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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变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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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睁眼,家里只有荣与一个人,他平静地起床洗漱,吃完早餐去医院,跟婶婶说了荣然马上回来。母子俩通了个电话。
过了几天荣然去医院,他脸上的痕迹还没散干净,婶婶和母亲都着忙地问起来,荣然偷偷看了荣与一眼,低下头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脸朝下。两个当妈的都笑起来,叮嘱他下回要小心。荣与沉默地看着,荣然不自然地把头别到一边。
一个周末,江择远找了荣与,说是有个人想买咖啡馆。荣与皱眉:“买?怎么买?”
江择远嗯一声:“就是把你转让给我的所有东西都给他。”
意思是这回荣与确实不能再做下去了,他回答:“店都转给你了,随你便吧。”
“他没说什么时候要,反正钱我收了,他要的时候我跟你讲。他来拿之前营不营业都随你。”江择远说。荣与心道有钱人真是难以捉摸,新下沉广场那片地段贵成那样,每月交那么多房租还能不急着收店。这段时间让他白拿营业额,不是傻就是蠢。
江择远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笑说让你开着你就开着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顿了两秒有点怀疑地打量荣与:“不过你这种死守规则的傻子倒真不一定。”
荣与无言地看他,江择远笑起来:“我说错了吗?”荣与耸耸肩。
从那天之后,荣与和Z偶尔会在一起,都是没有约定过时间的深夜。在酒吧,在暗处,在无人问津的路灯柱下。某种似是而非的默契,机缘巧合,各自暗惴。
约会的时候Z从不开口说话,而白天的荣与和程延则从不过问对方的夜晚。
荣与踩在白天黑夜的分界线上,察觉到一种羞耻感,不过他沉溺其中。一种自欺欺人的姿态,但如果不去细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当然不是Z让人难以接受,只是他始终自我厌恶。
有一回荣与突发奇想,问Z想不想去看电影。Z看了他一会儿,荣与摆摆手说算了,我强人所难。Z笑了笑,把订票界面放到他面前。荣与看到Z嘴角的弧度,情难自已地去舔吻他的唇。
他们看了午夜场,影厅里零星坐了几个人,他们挑最后排的位置,前面坐着一对小情侣。影片放映还没过半,前面两个人影靠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
Z牵荣与的手,荣与用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抚摸作乱,后来被一把大力捉住。荣与无声地笑起来,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要把Z的手掰开。Z于是松了劲,荣与在黑暗里探索他的手心,在他手心摸到一条细长的疤。
电影里的滔天惊浪扑向主人公,巨大的轰鸣声中,荣与捧起Z的手,轻轻吻他手中心的疤痕。他把眼睛埋在他手中,Z抚摸他的脸。
过了没多久,学校开始新一轮的职称申报,荣与没有动静。做收集表的同事来问他,荣与很平静地说没有科研成果,不用报。
同事拍拍他肩膀:“要努力发论文啊。咱们学校的条件其实挺宽松的,不写图书馆学或者文献学相关也没事,发你本专业的也可以的。”
荣与笑笑。点头示意知道了。
下午程延发了消息过来,是一个刊物的征稿启事。荣与不可避免地想起什么来,低头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复:谢谢师弟。
手上确实有一篇论文,可惜现在投出去只能算是抄袭了。
丢失了最开始的愤怒之后,荣与紧接着丧失了质问的气力。博二结束退学后,他花了很多时间重建自己的不甘心,才会揪着那论文不放,反复地琢磨反复地修改。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晚上回家,母亲打来电话,说最近都没通过电话,问荣与究竟在忙什么。荣与静静听着她絮叨,挂掉电话是夜里十点。
他给Z发消息,问能不能见见他,Z一直没有回。以前他们见面是不会这样直接相约的。也许他吓到Z了,他这么想。
手机再次震动是十一点又七分,荣与立刻点开聊天界面,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除了Z而外还有一个青年。那青年长相白净,很显文弱。照片里的Z梳着马尾,坐在沙发上,留给镜头一个侧面。他脖子上没有戴东西,喉结突兀地打破颈部流畅的线条,画面却仍旧是和谐的。那青年没有特殊的打扮,只是亲昵地靠在他怀里,高举着手机自拍,笑得灿烂。
一个不留神,手机落下来砸在荣与鼻梁上,酸疼。荣与不合时宜地想,自己总是这样砸鼻梁,鼻梁有一天会不会突然断掉。他想象着自己鼻口出血的样子,翻了个身,轻轻用食指碰了一下鼻尖。
第二天荣与替荣然去酒吧还一笔钱,江择远中途被阿桃叫出去处理事情,让他稍等。
在小屋里坐了一会儿,Z进来了,荣与看了他一眼立马移开目光,站起身,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过去。擦身而过时Z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荣与挣不脱,转身面对他。
四目相对之间,荣与忽然就怨恨起眼前这个人来。他面上并不表露,只是笑着,亲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我不想玩了。”
他再一次想要挣脱的时候,Z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手上的力气加重,捏得荣与疼起来。荣与用一种堪称怨毒的表情看着他,咬着牙说:“我的生活被你搅得一团糟。”
说完他立刻感受到一种窒息。明明不是Z的错,是他自己卑鄙,是他自己以这种方式从他身上偷到快乐。偷来的东西怎么能长久。偷东西的人怎么能责怪被偷的人。
Z第一次以Z的身份开口说话,他说:“对不起。”那么清朗的男人声音,熟悉到听过千万遍。
荣与咬紧牙关,有点抖。Z不由分说地搂住他:“我以为这样你会好接受一点。”
“变态。”荣与吐出两个字。Z的动作顿时僵了,荣与想告诉他,他说的是自己是个变态,此刻却从Z的反应中得到一种极奇妙的快感。他于是鬼迷心窍,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变态。”
Z却没有放开他,手臂反而收得愈发紧。荣与猛喘几口气,说:“就到这里吧。”他想喊出那个名字,终究是没有。
门被人推开,荣与得以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