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慰长风》玄之

11、第十一章

　　“同学们，这一学期将近尾声，祝贺你们已经过完了高中的三分之一，这个暑假回去和你们的父母好好商量，下学期开学不久，就要进行文理分科了，希望每个同学都能三思而后行，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学科。我们这是理科班，有意向去文科班的同学先举个手，让我大概了解一下。”
　　同学们都左顾右盼，没有人率先举手。
　　“大家不要看别人，一切都遵从自己的本心和意愿，有意向学文科的同学请举手。”
　　贞远寒思虑良久，悠悠的举起了手，随后又有好几个同学也举起了手。她从开始上高中，就决定学文科了，虽然她对物理化学也很感兴趣，但是实在对于考试无能为力，没有理科的天赋，学文科就是唯一的选择了。贞远寒微微转头，对上了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她透过那漆黑的瞳孔，看出了慌张和不安，看出了难舍和心痛。白雲一直望着她，像是祈求，又像是在内心不断挣扎着。
　　夕阳照映着教学楼的走廊，橘色暖阳洒在窗户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来，像是风景画一样迷人。少了打闹声和互相追逐的身影，课间有些安静，也有些沉重。
　　“远寒，你真的要去学文科吗？”白雲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啊，理科我学不会怎么办，我也不想走啊。”贞远寒一阵懊恼，她也很犹豫，在理科方面实在是希望渺茫，可是让她离开这些朋友去文科班，她觉得这和天塌了一样可怕和痛苦。
　　王曼姝着急地拉着贞远寒的手说：“远寒，你不要走嘛，我们都学理科，我们还能天天在一起。”
　　正在懒洋洋地趴着睡觉的沈浩宇闻声转过头来，眯缝着眼睛，询问道：“你要去学文科？”
　　贞远寒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底里一阵叹息。如果时光能倒回去，她一定让自己好好学习，那样，就不会有现在矛盾的境地了。石胤山始终未发一言。他在草稿纸上漫不经心地胡乱涂画着。
　　“远寒，你跟我过来。”白雲面色凝重地拉起贞远寒转身就走。
　　走廊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白雲站在阳光照耀的方向，像是光临人间的神，周身洒满金色光芒。贞远寒眯着眼睛，有些看不清白雲的脸。
　　“你想好了吗？一定要学文科吗？”白雲很真诚，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也不知道，应该会吧。毕竟我理科成绩都是倒数。”贞远寒心里也七上八下。
　　“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你就好好考虑一下，文科理科都不好学，不是说逃离理科就好了，学什么都不容易都要用心花时间的。你那么聪明，你学理科一定没问题。”白雲焦急地说。
　　“我有些害怕。万一理科我学不会……”
　　“不会的，你那么聪明，你只是不好好学习而已。对，还有我，我以后每天都帮你补习，我每天都监督你学习，我们一起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白雲口齿不清地焦急地说着，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无法控制地直往下掉。贞远寒看到这一幕有些愣了，一时间慌了神，急急忙忙擦着白雲的眼泪。她们认识这么久，他们感情这样要好，她还从未见她哭过。看着她抽泣伤心的样子，贞远寒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嗓子眼也发酸。
　　“你别哭啊，我们又不是见不着了。”贞远寒不知道做什么，手忙脚乱地抱住她，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肩膀。
　　后来的每一天，只要一下课，白雲都会拉着贞远寒去教室外面的走廊里，一遍又一遍探小心试探着问她有没有改变主意，最后都是以白雲的眼泪和难过，伴随着突然响起的铃声草草收场。
　　晚自习凉风习习，蚊虫绕在白炽灯管边，无头无脑地乱飞，听得人心里烦躁无比。贞远寒百无聊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写画画，最后把乱七八糟的线条都涂成黑团，把笔随手丢在一旁。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课桌上，头趴在上面，转过去，戳了戳旁边正在认真写作业的石胤山。
　　“喂，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石胤山听着来人的询问，看着她，思考了良久，说道：“理科。”
　　“你们大家都学理科啊。”贞远寒喃喃自语，像是回应对方，又像是说与自己听。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些东西蠢蠢欲动破土而出，像是禾苗地里的杂草一样，肆意疯长。
　　“可是我妈很坚决，要让我学文科。”石胤山有些无奈，又有些哀伤。
　　“为什么啊，你理科那么好，去学文科岂不是浪费天赋。”
　　“我妈想让我学艺术，音乐是她最爱的，对她而言，音乐就和她的生命一样重要，而她也竭尽全力把它融进我的生命里。”
　　“那你怎么想？”
　　“嗯，怎么说呢？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我的的确确从音乐中得到了宽慰，但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的人生中只有音乐，它可以陪伴我，可我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和想做的事情。”石胤山低落地垂下头。
　　“你喜欢物理？”贞远寒的询问充满了肯定。石胤山点了点头。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却又转瞬即逝。
　　“喜欢你就去学，多好啊，你能明白你有喜欢的东西，并且你有天赋去加注在你的喜欢上，把它变成你的专业，这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了。不像我，我因为理科难学，才只好选择文科。而我也并不是喜欢文科。”贞远寒开导他，自己已经很无奈和遗憾了，这种悲伤再不要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为此而力挽狂澜。后来，竟真的，贞远寒在石胤山左脸眼角上看见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如同雨过天晴的明媚。
　　“那你真的要选文科吗？”沉默了许久，石胤山终于开口。贞远寒不知如何回答，有些心慌，她明白自己已经不像高中伊始那样坚定了。很多时候她自问，究竟自己学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从来都没有答案。人生好像就是如此，不论做什么，都看不到答案，不论怎么选，都会觉得后悔和抱憾。
　　“我不知道了。我好像，有点想学理科了。”那些很明确自己选择的人，不论他们是尖子生，还是不及格的人，他们不会去权衡利弊，不会纠结自己究竟怎么选，因为未来于他们而言很清晰，他们甚至会觉得，这种小事何必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然而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成绩平平的人，无法分出优次，所以才仔仔细细地分析思考，权衡利弊，唯恐付出试错的代价。每个人只有当自己成为了故事的主角，才能明白他人眼里犹豫不决的可笑于自己而言其实是那样重大的事情。就像现在的贞远寒，就连父母也觉得，理科太差，实在是没有天赋，没有希望。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差生罢了，有什么可纠结的呢，学什么都一样。只有白雲，她说，你那么聪明。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到底有多矛盾。每次看到自己烂到底的成绩，再看着白雲如串的眼泪滑落，看着周围朋友们的不舍劝说，她都一遍遍问自己：就这样吧，选理科，反正文科也不一定能学好，那为什么还要失去这样一群好朋友。
　　晴了好几天，终于阴下来了。北方的天一阴，太阳就会立刻带走燥热，然后凉风习习，空气里都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像是薄荷糖水一样沁人心脾。
　　“远寒，我想了想，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舍不得你，但是还是你的前途更重要，你自己好好考虑，不用顾及我们。你选文科的话，我尊重你，反正我们每天还能一起回家，周末也能一起写作业。”白雲小声说着，嘴角微微笑着，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声音却充满了委屈，眼眶也红红的，努力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贞远寒笑着看着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郑重地说：“白雲，我决定了，我选理科。”
　　白雲愣了愣，好久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远寒，你也选择理科吗？”
　　“真的真的，而且，我家里人也都希望我选理科。”
　　“太好了！”白雲抱住贞远寒，高兴地转了一圈，兴奋不已，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显而易见，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任由它们落下，掉在贞远寒的衣服上。贞远寒感觉到凉意，却并未在意，她只觉得一切都舒畅极了。
　　从那天开始，贞远寒和白雲好像更亲密了。每天，白雲都会监督贞远寒写作业，给她的练习册纠错，周六日去他们家给她补习功课。贞远寒还是调皮的很，学习上习惯懒散，不够努力。有时候，白雲会因为她嬉笑胡闹而生气，贞远寒就会突然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学一会。她的确不爱学习，可是她依然会努力控制自己稍微认真些，不然白雲会发火。白雲纵然每次都气的吹胡子瞪眼，甚至有时候手足无措，但是从不曾后悔和抱怨，一直耐心劝说她好好学习，一起努力考上大学。然后，她就会在贞远寒一遍遍的求饶和认错声中原谅她，在给她讲完习题后带她出去吃冰淇淋。
　　年少时候的真情实感就像是阳光一样炽热，既然选择去照耀，就直达每一个角落，不掺杂任何一丝一毫的转折，干净纯粹，热烈美好。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爱着所爱的一切，谁都不负当初的自己，和遇见的时刻。那一刻的时光，就像是凝固成了琥珀，经年之后，依然熠熠生辉，变成一种永恒，在时间里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