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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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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远寒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心情有些低落。有好一瞬间发呆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个座位真是不详,每个坐在这里的人,都经历了浓浓的伤痛和几多磨难,最后离开。班主任说谢清秀休学了,不再来上课了,大家都很平静,因为同学们对于安静的谢清秀,并没有多深的印象。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拼搏,没有人在意少了谁,没有人在意别人做了什么或是遭遇了什么。贞远寒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虽然她也不喜欢学习,但是她喜欢待在学校,而且她心里一直认为,十几岁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她不知道哪怕现在中国已经全体脱盲,义务教育的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可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依然上不了学,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远寒,你在想清秀的事吗?”白雲望着远山的蓝天白云开口问。
“清秀真可怜啊,她那样努力,她的成绩那么好,她怎么能放弃上学呢?”贞远寒愁眉苦脸地说。
“她一定也想上学,但是估计是家里出事为难了,唉。”白雲想着安慰一下贞远寒,说:“别闷闷不乐啦,你好好努力学习,等周末我带你去奶奶家,奶奶家在山坡上,现在天气好,那里芳草如茵,看起来就像是小草原,风也大,放风筝可美了。”白雲想带她出去散散心,顺便看望一下奶奶。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贞远寒和白雲收拾着书包,然后手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俩聊了学校的趣事,也说了学习上的问题。贞远寒真的有在认真学习。
“远寒……”
“白雲……”
白雲刚想说明天去奶奶家的事,贞远寒和她同时张开了嘴。
“远寒你先说。”
“我明天想去清秀家里看看她,这不是作业发下来了,我给她带些书和作业过去。我就不陪你去奶奶家了。”贞远寒解释。
“没事,奶奶家什么时候都能去,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清秀吧!”白雲本来就是为了让她散散心才带她出去的,既然她想去看望谢清秀,那就陪她去好了。她知道贞远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也明白她心里的愁闷。但是对于这样一心一意为她人付出的贞远寒,白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俩买了些小吃就坐车去了谢清秀所在的小山村。天渐渐从灰暗中变得明亮起来,漆黑的马路一直往树林深处探去,树木高耸入云,前方云雾缭绕,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歌唱在渐明的清晨中,山间水汽萦绕在呼吸之间,竟有一丝神秘的美。大自然的风景永远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是任何画作都描述不出来的绝美意境。
谢清秀家是一个很普通的砖瓦房,有一方小小的庭院,院子里的草木茂盛,花朵争奇斗艳,贞远寒看着这里,感觉像是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居住的地方,自然纯朴,舒适惬意。
“远寒,白雲,你们怎么来了?快来坐下休息休息。”谢清秀看见他们进来,很惊喜。她走过来拉他们过去坐下。
“清秀,我们俩来看看你,你还好吧?”贞远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我还行,就是我哥,他被判了五年,”说到哥哥,谢清秀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啊,等我哥出来谁能要他工作呢?远寒,因为我们穷,我们想要妈妈活下去,我哥才做了错事,他不是故意犯法的,我哥也是走投无路,你不知道,我妈去世之前拖着病躯去求他们,可他们都不肯放过我哥一马!为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穷人的路只会更窄,穷人只会更加不幸!”谢清秀泣不成声。
“清秀,你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你哥哥做错了,受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就好好照顾你和你爸,等你调整好了心情就来上学,我把你的书和作业带来了,你闲的时候可以看看。”贞远寒很直接地将道理和真心话说与谢清秀听,可是年少的她不知道,人惯是最听不得道理和真话的,尤其在屡屡受挫的可怜人面前,而世界上最没用的话,就是“你不要难过”,听着要比恶言还刺耳。白雲拉了拉贞远寒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贞远寒也没能明白白雲的用意。
谢清秀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的泪水,她望着贞远寒和白雲,她们满身都透露着幸福,却在这座破院子里虚情假意的给她无用的关心,她哭的很狼狈,而他们衣着整洁,面色平静,她看着他们就好像无数无声的嘲笑砸在自己身上。
“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我哥哥做错了,我哥该受到惩罚,对!所有人都没错!有错的是我们,错就错在我们是穷人!错在我们不该生病!贞远寒,你从小到大是独生子女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你当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蝼蚁过的日子!你可真善良,如今跑来看我的笑话,告诉我是我们的错,告诉我要好好上学,我告诉你,我们家没有钱,没有钱让我上学!”谢清秀彻底崩溃了。她边吼便哭,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愤怒而悲戚的野兽。
“清秀,你不要这样说,你知道远寒不是这个意思的,她最近因为你的事整日闷闷不乐的,我们也是关心你……”白雲解释。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不需要,山高路远,你们回去吧。”谢清秀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转身进屋了。留着贞远寒和白雲面面相觑,贞远寒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渐渐的,白雲看见她的眼眶微微红了,但是她的倔强让她硬生生把眼泪吞了回去。
“远寒,我们走吧。”
“白雲,我是关心她才来看她的啊,我有错吗?”贞远寒此刻非常不解。
“远寒,你没有错。只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她现在正在悲伤中,也在失望和崩溃的边缘。”
“我也没说错啊,我知道他们的遭遇很不幸,我也为她感到难过,我这不是开导她吗!可是他哥哥的确犯了法,犯错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不是吗?她悲伤愤怒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好像是因为我夺走了她的幸运一样。”贞远寒怀着一颗真心去关心朋友,却无端受到了指责,这让她感到难堪,也为自己真心相付感到不值。
“你没错。她也没错。她太苦了,所以对这个世界一切美好都产生了抵触。你知道吗?太耀眼的阳光,带给人的可能不是温暖,而是刺眼和伤害。世界上有各色各样的人,他们都经历着不一样的苦难,你改变不了别人的人生,也左右不了他人的思想,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白雲安慰她。
“不是!不是这样的!只要大家都能多帮助他们一些,这个世界会不一样的!”贞远寒辩驳道。
白雲没有再说话,她叹了口气,只是拉了贞远寒的胳膊,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他们俩未说一语,贞远寒就这样任由白雲拉着向前走。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暖意融融,远处碧空如洗,惠风和畅,村子里就像是一片纯洁净土,没有城市的喧嚣和尘埃。
贞远寒对于白雲的说法不敢苟同,她一直认为朋友之间的真心是相互的,而她确实在用心对待她的朋友们,也处处为谢清秀考虑着。可是白雲却告诉她,因为她给的阳光太刺眼了,别人会受伤。白雲是个淡如水的人,她对一切都很温柔,她也很善良,如果有人请她帮忙,那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但是她对所有事都不会刻意插手,也不会介入他人的人生轨迹,她对于一切人和物都保持着尊重的态度。而贞远寒,她的善良很直接,她很真诚,很勇敢,很努力地去做一切对的事情。但她太过于将别人的担子担起来,她总想着用自己的力量试图去改变别人的不幸,去解决别人的事情,殊不知这种想法本身就没有可信度。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是要有空隙的,要允许各人走各人的路,幸运或不幸,都不过是上天独特的馈赠。
经历了很多事后,贞远寒渐渐有了感触,对于谢清秀的激愤和怨言,她也慢慢释怀了,她想了很多,但是依然觉得自己已经用力用真心对待过她了,那么,这样的结局便没有遗憾了。新同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男生,他成绩很好,不怎么说话,贞远寒也和他没有兴趣一起玩,她从来不曾想过,她这样活泼好动能说能聊的人,居然也有对着人不想说话的时候,看来人和人之间,果然得靠缘分。没有缘分的人,相处再久也难以成为知己好友。
“远寒,今天放学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我同桌说要我帮他一起给他的好朋友买一个礼物,我和他一起去看看。你自己小心点。”放学时,白雲交代贞远寒。
“好啦,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那我回家了,你注意安全早点买完了回去。”贞远寒回答。“对了,魏光燃,你可照顾好我家白雲,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丝我可饶不了你。”贞远寒还不忘叮嘱一下魏光燃,她还做出了一个拳头的动作,惹得白雲哈哈大笑。
这是少有的贞远寒独自回家的时刻,她东张西望的看看街边的花花草草,折了一只花逗了逗路上的小野猫,还蹲在路边卖乌龟的小摊面前看了会乌龟爬行,可是还是无聊的紧,没有白雲一起一路上聊天打闹,总是觉得差点什么。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头打闹的小学生,听见乱七八糟按喇叭的声音,听着心里头烦躁极了。她想了想,从另外一条小路回家吧,这边大街上太吵了,小路人少车少,花草正盛,风景也很好。
小巷子里红色和紫色的牵牛花开的很绚烂,树叶绿油油的,衬托的就像是一幅田园油画。贞远寒正走着,听见远处拐弯的地方有人在说话,很难听。
“贱人,凭着一张脸勾引男人,怎么了,不服?说的就是你?”
啪——一声清晰的耳光声响起。
“你还敢动手?看我不打死你,姐妹们,给我狠狠地打她的脸,最好让她以后都不能出门见人!”
贞远寒听着动静,对于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她心里头微微有些慌张,她的眼睛迅速扫过周遭,看看有什么能拿来防身。路边有一把破烂的大扫帚,估计是环卫工人忘记带回去了,她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就冲过去。
“你们住手!搞什么霸凌!你们几个大胖妞欺负这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贞远寒喊的声音很大,以此给自己打气,实际上她也很害怕,她的手心里满是汗,腿脚都在都发抖。
“怎么着小娃,你还想给她出气是吧?今天姐姐就给你点颜色,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好处!”几个大胖妞眼看着就要上来动手。
贞远寒站在女孩子面前,使劲挥舞着手里的大扫帚,有好几次都扫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很生气,但是对于贞远寒的“武器”有些招架不住。
“我告诉你们,我爸就是这一带的警察,他天天就跟这等我放学呢,你们有种都别走,老娘我今天陪你们玩,来啊,一个都别跑,我今天不拖住你们几个我就不姓贞!”
这几个小混混看着贞远寒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心里头未免有些发虚,心底里有些犹豫,听着她的话判断可信度。他们正在互相商量挤眉弄眼的间隙,贞远寒一把把扫把朝着他们扔过去,然后拉起姑娘就使劲跑。
他们俩就这样手拉手一直跑,直到跑回家。贞远寒家里没有人,她带着姑娘来到房间里找到药箱。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我看你都流血了。”贞远寒担忧的看了看她,给她受伤的手臂涂药膏。
姑娘笑盈盈的看着她一边不停的说话,一边手忙脚乱的涂药,不禁笑出声来。贞远寒个头那么小,却抱着那么大的扫把跑过来,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都毫不犹豫,她觉得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了。
“你笑什么呀?不会是被他们打坏了脑子吧?你说你怎么那样傻呢,他们打你你不会跑啊,像我一样跑得快他们指定追不上,我跟你说别看我个子小,我贞远寒以前可是代表班级参加过运动会,我还得了三等奖呢!”贞远寒断断续续地又说。
“那耳光,是我打别人的。”姑娘觉得这小鬼真可爱,她记住了,她叫贞远寒。“你为什么跑来救我?她们那么多人你就不怕吗?”
“怕?我当然怕啊,我都怕死了,我到现在还腿发抖呢!那又怎么样,那我也不能看着他们以多欺少吧?不过,你长的真好看,虽然你受伤了看起来惨兮兮的,但你真漂亮,尤其是眼睛,这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了。”贞远寒的话都是不假思索地蹦出来的,她只是实话实说。这个姑娘皮肤白皙,鹅蛋脸很匀称,个头很高,气质很好,面部五官甚至就连耳朵的轮廓都非常精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她觉得,天使或是仙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她怔怔地盯着眼前人看,没有任何不敬,眼里装满了欣赏,发出真诚地赞叹。
姑娘看着贞远寒这样呆呆的可爱模样,又一次笑了,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一轮新月,干净明亮,清澈无暇,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繁星,闪烁不已。贞远寒觉得,她的美惊心动魄,她都看得痴迷。
“那你这次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陈鹤风。”她甩了甩胳膊,风吹过受伤涂了药的地方,冰冰凉凉的,一点都不疼。从贞远寒跑来的那一刻,她就认出她来了。过年的时候,她一个人逃离压抑的家,出去散心,在广场半山腰的亭子上吹着寒风,这个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向她,她就像一只小麻雀和她叽叽喳喳说话,她不回应也不懊恼,她带着她放烟花,和她跨年倒计时,那个时候,她就夸她很漂亮,她说,她的眼睛很美,像银河。直到看着贞远寒的背影消失在人海,她望着黑洞洞的前方,心里想,要是还能见到她就好了。天遂人愿,她又一次进入了她的视线,又一次成为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次,他们相识了。她刚刚在想,她是否还记得这个冬天短暂的相遇,但是她发现,她忘记了。没关系,有些记忆,哪怕贞远寒不记得了,陈鹤风都会永远记得,那些温暖的瞬间就像烟花一样,绚烂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点亮她的整个夜空。
“我的巧克力,给你吃,吃了糖你就不疼了。”贞远寒递过来一块德芙巧克力,给自己也剥了一颗吃。
浓浓的奶香味融化在嘴里,没有苦涩,全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