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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陶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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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的念头像破土新生的幼苗一样,冒出头之后便生机勃勃地往上蹿。好几回都蹿到嗓子眼了,又被我硬生生的给咽下去。
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变故啊,为什么我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都说本性难移,那么近十年来到底是老范太擅长伪装,还是我太擅长视而不见?
对于这个问题,清明的看法不偏不倚:“我觉得关键还是在视而不见的那个人。”
换而言之,她觉得我之前九年平静无波的婚姻生活之所以没出漏子是因为我太麻木无感。
她总能一语中的。
她说:“凡事都有个度,人也一样,忍耐是有限度的。在限度以内的,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将就妥协,一旦超过了限度,那就要有变化了,而且是剧烈的变化。”
这都是理论。
可是实际呢?实际上我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清明在我脸上拧了一把:“乖,别烦了。不能做决定的时候最好的决定就是不做任何决定。等哪天你决定了,不管你离还是不离,我都全身心地支持你!”
我被她逗乐:“全身心?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啊,我可没兴趣做蕾丝。”
清明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看,你要决定离呢,我肯定要帮你想办法看怎么离对你最有利,最不伤筋动骨。这肯定得花心思花力气吧?你要是决定不离呢,我就得跟你保持距离,最好不再跟你见面……这个不也是要全身心去配合的事?”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不离了你就要跟我保持距离?
清明并不给我解释。她吐了吐舌头:“为什么啊……唉,我本来就是信口开河地胡扯,让你这么一问,我编不圆啦!”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胡扯。
她看着我的生活,大概就像看到有人溺水一样:看着痛苦,又搭救不了,只能走得远点再远点,不看不听,希望这样能减少一点伤心。
漫长的夏天在十月底终于结束了。
十一月初,姐姐陶这到我们这个城市出差。她住在酒店里,打电话给我:“晚上我请客,你们一家三口出来一块吃个饭。”
说一不二的女人。婚后她的温柔体贴全都飞到了爪哇国,大概只用在丈夫和小女儿的身上。
老范对于这顿饭颇有微词:“我可以不去吗?你姐姐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我不喜欢跟她一块吃饭,受罪!”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谁,她也是三百度近视,还不爱戴眼镜。”
对于我的调侃老范也不高兴:“你这都跟谁学的啊,油嘴滑舌的很有意思吗?”
天天对着他才叫没意思。
爱去不去。
傍晚我自己带着均均出门打车。在路口站了五分钟没等到车,老范的车来了:“上车走吧。”
如果不是离的远,我宁愿带着均均步行过去。
上了车也懒得搭理他,只扭着脸看外面。
他却突然有了话说:“听说我们局里过几天要空出一个正科的缺,姐夫跟我们局长是老相识,你跟姐姐说……”
这会儿他又不觉得陶这瞧不起他了。
我说这种事我懒得管,你自己跟姐夫说去,在我们女人这儿绕什么圈子。
他嘻皮笑脸地要我帮他说:“你姐姐不怒而威,我怕她。”
我一言不发地一直坐到酒店。
陶这对于老范的缺席一点都不惊讶,她连提都没提这个人,仿佛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提过“一家三口”这回事。
这点她和清明很有共同之处——她们都视老范如我的附属品,能轻而易举地当他是透明。
大概这也是老范不喜欢清明和她的原因。
饭后我们到酒店附近的儿童公园里散步,也有大人带着小朋友在玩,均均喜欢凑热闹,跑过去跟人家玩得不亦乐乎。
陶这问我:“怎么样,快到你结婚十年的纪念日了,有什么感想没?”
其实我不太习惯跟陶这谈心。
大我四岁的她一直是我的偶像:美丽与智慧兼具的超人。读书时她是校花是年级第一,恋爱时她只要一次便修成正果步入婚姻,工作后她在政府机关也做得有声有色,最难得的是她一点都没忽略家庭,姐夫与小外甥女都深爱着她。她总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来不难为自己,也从来都是那么清醒淡定。
可是今天我却忍不住对她说了实话:“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范侠厚越觉得面目可憎,越来越不明白怎么就同他过了近十年。”
陶这讥讽我:“你怎么过了十年才不明白啊?”
我默。
这桩婚事父母都投赞同票,我自己是无可无不可的中立,陶这则是反对。反对的理由她也对我说过,只有一句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我想我是真的后悔了,现在。
陶这问我:“想离婚?”
我真希望我能松脆刮辣地回答她“是的。”
可是盯着漆黑的天空愣了许久,我还是听到自己不争气的声音说:“还没想好。”
陶这也很久没出声。
我想她大概对我失望深深,连讽刺的话都懒得说了。
分手的时候陶这做了一个有点突兀的动作,她拥抱了我。
“你这个笨蛋啊!”她在我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这久违的温柔和亲昵让我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