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爱》本信

12、三姐

　　九点半。
　　我是有意选这个时间回去的——对于儿子来说不算太早，这时候他肯定已经入睡；对于我和老范来说又不算太晚，足够我们关了房门把从前以后说个清楚明白且不会耽误明天的工作。
　　可是我同老范显然是没有默契的一对。一进门我就看到他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旁边的茶几上胡乱扔着几只空酒瓶和一只烟灰缸，三姐正在收拾。
　　三姐说均均已经睡了，又问我：“五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工作不顺利吗？一个人在家喝成这样，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我说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会跟我提，至于私事，他愿意提的与我愿意知道的大不相同。
　　我问三姐：“他没跟你说什么？”
　　三姐摇摇头：“没有。他从小就是这样子，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随你怎么问他就是闷声不响。”
　　我换了鞋子去洗澡，洗完出来看到三姐仍然坐在客厅里。
　　“你怎么还不睡啊？”我问她。
　　她看了看老范，说他这么睡着怎么行。
　　我笑。这种天气在沙发上睡一晚上怎么了，她不会以为这时候的老范还能被叫醒吧？有人醉了爱说，有人醉了爱闹，老范醉了就是睡，昏天黑地的睡，雷打不动，这点她这个当姐的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要不你搭把手，咱俩把他拖到卧室去？”三姐试探地问我。
　　我可不想再出一身汗。况且即使累出满身汗，我跟她也未必能搬得动老范。不过170的身高，他的体重足足有80公斤，醉后又尤其的沉重。
　　我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老范身上，把客厅的空调温度调到28度，跟三姐说：“你也去睡吧。”
　　可是三姐仍然不肯去睡，她说她今天也在客厅里将就一夜，因为老范半夜里醒了肯定会要茶要水。
　　我也懒得理她，转身去小房间看儿子。
　　均均睡的很香甜。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又不那么像老范了，也许是因为闭了眼睛的缘故，显得柔软而可爱，娇滴滴的小宝贝。
　　我坐在他的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我想到了从来没想过的一件事——如果我跟老范离婚了，会怎么样。我会更快乐么？未必。可是没了他，没了三姐，我肯定会觉得轻松许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均均，他怎么办呢？跟着我过没有爸爸的生活？还是跟着老范和三姐过没有妈妈的生活？
　　我不能想象均均睁着乌黑的小眼睛跟我要爸爸的可怜样儿。
　　也不能想象她跟着三姐被教成霸道强悍的小少爷的样子。
　　我叹口气，也许想象一下以后如何更好地跟老范相处才是正道，至少不会那么痛苦那么不能接受。
　　三姐居然还有话说。
　　她在我进房间之前叫住我，陪着笑说：“咱们聊几句吧？”
　　她似乎不想在客厅里当着老范的面聊，而我又不想让她走我卧室坐在床上聊，于是我俩便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在卧室门口。
　　三姐的开场很是无味。她说：“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均均都快进小学了。”
　　我打了个呵欠：是呵。
　　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我从小就养成的一个坏习惯：听到看到无聊的事情，便会条件反射一样地打呵欠，忍都忍不住。为这我妈不知道批评过我多少回，可是我还是改不了。
　　对于三姐，我不是不敬佩，不是不感激，可是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老范幼年就没了父母，全靠几个姐姐抚养长大。而他的四个姐姐中，又以三姐为他付出最多。不仅早早辍学在家，还一直连家都没成一个，孤独至今。
　　三姐有点尴尬，接下来她就切入正题了：她想回老家。
　　所谓的老家，是几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一座破败的院子，早几年都没法住人了，现在回去干嘛？
　　三姐干笑着没说话。
　　我想起老范的大姐嫁在老家的县城里，现在已经是要抱孙子的年龄。于是问三姐：“是要回去帮大姐带孙子吗？”
　　三姐腼腆地笑：嗯。
　　我问她是不是已经跟老范说过这事，她说前两天说过了，他也没意见。
　　老范都没意见了，我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违心地跳起来说我反对吧？
　　所以我只能随口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走。
　　她说就这几天。
　　然后就再次冷了场。这回我们各自走开，我关了门睡觉，她则继续回客厅陪她的宝贝弟弟。

　　这个晚上我睡的并不踏实。
　　也许因为没有老范在旁边？
　　早上我一边这么自嘲地想着，一边慢吞吞地爬起来梳洗。
　　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老范坐在沙发上发呆，就取笑他：“干嘛呢？找不到北在哪边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
　　我忽然想起来昨晚我见原慧的事，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时均均光着脚从房里跑了出来：妈妈妈妈，我那只长鼻子的凉鞋在哪儿？
　　通常这时候三姐都会出来应声帮他找的，可是今天她的房门到现在还没开。也许是昨天看着老范太累了，我想。
　　给均均穿好衣服洗好脸已经七点半了，我急忙带着他出门吃早点。
　　我们走的时候老范在淋浴，我在外面扯着嗓子跟他吼了一句“我们走了，你自己出去吃早饭吧。”就走了。
　　谢天谢地，均均这回没迟到，我也居然没迟到。
　　可是一到学校我就发现手机上有两三个未接电话，都是老范的。
　　我正想回拨给他，他却再一次打了过来。电话一通他就对我吼：“你怎么回事啊，一声不吭就把三姐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