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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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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王宫里。
书房底下的地宫。
毅王冷笑道:“两个蠢货。”
他派人伺机刺杀言无霜,谁知道这两个蠢货挑了个大庭广众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跑去刺杀。
结果言无霜反应迅速,他们没有伤到言无霜半点也就算了。为了交差证明自个儿干过实事,他们刺了妖族宗子一剑才跑。
这叫什么事儿?
妖族宗子被刺杀之后,皇帝怎会坐视不理?
事关两族之谊,日后言无霜和齐牧白身边的护卫定会增多到不知多少倍。
那他还怎么下手将言无霜弄死呢?
毅王烦躁地一瞥地上跪着的两人,琢磨着是把两人弄死还是继续留着。
这时,手下轻扣地板三下,表示人已经来了。
毅王抬手整理衣领,冷声:“滚。”
两位刺客向他嗑了个头,灰溜溜地从地道另一头跑了。
待出了地宫,他又是温和的好皇叔模样。
端坐于书房中,随意翻开几页书,他好整以暇地地等待被请来的四殿下言澹柏。
在言澹柏敲门时,他适时说了声:“进。”
侍从为言澹柏打开书房的门,他抬起衣摆迈过门槛,抿唇向他行礼:“皇叔。”
毅王温和点头,让他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不必多礼。”
他向侍从点点头,让他们把门带上离开,他和言澹柏有要事商谈。
待四周陷入一片阒寂,毅王才和他捡起话题寒暄起来:“澹柏可是近来一直睡不好?你皇婶最近得了个安神的方子,我一会儿就让侍女给你送去。”
言澹柏不自觉地将手掌握成拳,手心满是汗。
“多谢皇叔。”
他答。
事实上,自他亲眼看着毅王给他的三皇姐灌下失忆的药水而未阻止之后,每一日他都睡不好,频繁地想起言无霜被迫灌下药水时无意识皱眉的画面。
从那时起,他就养成了紧张或彷徨时刻握拳的习惯。
见他十分拘谨,毅王试着说一些让他放松的话:“和我客气什么。对了,澹柏如今已至及冠之年。喜欢哪家姑娘呢,我让你的皇婶帮你好好看看。”
“我……尚未有心上人。”
“不必瞒着你皇叔,我在你这个年纪呢,可是最喜欢尚书府家最漂亮的二小姐,后来也如愿将她娶回府,恩恩爱爱了那么多年。”
尚书府的二小姐,指的便是毅王妃。
恶心。
听到这些话时,言澹柏觉得恶心至极。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笑着迎合:“皇叔与皇婶真是伉俪情深,煞羡旁人。”
你来我往地寒暄之后,毅王终于步入今日正题。
他叹了口气:“澹柏近来可与三殿下接触过,她是否出现了什么可疑行为。”
言澹柏注视他的脸,发觉这面容和他却有几分肖似之后,眼中闪过几分厌恶,将目光落在别处,他才回答:“并没有,我与她接触过几次,她没有出现过异常的行为。”
*
从毅王宫中出来后,言澹柏心情不畅,挥退旁人独自一人在湖边散步。
多年前躲在衣橱中,偷听宫女对话后,他就在一直偷偷地搜集与宫女口中沁雪姑姑相关的消息。
这件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他渐渐得知,沁雪原是的季皇后未入宫时的侍女,她本是个低等的扫洒丫鬟,因弹弓玩得好而与季皇后结缘,两人相识十几年,与手帕交无异。
季皇后进宫之后,沁雪亦跟随左右。
但沁雪恋上了毅王,表示要跟随毅王出宫。
彼时毅王未娶妻。
季皇后强烈反对,终究抵不过沁雪苦苦相求,应了这事。
她已回家探亲的借口离开,不到半年在毅王大婚之日那天又回到宫中。
随后,她趁皇帝醉酒,爬上了龙床。
九个月后,言澹柏早产出生。
他的生母沁雪因难产大崩血而亡,死于宫中。
季皇后不计前嫌,将他认到膝下。
但实际上,他的生父并非当今皇帝。
而是刚才自称与他皇婶伉俪情深的毅王。
宫人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他生父到底是谁已没人再谈论起。
——他七岁那年,有人非议他的身份是否正统,被季皇后听见后,季皇后命宫人将两位嚼舌根的人拖到凤仪殿前,每人处以一百道笞刑,以儆效尤。
彼时季皇后站在他身旁,一改平日和善模样,默然看着被行刑者染血的后背。
是他在四周噤若寒蝉的氛围下,为两位妄议他的宫人求情。
季皇后准了。
她弯腰看着他的眼,神色复杂。
“你是他的孩子。”
是“她”还是“他”?
就像那么多年以来,言澹柏一直不明白,季皇后对他是爱大过于恨,还是恨大过于爱。
他苦苦探寻的真相,在他十岁那年就已找到。
某次宫宴,毅王坐在他附近。
言澹柏眼力极好,清楚地看见毅王低头弯腰倒酒时,锁骨左边以下的位置有一小块红色胎记。
这红色胎记与他身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他的生父,叫人恶心极了。
多日前,毅王才找到他坦白二者的父子关系。
这番对话却被恰巧路过的言无霜听见了。
毅王示意护卫躲她身后敲晕了她,并且她他亲手灌下致人失忆的药水。
言澹柏本想阻止。
毅王轻飘飘地道:“你猜我皇兄和皇嫂若是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他会怎么想,世人又会怎么想?”
言澹柏内心挣扎犹豫,最后放下手,握紧双拳,亲眼看着毅王给她灌下药水。
期间昏过去的言无霜一直无意识地皱着眉,十分抗拒。
待一碗药水全部灌进言无霜腹中,毅王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澹柏,你和我身上才流着一样的血。”
随后他让人带走言无霜,伪装她醉酒爬墙所以摔下失忆之事。
这件事发生之后,言澹柏回到府中,将全身浸在冷水里,用胰子将全身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搓了一遍又一遍。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他将全身搓得通红发肿,却仍嫌不够,近乎走火入魔之下,看见前两日落在木架上的言予舟送来的镶嵌宝石的匕首,竟然想用匕首划开手腕。
言澹柏近乎天真地以为,只要放血就能割除他与毅王之间的联系。
好在他的贴身侍从及时按住他。
见他仍然挣扎,情急之下竟然把他给敲昏迷了。
言澹柏整整躺了一天之后醒来,心情愈发沉重彷徨。
从那天起,不,从他躲在衣橱中意外听到两个小宫女对话时起,他陷入彷徨恐惧和孤寂中。
仿佛头顶始终悬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仅仅离他一分有余。
他以为他仍有躲避的机会。
偏偏脚下亦踩着刀山火海,无处可逃,无路可去。
*
言澹柏闭了闭眼。
忽然与一人相撞。
“四皇兄,你怎么在这?”
再睁开眼,他看见言予舟和几个侍从站在湖边,把一把又一把的饵食往湖里抛。
“这是在做什么?”
言澹柏下意识问。
“哦哦哦。我们这是在……”言予舟停顿一下,将手中饵食抛洒干净,解释道:“我们这是在抛饵食。只要我们抛得多,鱼就会都往我们这边跑。”
“……?”言澹柏仍然是疑惑不解。“你若想吃鱼,让厨子做就是了。”
提到这个,言予舟顿时激动起来,大吐苦水。
言澹柏在他说的满箩筐废话中勉强提炼出几个词,凑出了事件的首尾:言予舟前几日得知三皇姐言无霜要到湖边钓鱼,他坏心眼地在湖的另外一头洒饵食,偏偏事情败露且言予舟被吓得跌进湖里,为了报复,此后一逢言无霜要到湖边垂钓的时候,他就来湖边顶着烈日洒饵食。
“……”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
言澹柏沉吟到:“但是,三皇姐今日随其他小姐赏花去了。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确定她今日要来垂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言予舟僵硬了一瞬,转身猛摇侍从的肩膀:“说,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去探查消息的侍从满脸无辜,他眨眨眼:“是驸马亲口告诉我的!我亲自去问他,那时他还在竹林旁吹风,他微笑着听我问话,又微笑着答后天就来。
我是前天问的,前天的后天就是今天,没错呀!”
言予舟:“他学坏了,他竟然跟着言无霜学坏了!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三殿下者不要脸面!’枉我看他像个好人,没料到被他蒙骗,阴了我一次。”
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见言澹柏无语凝噎抬脚要走,连忙叫住他:“等等我皇兄,母后让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她那用膳。”
他招呼其他人把东西都收好,亲亲热热地攀着他的肩往前走。
待二人进入季皇后的住所。
季皇后的视线轻轻扫过言澹柏的眼睛,才和两人打招呼,温和道:“来啦。”
言予舟顺着杆子往上爬,将方才对言澹柏说过的话再和季皇后重复了一遍,惹得季皇后佯装生气打了一下他的掌心。
“下次可不许对你三皇姐这样了。要是你让她生气,她把你踹湖里,我可不管。”
言予舟不依,拖长尾音地喊她:“母后——”
“行了行了,快用膳,用吃的把你的嘴堵上。”
她再次朝言澹柏笑笑。
这一次,言澹柏却回避了她投来的目光。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害怕看两人的眼睛。
一人是季皇后,另外一人是他的三皇姐言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