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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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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言无霜被灌下失忆药水之后参加的第一场家宴,他便一直观察着她。
他卑劣地盼望着、期待着言无霜是个飞扬跋扈或品行不端之人,这样就能消除他身上的不安和愧疚,或让他借此安慰自己,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一个品行恶劣之人。
但她没有。
兴许是自小在苍南山上长大,自小与花鸟松木为友,接触的亦是善良可亲之人,所以把她养得这般明媚旷达。
她不抱怨苍南山上清苦的生活环境,亦不嫉妒他们自小便能享受的钟鸣鼎食的生活,好似高山上的青松,若风和日丽,便努力拔高生长;若遇风雪袭来,仍旧会挺.拔.己.身,迎接洗礼,不悲不躁。
她定是被爱着长大的。
想到此处,一股浓烈的嫉妒心便涌上心头——就像他嫉妒言予舟不用做任何事就能得到季皇后的爱一样,他嫉妒言无霜的襟怀洒落,嫉妒她的明媚旷达。
但这阵情绪过后,更深且更浓厚的自我厌弃情绪如排山倒海地向他扑来。
他扪心自问,一遍遍地痛斥自己的卑劣。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长成这样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头呲欲裂,一旦对上言无霜霜那双澄澈、未被利禄薰心渗透,宛若承载万千澄净湖水的眼,他就会开始畏惧这双仿佛镜子的双眸能窥破他的一切伪装,看清他干瘪躯壳下被蛆虫啮咬啃食的腐朽灵魂。
他也因为愧疚,内疚于为了保全自己反而任由他生父给她灌下药水。
而对于季皇后。
——他真正的生母所背叛的人,一个允许他存活并维护他的明面光鲜的生母。
他既愧疚害怕又无奈。
愧疚于他生母的背叛,但他没有任何立场责骂她。
——当他发出在这人世的第一声啼哭时,他的生母鲜血淋漓死去。她给了他生命,也因他丢了性命。
害怕于季皇后或许对他的身世知情,无奈于季皇后像他投来的,悲悯厌恶和恍惚交杂的目光。
他怕极了。
在这两道目光中,他无处遁形,只待头顶长刀落下。
到了那一日,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今后都不再拥有。
*
言无霜这些天都在陪齐牧白养伤。
就连皇帝准备要来探望她和齐牧白的请求都被她婉言谢绝。
由于受伤,齐牧白一直维持着食铁兽的形态,睁着圆溜溜的乌黑眼睛看人,憨态十足。
言无霜这些天对他可是关心备至,凡事皆事事亲为。
若不是怕压到他的伤口,她估计要兴奋得将脸埋入他柔软的肚子上,抱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就像亲自养了只食铁兽。
言无霜问他是吃竹子呢还是吃竹子呢。
等他点头,她便麻溜跑到小厨房里亲自做了道竹笋炒肉,还贴心地准备了两大盆剥好笋衣切成瓣的鲜竹笋。
齐牧白对此很是无奈。
只好接受她的投喂。
言无霜总是一边捋着他光滑透亮的黑白毛发,一边念念有词地喂餐。
“我小时候在苍南山上时,便听说过西南一带竹林里有食铁兽,有次我和师父到集市采买东西,趁师父不注意,一个小贩诓骗我说可以现在就带我去西南看食铁兽,我看他不像坏人,信以为真,懵懵懂懂地上了牛车,然后被师父找回,他先把小贩抽个半死送了官,然后再痛哭流涕地把我抽个半死要送我去见阎王。”
“哦,对了,还有我成婚前做了个梦,还梦见有只食铁兽一直恬不知耻地追着我跑,还要张大血盆大口把我吞下,我差点吓死了……”
“……”
仗着齐牧白维持妖兽形态时不能口吐人言,言无霜红色的唇一开一合,像诱人的樱桃般鲜艳欲滴。
齐牧白呛了一下。
言无霜连忙给他喂水,边喂边摸头:“乖,慢慢吃,别急。”
齐牧白:“……”
*
秋日渐近,齐牧白的伤也已好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亦浩浩荡荡地回。
此行言无霜结交了很多好友,打道回府时各自还表示一定要再约个时间出门聚一聚。
回府后,女管事先来见了她一面,汇报府中一切事宜。
包括公主府有一批侍女告辞回乡,所以女管事又要选一批新人人进入公主府中。
见女管事把万事处理得当妥帖,言无霜夸奖了她两句,随后统统应下。
*
毅王仍旧不放心。
他和成页商量,三殿下言无霜定会是他们荣登宝座前的变数。
他们辛苦布局筹划了那么多年,变数一多成功夺位的概率也就越小。
所以多番思量下,毅王拿出一小瓶毒药带给两位差点被他砍头的刺客。
他交代任务:“切记,将这毒药下到三殿下的碗中,且不能让她知情。一有风吹草动或其他变动,立马向我汇报。”
于是两刺客屁颠屁颠地带着毒药,来到公主府附近。
奈何公主府外墙看管森严,两位异父异母、一高一矮的刺客兄弟没能顺利爬进去。
绞尽脑汁想办法,最后看到女管事在府外张贴的招新人的告示,刺客十八和刺客十九换了身女装,浓妆艳抹学着女子的姿态扭着屁股走入公主府大门。
十九迈过门槛时,塞在胸口的大白馒头咕噜噜地从衣襟里滚下来。
有位值守的老嬷嬷叫住他:“姑娘,你东西掉了。”
瞬间十九浑身紧绷,条件反射地回头。
老嬷嬷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递给“她”,看着她隆起不一的胸口叹了口气,和蔼道:“不用将此当成缺陷,女子每种姿态都有独特的美,公主府中其他人亦和善可亲,不会因此嘲笑你。”
十九愣了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胸口,脸腾地一红,捏着嗓音:“谢谢嬷嬷。”
好险,差点露馅了。
十八和十九进入公主府,过五关斩六将,终于通过考核,成为公主府的一员。
他们被分配到公主府的藏宝阁收拾整理物品。
闲暇时便装作不经意地和三殿下偶遇,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
两个月后,皇城里的天越来越冷,他们终于找到了下手的好机会。
有个侍女在给三殿下送燕窝汤的过程中拉肚子,急于解决内急。
十八和十九自告奋勇地告诉她,他们可以帮她的忙。
侍女不疑有他,把燕窝汤交送他们后便匆匆去了茅房。
十八和十九挑了个无人处,拿出毅王给的毒药洒进燕窝汤里,随后才给三殿下送去。
送到寝殿时,三殿下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听闻“她们”送来了燕窝汤,随意一瞥,让“她们”放桌上就好。
十八、十九行礼离去。
齐牧白盯着“她们”的走路姿势奇怪地瞧了几眼。
转眼就看到言无霜把燕窝汤一饮而尽。
他:“……”
言无霜咂摸两下味道,皱了皱眉:“这味道有些奇怪。不会是煮了之后变质了吧?”
齐牧白舀起一羹匙的燕窝,也尝了尝味道,同样皱眉:“也许……是的。”
言无霜略有些嫌弃:“该不会是近来的厨子就这水平。”
很快她把这茬抛开,乐滋滋地边吃蜜饯边看话本。
只是看着看着,她全身像是烧起来那般浑身难受,有数万只蚂蚁爬过心口,痒得她急需什么疏解。
言无霜口干舌燥地又喝了一口齐牧白碗里剩下的燕窝。
她呼吸急促,脸红得赛猴屁股,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
“你热吗?”
“有一些。”
齐牧白有些不解,伸手探了探言无霜的额头:“怎么那么烫。”
言无霜一把捉住他的微凉的手蹭了蹭。
“我不知道……你的手好凉……我好热……”
“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齐牧白担忧地问。
“不要。”
她摇头。
浑身烧得厉害,她忍不住坐到齐牧白的身上,像是行于大漠黄沙忍不住靠近沃野般的渴求。
言无霜盯着齐牧白的唇,忍不住吻了上去。
*
言无霜醒来时,已到第二日清早。
四周的衣衫扔得到处都是。
而她自己和身边的齐牧白皆赤.裸.着.身,不.着.一.丝.寸.缕。
齐牧白的手腕上还系着她的.肚.兜。
“……”
言无霜平生最看不起恶霸强上弓之人,直到有朝一日,她成为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沉默一瞬,她将系在齐牧白手腕上的肚.兜.解开,蹑手蹑脚地下床整理自己的仪容还有满地的衣服。
等到重新穿好衣服,她才打开门,吩咐候在门边的侍女准备两大桶热水。
小侍女微低着头,答了句是。
在她离开前,言无霜仍然有些不死心地问:“昨日……发生了什么?”
小侍女脸颊绯红,瞪大眼看着她:“殿下,从您……坐.到驸马身.上后,我们便离开了,其他细节一律不知。”
她眼中满是控诉,大概以为言无霜还要通过她们来回味细节。
太没天理了。
言无霜:“……”
你听我解释!
*
毅王府。
毅王妃最近心情烦闷。
数月前她从手帕交那儿得来一款助兴的秘药,她本来放在毅王的桌上,如今这秘药不翼而飞也就罢了,毅王近来仍旧雄风不振,每日似乎还睡不够,大半日都要躺在床塌上休息。
直到一位太医给毅王诊脉后,偷偷告诉她,毅王这是中了毒。
*
毅王近日异常沉默。
他前些时候还骂两位刺客是蠢货,如今他自己就是蠢货——他把毅王妃搁置他桌上的秘药当成毒药,交给了两位刺客。
自己则每日将毒药当成秘药,掺进饭菜里。
想起毅王妃失望但又强撑着安慰他的模样,毅王有口难辩,他只好又召回刺客十八十九,骂了他们一顿。
本以为圆满完成任务至少能得到上司表扬的十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