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爱》本信

13、遇见

　　我最不喜欢在电话里跟人争执。
　　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解释：“她自己说要去帮大姐，还说已经跟你说过这回事——而且她也没说她立刻就要走……”
　　老范的声音几乎是暴怒：“你怎么做得出来啊？她辛辛苦苦地把均均带到这么大，你就这么把她扫地出门了？你让她去哪儿啊，你觉得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你让亲戚朋友们都怎么看我，让我怎么有脸见人？！”
　　很明显，他根本不想听我解释。他打这个电话，不过为了恶狠狠地给我扣上一顶刁毒无良的黑锅，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然后任他宰割。
　　我挂了电话。
　　关了机。
　　取出电池。
　　把手机和电池都扔在抽屉里，做一次深呼吸，然后去教室上课。
　　中午我没有去吃饭，实在没心思。正在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传达室的小王告诉我门口有人找。
　　是清明。
　　她说今天忽然想吃某处的牛肉粉，所以直接找上门拉我一块去。
　　这是一个温暖的借口。上车之后她问我怎么把电话也关了，是不是昨晚回家跟老范吵了架。
　　我觉得眼睛里热乎乎的，想哭。
　　清明自责：“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没打算离婚，还要让你跟原慧见面……”
　　不，这跟她没关系。
　　真正错的是我自己。我低估了老范性格中的阴暗面，却又高估了自己对他对这段婚姻的容忍度。
　　错也分两种，一种可以挽回，一种不可以挽回。
　　我不知道我是哪一种错。
　　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牛肉粉很好吃。好吃得几乎让我忘了所有的不快，但也只是几乎。
　　我跟清明说昨晚我忽然想到了离婚。
　　清明叹了口气，她说：“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表妹这段时间也在闹离婚，折腾得鸡犬不宁。人家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到了要离婚，那就是几家子的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全跑出来劝你好好过日子，好像你离婚了就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幸福生活似的，别提多紧张了。”
　　我怔怔地看着清明，“你也不支持我离婚？”
　　她拍拍我的手：“我不知道多支持你。可是只有我一个支持你也不够是不是？再说你还有均均要考虑。——多给自己点时间，也算是给范侠厚时间让他表现。不管最后怎么样，我都站在你一边。”
　　我不作声。
　　清明又开我玩笑：“反正你都跟他耗了九年了，也不在乎多耗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
　　我苦笑。
　　还笑得出来，真好。

　　下午四点半，我到幼儿园接均均。
　　小朋友看到我非常开心，跑过来在我脸上叭叭地亲，亲完了奶声奶气地求我：“妈妈你带我去吃蛋挞好不好？”
　　这样的要求我怎么都不忍心拒绝，于是带着他去KFC。
　　小朋友就是这样，吃个东西也要哼哼唧唧地说个不停。说完了幼儿园里的轶事，又问我：“妈妈，姑姑今天怎么没来接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小人家居然自问自答：我知道了，姑姑是走了，不在我们家了。
　　我很纳闷：“姑姑跟你说他要走了吗？”
　　均均摇摇头：姑姑没有跟我说，她跟爸爸说的。
　　我忍不住要追问：“是昨天晚上说的吗？”
　　均均点点头。
　　“那均均你记不记得爸爸说了什么话呀？”
　　均均歪着头想了想，“记不到了……爸爸开头很不高兴，后来姑姑说这样爸爸跟妈妈就好了，爸爸就不说话了……后来他们又说了好长时间，后来姑姑买了酒给爸爸喝，后来爸爸就让姑姑给我洗澡了……”
　　听起来三姐似乎是为我跟老范考虑才走的，而且老范也不反对她走。但是老范今天又跟我发的哪门子脾气？我想不通。
　　吃完蛋挞我用踏板车载着均均去超市买菜。
　　小朋友的问题多多：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超市啊？”
　　“超市里为什么也卖菜呢？”
　　“妈妈你为什么买青椒和胡萝卜，蜡笔小新不爱吃这些的。”
　　……
　　从超市出来是五点半。
　　停车场在一个斜坡上，下面是汽车停车场。
　　我顺着斜坡往下缓慢滑行，滑到汽车停车场的转角处附近，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辆汽车从左侧的停车场冲了出来。
　　我赶紧捏刹车，并努力把车把往右边偏。
　　结果只差一点点我就撞上了那辆红色的雪佛莱，连人带车都倒在了右边的草坪上。
　　爬起来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拉均均。拉起来一看，这小家伙还在跟我笑：“妈妈我没事，你摔疼了吗？”
　　真皮实。
　　雪佛莱也停了车，司机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走过来扶我的踏板车。
　　我把均均抱到一边站好，又把散了一地的菜拾起来。
　　然后我才注意到那个雪佛莱的司机：是个穿白衬衣戴眼镜的男人。
　　我本来想叉着腰痛骂他几句，可是匆匆一瞥之后，我忽然没了骂的兴致。这种打扮的男人总会让我想起某个人。对着这样的人我泼不起来，也骂不出口。
　　我坐上车子，把均均安置在前面踏板上站好，插上钥匙，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那个雪佛莱的司机却拦在我面前。
　　“你的胳膊流血了，陶那。”他这么对我说。
　　夕阳正好。
　　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胳膊在流血。
　　忘了带眼镜的我眯着三百度近视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阵子，仍然觉得一片迷茫：“你是……？”
　　他温和地回答我：是我，靖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