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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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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清明去了江边,坐在台阶上看夜航船。
月朗星稀,风清云淡,多么适合谈情说爱的夜晚。
清明点了一根烟。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可是看着她抽我忽然也想尝试一下。
她点了一支烟给我,“小心呛着。”
我终于还是没敢把它放到嘴里,只拿在手里看它一点点燃尽。
清明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刚才我真想再给她一耳光。说起来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说话做事真是天真的可耻。”
谁说不是。如果原大小姐真的是那种貌美如花心计深沉的狐狸精倒也罢了,问题是她根本只是个缺乏自控能力且头脑简单得没有正常理性思维的漂亮花瓶,她所造成的后果永远是她在开头不曾想过的,哪怕是在她脑中只有一秒钟的闪现。当她发现这后果的严重性的时候,她永远表现得比受害人更加无辜可怜以及伤心难过,而且是如假包换的伤心难过。
清明冷笑:“真正的狐狸精连美貌都不需要有,只要有心计就够了。哪怕长得比路人甲还路人,只要会扮柔弱装可怜,还不是一样能牵着男人的鼻子走。”
这话听来大有深意。
我记得当年在我毕业前最后的那些信里清明曾经多次提到一个叫齐况的男孩,很显然那不是她现在的男友吕国辉。中间的曲折她从未提过,现在听来,想必也是无限辛酸。
我安慰清明:“能被人抢走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说完了自己也觉讽刺。
果然,清明随即奚落我:“你属什么的,扫把还是手电筒?”
我笑。真是,我自己一头的癞痢,反倒要教秀发如云的人如何保养头发。
清明半是叹息半是责备地说:“你呀……”
却是没了下文。
然后她说:“前两天我又遇见靖安达了。”
我连嗯都懒得嗯一声。
清明问我:“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人了吗?”
我笑:“难不成我还要对他永志不忘?——现在要是那个齐况来找你,你会见他吗?”
清明也笑:“咱俩这是干嘛,跑到江边互揭伤疤。——不见就不见吧,其实我也不待见姓靖的。不就是长的帅一点,当年读书读的好一点,别的还有什么好?”
除了这两点,还真找不出他其它的闪光点。
当然,人是善良的,可是这算哪门子优点,我还善良呢,在爱情里善良并不能计分,至少不能做关键的评分依据。
那么我到底是怎么跟他搅到一块的呢?
我仍然想不起来我第一回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高一那年突然满校园都在传说我跟靖安达好上了,可是当时他在一班,我在三班,连话都没说过。
我到处问人家到底听谁说我跟他好。
有人就说了:“你跟原慧不是好朋友么?她说的还能有错?”
可是原慧说的是另一个版本。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矢口否认:“没有啊!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只是有一回跟别人聊天说学校里谁跟谁最配的时候我说我觉得你跟靖安达最配。”
当时清明总结说:“谣言始于无心者。”
同样的话如果换了学校里最绕舌的女生说出去未必会有几个人相信,可是由原慧这个没心没肺不爱在女生堆里混的人说出去,偏偏有人愿意信,而且相信的人还真不少。
幸运的是,老师和家长并没有真的相信这回事。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众口铄金。所以后来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同他应该有点什么,一有了机会便真的开始了所谓的早恋。
第一回单独相处是某个周末,在音乐老师的宿舍里。单间的大宿舍,我在外面练歌,隔着一道布帘,我依稀看到有个人坐在床头的办公桌前伏案工作。
开头我以为那是音乐老师的丈夫,一位教物理的老师。
可是后来那位物理老师却打外面进来了,买了只西瓜,切开来招呼我吃,又对着帘子里面叫:“靖安达,别管卷子了,出来块西瓜!”
然后我的绯闻男友便走了出来。他脸色通红,鼻头布满细碎的汗珠,微微低着头,接了老师手里西瓜坐下来默默地啃。
我当时的形象大概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儿去。
在那之前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是那会儿我真觉得脸红心跳,心里一万次地腹诽物理老师为什么买的是西瓜而不是别的什么吃起来不那么狼狈相的东西,并且一万次地后悔为什么我今天穿了老爸的破T恤以及姐姐洗得发白的旧长裤,还有,头发也乱得像鸡窝。
度秒如年。
一块西瓜吃完,我的后背都汗湿了。
终于捱到音乐老师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如蒙大赦,恨不得跟她磕头谢恩。出来赶紧奔到学校食堂的水龙头那儿洗脸,不想正好遇到早几分钟出来的靖安达,他在对面的一只水龙头下洗脸。
趁着他没看到我,我开了水龙头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就想溜。
谁知道一抬头看到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同样通红的一张脸。
他先开的口。
他说:“你像个花脸猫。”
清明说她问过靖安达为什么非要找到我。
为什么?我笑:“我早说过了,要么是早就记不清我是什么样,想看看当年那个傻子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还是跟当年一样蠢;要么就是他自己良心不安,跟原慧一样不过想听一句‘我原谅你’。”
清明面无表情地说:“错啦。”
那是什么?我倒真有点好奇了。
“他说,以前有个误会,他想解释一下。”清明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没看错他,这话跟‘希望你能原谅我’有异曲同共之妙呢。”
我一本正经地说:“也许是你误会了——没准人家要说的无关对错,只是想解释‘由始至这一切都是一个莫名其妙误会’”。
这是他最后那封信的结尾。当时我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封绝情的信,又不舍得毁了它,便把它寄给了清明。
清明毁了它么?我猜她不会。可是毁不毁又有什么关系。
我为自己记得如此清楚而羞愧。不是说全都忘了吗?不是说全不在乎了吗?怎么字字句句都清晰得仿佛昨天才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