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的平常》的云

25、明天

　　荣与回拨了母亲的电话，那头着急道：“小与快来医院！你婶婶……”
　　婶婶重嫁之后并不住在A城，但进的医院是A城人民医院，应该是病情不轻了转过来的。荣与着急着过去，父亲母亲都在，偏偏不见荣然的后爸。
　　见到他的第一眼，母亲问的是：“你弟弟呢？”
　　荣然算得上是在他家长大的，母亲从来不叫他大名，都是喊弟弟。荣与心里一紧，汗就出来了。说这几天正好进货呢，给他打电话了，立马赶回来也不可能。
　　婶婶是老毛病，不过年纪越大身体负担越重。荣与看到她浑身都浮肿了起来。见到他来，婶婶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看看，发现跟进来的人是隔壁床的家属，问道：“与，小然呢？”
　　荣与把对母亲说的话朝她说了一遍，她立马说：“哎呀忙着就让他别回来了，我是老毛病，没什么的，大哥大嫂太紧张了。”荣与心里发酸，说等他一回来就过来看你。

　　等到夜里十一点多，婶婶的病痛好像缓和了点，逐渐睡了过去。听母亲说她已经很久没落过觉。荣然后爸姗姗来迟，荣与跟父母亲一起告辞。
　　出去问母亲是不是找过宣溦了，母亲说：“打你电话打不通，以为你跟她在一起的。”
　　荣与又问除了宣溦还找过谁，母亲回答没有了，揶揄他：“除了宣溦你还能跟谁在一起？你的朋友我也不是都认识的。”
　　又听母亲叹了会儿，在医院门口送走二老。荣与几番纠结之下，终于决定给程延回个电话。总要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事情，万一是工作。
　　正要拨过去，电话进来了，是阿桃。
　　荣与吸一口气，接起来不及开口，阿桃说荣老师你快来，找到荣然了。

　　夜里十二点半，荣与站在江择远酒吧后屋的门口，敲了敲门。门里江择远小声说了句：“帘子后面。”然后朗声说：“请进。”
　　荣与推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屋中央的荣然。他应该是被人打过了，半边脸青肿。看到荣与来，他急忙喊了一声：“哥——”
　　荣与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心窝里。
　　他这脚一点余力也没留，荣然没料到这一下，冲击力让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没站稳，一下子摔在地上。荣与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四周，一把抓起江择远面前一大叠书册纸张，劈头盖脸就朝荣然头上砸去。
　　荣然惊声呼叫，文件夹的硬角撞在他额头上，立马破了皮见了红。荣与犹觉不够，反手抄起了一个空酒瓶，扬肘就要朝荣然头上砸过去。
　　屋里的人都没料到荣与会有这样暴烈的反应，连一向云淡风轻的江择远也怔了一下，连忙起了身。
　　当下阿桃拦腰抱住了荣与，荣与被拖得行动不便，酒瓶子脱手出去，擦着荣然的头撞在墙壁上，摔得粉碎。荣然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忽然就哭了。
　　看到他哭，荣与终于停下动作。荣然跪在地上朝他膝行，抓住他的衣角，一边嚎啕一边喊他：“哥，哥……对不起……”
　　“你敢再跑一回试试。”荣与说。

　　凌晨，荣与在酒吧角落喝得烂醉。Z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醉过酒的视线是朦胧的，为对面的人蒙上了一层微光。荣与问他：“是你带回来的吗？”
　　Z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荣与笑笑，提着瓶子往嘴里灌，笑完又摇头。后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Z旁边，本想抓住他的衣领，但Z今天的衣领是盘扣式的，很好看，荣与没舍得去碰。后来Z发现了他的手足无措，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
　　荣与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看他的脸，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Z纵容地撑着他，后来荣与就断片了。

　　再产生模糊记忆的时候，是在自家的玄关处。刚搬进来时大部分的书都堆在门口，后来太忙，一直也没有整理完成。荣与就靠在那堆书和箱子中间。有一个人俯下身，正在给他擦脸。
　　他在恍惚中觉得那个人嘴唇上的颜色太扎眼，伸手就去够他的脸。Z意识到他想碰自己，因而半蹲到他面前，荣与跪起身子，双手不管不顾地在他唇上胡乱用力，要把那颜色摁灭。最后却弄得到处都是红痕。
　　Z任由他动作，就那么看着他。
　　他又那样看着他。一种直直的不加掩饰的目光。哪怕脸上乱七八糟，他也没有一点狼狈神色。他其实对自己毫不在意。只有在意自己的人才会变得狼狈。
　　荣与的手逐渐颤抖起来，后来变成抚摸。风从没有关的小窗里灌进来，Z捧住了荣与的脸，拇指也在轻轻摸他的嘴角。那只手在荣与侧脸上揉弄过后，没入了荣与的发间。
　　荣与凑上去。接吻。几下蜻蜓点水的触碰，Z把住他的后脑勺。而后荣与遗憾地说：“你要是女人就好了。”再吻一下，声音变得更低哑：“我要是女人就好了。”
　　Z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也许在笑荣与的混乱。那双形状偏长的眼里光芒细细碎碎，虽然在笑，但其实看不明白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好漂亮，跟他穿什么怎么打扮都没有关系。
　　荣与长叹一口气，似乎全然清醒了，眼泪顺着这声叹息就流了出来。他说程延，我好痛苦啊。又说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顺过心的，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了半天平静地谴责自己：“是我太贪心了，其实我比大部分人过得好。好很多。”
　　Z一言不发地搂住他，荣与把脸埋在Z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眼睛，于是被搂得更紧了些。荣与伏在这个人的怀里，迟缓地感受到一种幸福。他希望自己明天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