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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拼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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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路边咖啡馆里,荣与脑子里反复在回响那两个字。刚才听他们的对话,女人确实是程延的亲生母亲没错,但是荣与不知道那个称呼是从哪里来的,似乎从哪里来都不对。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不很足,汗水黏在身上很难受,荣与轻轻拉扯了一下身上的T恤,程延说:“我是第三者的儿子。”荣与的手还停在袖口处,过了两秒放下,店里空调忽然调低了温度,他又觉得有点凉了。
这突兀的一句过后,程延再没有多解释什么,荣与也没有问。
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样态的家庭,每一种不正常都是正常的,健康的指标也许只能看普适意义上的,他长在那么健康的家庭都会觉得窒息,何况是程延。
错过了回小镇的班车发车时间,荣与也不着急问程延要身份证了。两个人枯坐着,直到咖啡变凉,荣与一口气喝掉凉咖啡,热的时候感觉不出来,现在才发现是涩的。
站在路边的烈日底下,荣与说:“我送你回去吧。”
程延笑了笑,说:“我不是小孩子。”
“走吧。”
“走吧。”
两个人说完话却都不动弹,荣与说我是师兄我说了算,你先走,我看着你走。程延笑了笑,没有动。荣与无奈,说那我走了,程延点点头,等他转身又拉住他。
递过来的是荣与的身份证。程延又笑了,他说:“每个人都会走的,我知道师兄也是。”
他的手支在那里,支了漫长的一分钟。荣与上前一步,把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头压在了自己肩膀上。
从程延的话里拼凑他的生活是很难的,因为他的讲诉总是三言两语不带感情,简洁利落得像个大纲。生下来就被父亲抱走,认父亲当时没法生育的妻子当了母亲,后来养母生下自己的亲儿子,兄弟两个合不来,程延于是被送还给亲妈,亲妈又把他丢给了奶奶。
每一个转折都显得沉重,但程延没有表情地说着,像说某本书中无关紧要的某个章节。荣与甚至找不到角度去揣测。他只是在乱麻一样的思绪里找到了一个线头,问:“先前你请假回去参加葬礼,谁的葬礼?”
程延看着他,荣与问:“你养母?”
“是的,”程延说,“我名义上是她的大儿子。”
荣与沉默半天,说你们家太复杂了,以后不要说给我听了。程延点头,说好。
觉得复杂是真的,不想知道也是真的,因为听说了这些之后,总好像对谁有了点什么责任一样。
“师兄不用有心理负担,”程延看破了他,“我不觉得怎么样的。”
无所事事地在程延家待到下午,程延去做晚饭,荣与从客厅走到厨房门口,又从厨房门口转到玄关,来回几次,程延问:“师兄你是有什么要问吗?”
荣与说我问了你可以不生气吗,程延一边切着芹菜,说我不会对你生气的。荣与顾不上纠结他的这句话,问:“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生活正经到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乱,但是……”
“你喜欢男人,异装癖,都是因为你妈妈想要你当个正常人,是吗?”
菜板上咚一下闷闷的响,比刚才稳定的切菜声稍重,很快又恢复成固定的频率。
“不是。”程延说。
“奶奶说你本来是左撇子。”荣与说。他知道自己恶劣。
程延说:换不回来了。
从程延家走之前,程延问荣与真的不要住这里吗,荣与说算了。程延说我还有其他住的地方,荣与表示跟有钱人没法儿交流。然后两个人都笑了笑。
荣与拒绝了程延送他的要求,自己回了荣然那里。荣然啊啊半天,说哥你怎么不睡程老师那里啊,他那里肯定宽啊。荣与无情地说“还钱”,荣然没声儿了。
借了荣然的电脑,一边帮江择远的妹妹和另一个学生补课,一边继续上着网课。中途母亲来过一个电话,没有提先前的事,只是说好久没有打过电话,问问他近况。挂掉电话荣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伤害父母的想法。
过了两天,荣然回来的时候带了个朋友,说是刚过来工作,还没有来得及找住的地方,要在这里将就几天。
荣与说那我出去找宾馆吧,那朋友立马表示他出去,荣然说三个人挤一挤。
三个人挤一挤的经历到凌晨两点荣与被荣然踹下床为止,荣与无奈,在单人沙发上蜷了一宿。
第二天出门第一件事是去找宾馆。荣与跟前台说好了短租的价格,登记信息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份证又不见了。
他给荣然打电话,听荣然在电话里动静很大地翻了半天,给他一句:“找不到了,到处都找完了。”
荣与心说今年跟证件犯冲,电话里荣然说:“你回来吧,我让我朋友走,朋友跟哥比起来还是哥重要!”荣与懒得听他贫,说你滚吧,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荣与敲开了程延家的门。来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男人。
男人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虽然是夏天还是穿了整齐的长袖衬衫,衬衫很干净,别说汗渍,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荣与由此推断这人平时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打量这个男人,而是先意识到了自己的窘迫。
“不好意思。”荣与转身就想走。后面传来程延渐渐靠近的声音:“师兄!我在家。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荣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