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的平常》的云

23、路灯

　　把两位老师分别送回去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车里终于只剩下荣与和程延。
　　以往在一起不讲话也很少觉得尴尬，此时荣与却觉得沉默有点让人窒息。他笑说：“好难得送你回家一次。”
　　“我手有伤的时候不都是你送我吗？”程延说。
　　荣与还是笑：“在日本怎么样？你跟朱老师认识我还挺惊讶的，是要跟着他读博吗？要换专业？”
　　程延一直看着他：“挺好的，在日本基本都跟着他，下学期他会来我们学校工作。读博应该不会。”
　　荣与呵呵地笑，面上平静，实则绞尽脑汁在找话聊。他说：“港台书室那边来了个新人，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肯定会回来的。”程延平静地说。

　　荣与从后视镜里瞄他一眼，又准备要张口，程延赶在他前面：“师兄，没关系，不用没话找话的。”
　　这个“没话找话”让荣与有些窘迫，今晚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窘迫。他已经好些年没产生过这种感觉，他忽然发现自己毫无长进，只要一见广正他就会被打成原形，好像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还是那个怎么努力都不被认可的没有办法毕业的给导师拖后腿的博二学生。
　　现在他的窘迫来源还多了个程延，他忽然之间有点害怕起程延来。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正好红灯。等绿灯的间隙里，荣与开了窗，手肘支在窗框上，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拇指。余光里程延忽然伸手过来，荣与一惊，转头瞪着他。
　　程延的手就停在他嘴边不远处，好像是要来抓他手。见到他的反应，那手落下去：“抱歉师兄，我吓到你了。”
　　后面有车在按喇叭，荣与抬头看了一眼信号灯，发动车子。程延坐回去，不再看他，只是没有目的地望着前面的路。
　　走出不远，荣与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再走出一截，他在路边停了车。
　　“你来开行吗？”他说。
　　程延看出他不舒服，伸手想扶他手臂，荣与不着痕迹地让开：“我胃有点疼。”

　　本来想的是开到程延家楼下荣与再自己回家，但是荣与很快发现方向反了。但他已经懒得再说什么。
　　程延一直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准确地找到了荣与那栋楼的车位。荣与问：“你知道我搬家了？”
　　“嗯。”程延很坦然，“听宣溦说了。”
　　荣与笑笑：“你们关系挺好的。”说罢下车。程延跟下来，把钥匙递给他，他用食指勾住。
　　“我不送你了。”荣与立马就走，朝后挥挥手。
　　身后程延说：“师兄，我今天不知道是要跟你吃饭。”
　　荣与回头，笑说我知道的。又挥挥手。倒退两步，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他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声控灯熄灭又再亮起。程延出现在通道门口，说好像坐电梯出去快一点。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到了一楼，程延说师兄再见。

　　看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秒，荣与想起很久以前在图书馆，那时候他很长时间没有见程延，听人说程延在港台书室就立刻跑回去，爬上五楼结果程延正好进了电梯。
　　一个刚刚好的错过，电梯下落是嗡鸣声。他现在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会那样着急迫切地想要见到程延。
　　站在出租屋宽得不合时宜的玄关处，能清晰地听到电梯下落又升起的声音。荣与忽然有点惊慌，心半悬直到声音消失。没有人来敲门。他开始感激图书馆的那个刚好错过。
　　刚才在席间荣与没有喝酒，进了房间却迫不及待去翻箱倒柜。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程延发消息来提醒他吃胃药，荣与没有回。

　　学校临湖有很多梅树，图书馆正对面那片林子是绿梅。荣与在开学之前去了一回，花开得热闹。天气不很好，加上没有开学，因此没什么看花人。
　　他在梅林中间找了个长凳坐下。
　　这是他假期给人补课的最后一天，从荣然失踪之后到现在的第一个清闲时光。
　　余光里，椅子另一端有个人坐下，他没怎么在意，那人坐下之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荣与心道这边椅子这么多，有什么必要非跟别的人坐在一起，侧头看了一眼，立马正过脸来，准备起身离开。
　　“师兄，”程延喊他，“你在躲我吗？”
　　荣与又坐下去，呵呵笑：“怎么会？”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荣与还是站起来，说：“我店里还有事情，先走了。”
　　程延没有说话，也没有跟上来。走到从长椅方向看不到的地方，荣与呼出口气。

　　过了两天，阿桃给荣与发了信息，说Z小姐有表演。荣与问他Z小姐出现得这么频繁的吗，阿桃说她最近心情好吧。“顺便，带点钱来？”荣与一时无言。
　　哪怕是欠着江择远的债，荣与对江择远和阿桃都没什么不好的观感，反而觉得他们坦率，人也不错。而且就债主的态度来说，江择远对他其实称得上宽容。
　　晚上出门前荣与纠结了一会儿，后来还是穿了黑色的及膝大衣，顺势蹬了一双黑色皮鞋。到酒吧阿桃一看就笑了，荣与问他笑什么，阿桃说你好严肃，别吓到我们的Z小姐。
　　荣与心道莫名其妙。阿桃又说：“你不如戴个墨镜去帮我们收债吧。”说完转身去做事。
　　荣与自己进酒吧最里面去找江择远，在通道拐角处撞上一个人。那个人也穿了一身黑。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彼此，后来荣与的目光落到对方的脖颈上，那里仍旧戴着choker。然而只要仔细看，依然能看到一点隐约的凸起和凸起带来的阴影。
　　像一幅画，荣与想。
　　静默之间，江择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不远处，懒懒地喊一声：“Z。”
　　Z于是跟荣与擦肩而过。荣与侧了侧身子，一阵类似琥珀的香味迎面，身体愣是一点没碰上。荣与发现了，擦肩而过的擦肩只是一个说法。
　　他有点发愣，江择远还靠在那个地方，想看看他能愣多久似的。后来阿桃过来了，问他们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是在做什么。江择远闻言转身进屋，荣与跟进去。

　　好像在完成什么秘密交接，荣与和江择远全程没有对话。直到荣与告辞准备出去，江择远才心不在焉地说：“有人看到你弟了。”
　　荣与转身，江择远说：“在Z市。”荣与一怔，觉得这地名有点耳熟，出门后猛地想起来，Z市是程延老家所在地。

　　Z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至少荣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动作那么魅惑，偏偏表情极度平淡。
　　视线相接，荣与无意识地揉了一下耳朵，走到角落。
　　Z的表演结束后一刻钟，他走出酒吧，顺手提了阿桃柜台上的一瓶啤酒。阿桃在后面笑，说荣老师您可越来越流/氓了。荣与不回头，扔给他一句记账上。
　　他走的是酒吧后面的小路，无人问津的破旧巷口立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有个人靠在灯柱上。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朋友在看真的很抱歉，生活一直很不安稳，很难码字……好在是个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