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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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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在黑夜里奔腾了一整夜,直到太阳升起,金色的阳光透过泛黄的树叶,丁达尔效应清晰可见,像是梦幻之境,是给那些经历风雨后依然沐浴阳光的细小蚊虫的赠礼。
一叶知秋,秋风瑟瑟。贞远寒清晨上学去,头顶树叶上的露珠随着秋风的舞动而落到她的头上,落在脸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然后随着脸部轮廓慢慢滑下来,最后落到青灰色的地面上,不见踪迹。贞远寒使劲甩了甩脑袋,将露珠都甩下来,因为她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哭,她觉得让别人看见,很尴尬。昨夜,父母亲告诉她,他们要搬家了,搬到上海去。父亲换了个工作,现在不在海上了,父亲的一个朋友在海上测绘中心工作,正好他们单位缺人,便举荐了父亲,父亲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成绩斐然,也通过了上级领导的一致认可。她脑子里很乱,这个消息来的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去年父亲就有提过有机会可以换个工作,这样也能经常回家,但是母亲的生意在北方风生水起,便暂时搁置了,贞远寒更未放在心上。兜兜转转,机会又出现了,这一次,母亲也打算将生意扩大到南方市场,父亲也能将工作家庭兼顾,这件事就这样顺理成章了。而贞远寒,无非就是换个学校学习,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还没上自习,早晨的教室里活力满满。同学们聊着天,贞远寒急急忙忙吞两口早餐喝两口粥,然后胡乱塞进课桌抽屉里。手忙脚乱的间隙,她偷偷看了几眼白雲。她在背书,很认真,并未发现她在偷偷看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行了,两个人心口都堵着气,谁都不认输,谁也不曾先开口说话。他们俩的座位之间就隔着一个过道,没有任何阻碍物,可是两人之间却是隔着一层迷雾,互相看不清。她想了想,如果她走了的话,那这些朋友怎么办?她和白雲还没有和好,谢清秀还没返校,陈鹤风总是形单影只,时不时还会有人来找麻烦,而她还在等石胤山回来。好像和每个人都是未完待续,还没有圆满的结局。
贞远寒坐在学校院子里晒太阳,秋天的阳光还很刺眼,却夹杂着一丝冷意。陈鹤风在她身边陪着她,她身边,只有陈鹤风一个人了。她看着嬉闹的校园,看着那些打闹玩耍的同学们,曾经的他们,也是这些人的一部分。
“你们非走不可吗?”陈鹤风问。
“应该是了吧。我爸妈都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贞远寒无奈地开口。
“可是你在这里长大,生活了很久,突然要离开去其他地方,一时间很难接受的。就像我,我太明白这种感受了。”陈鹤风抱了抱贞远寒。
贞远寒朝着她笑了笑:“风儿。还好有你。不然啊,我走了都没人知道。”贞远寒的笑夹杂着一丝心酸和苦涩,嘴角微微向下撇着,有一丝无辜和委屈。
“白雲一定舍不得你的。还有沈浩宇和王曼姝,还有你说的那个你曾经的同桌,他如果还在,一定会难过。虽然我也不认识,但是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才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也不是念念不忘吧,可能是我自己觉得对他有亏欠,也还有承诺和执念。谁知道呢,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吧。”贞远寒的眼角湿润了,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我和白雲,我们那样要好,如今却走到这般田地。”贞远寒轻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你去告诉她吧。告诉他们吧,哪怕他们并不在意,你也为你勇敢一点,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陈鹤风说。
“鹤风,其实我不是个勇敢的人。我很害怕,如果我先低头,我还在沉迷过去,而别人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别人已经毫不在意,那我的念想就会变得很可笑。我害怕成为可笑的人。”
陈鹤风知道她的好强,她的倔强,可是依然为这样自尊自强的贞远寒而感到心疼。她看起来快乐阳光,无坚不摧,她真诚地对待每个人每件事,她竭尽全力抓紧一切握在手里的东西,可是这样要强的她,不过是掩盖了她的怯懦和不安,掩藏了心底的脆弱。
洒脱掩盖了纠结,坚强掩盖了柔软,而将面子看的如此之重,也掩盖掉了唾手可得的真心。
家里请来了许多搬家公司的人,他们把所有的物品拆卸下来,装进大箱子中。不管是碗碟,还是沙发,亦或者是贞远寒房间里那些躺着的玩具熊,它们都只是物品,不做分类,都被那些人毫无感情的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去。家里一瞬间就变得空空荡荡。
夜晚的月色如水,黑蓝的天空遍布星辰。贞远寒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看,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寒意侵袭她的周身。父亲走进来,端了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把衣柜里的外套拿出来披在她身上。
“爸爸,我们一定要走吗?”
“是啊,远寒,我和你妈妈好不容易才商量妥当。爸爸工作的机会很难得,这些年,我一直在海上,对你们都关心甚少,你妈妈有怨言也是人之常情。你现在都要高三了,很关键的时候了,你妈妈也很辛苦,爸爸不能再把家庭扔下不管,我也该回归家庭了。”
“可是爸爸,你不是最喜欢海上的工作吗?你开了十几年船,你就忍心放弃了吗?”
“我是喜欢。但凡事要是只管自己喜欢,那这是自私。人总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选择,比起这个工作,我更在意你和妈妈,所以我不后悔。更何况,你也说了,我都开了十几年船了,年少的梦想实现了,往后换个工作,一样能实现价值。我和你讲,爸爸现在的工作是在海上测绘中心,也是我热爱的事业。海上测绘中心是要用精湛的测绘技术服务保障国家发展战略和地方水运经济发展,为港航建设和通航安全提供保障。你可别小看这个职业,以前我在海上,看起来危险都是在我们身边,其实背后保障的人才最费心费力,他们辛苦付出、精准测算才为我们的生命抵挡掉了许多危险,为我们保驾护航,所以我现在也要去为别人保驾护航了……”父亲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新工作和对一家人新生活的憧憬,贞远寒看着父亲脸上祥和的笑容,好像有点理解了父亲的选择。
人一辈子要面临的选择很多,有时候必然无法面面俱到,那么,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选择自己最值得为之放弃其他的一方,哪怕这并不是初心所愿。
贞远寒告诉了王曼姝和沈浩宇,告诉了周围的朋友她要离开的消息,依然迟迟无法和白雲开口。他们每天下课向她嘘寒问暖,她很感动,也很不舍。她有时候会偷偷看白雲,白雲总是在很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情,好像并未听见他人的话,也看不见无关自己的一切。
“远寒,你要转学了吗?那你一定要记得想我们,真舍不得你啊,有你在的地方就像有了阳光,你这一走,生活都要无聊很多了。”王曼姝情真意切地说。
“曼姝,我会想你们的。”贞远寒拍拍她的手。
晚自习,贞远寒正在写作业,从后面飞上来了一个小纸条。她打开,是沈浩宇写的。
“决定了吗?要走了吗?”
“是啊。这几天在收拾了。”贞远寒回复。
“行,去了好好学习,快高三了。”
“你自己那成绩和我一样丢人,你还说教我。”
“我差归我差,作为朋友,我也得说说你不是。”
“你现在怎么说话和我越来越像了?看样子是被我同化了。不过,你换座位后,我们都这么久没好好说话了,你还当我是朋友呢?我以为早就吹了。”
“你不找我说话我能怎么办。是你不理我,又不是我不理你。”沈浩宇的确是这样的性子,如果别人不找他,那他是断不会找别人的。他从来不会主动挽回什么,他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没有必要刻意强求。但是确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他和贞远寒说话的时候,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可能真的是受到了她的感染吧。
“好好好,你还怪我了。那我走了你也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多和大家玩。”
“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常联系。”
“好,我会想你们的。”
好像一切真的都过去了,那些吵架赌气,嬉笑玩乐,爱,和恨,真的随着人走而散了。此刻,没有人再提起曾经的不愉快,没有人提起曾经因为很小的事情而剑拔弩张,那些斤斤计较的真心付出,那些因为私心而起的愤愤不平,此刻都不复存在了。他们真心舍不得贞远寒的离开,而贞远寒也真心舍不得这些一起携手走过的朋友,舍不下那些共创的快乐与苦悲的青春岁月。
白雲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所有人都知道贞远寒要离开了,真心实意或是人云亦云,都在惋惜她的离去。唯有白雲,她就在旁边不到两米的距离,隔着一个过道,面对这些人来人往的寒暄,依旧努力学习,丝毫不受外物影响。贞远寒起初觉得,大家都在和她告别,那白雲应该知道了,她会舍不得她吗?她会难过吗?会像曾经文理分科的时候一样来找她哭鼻子吗?她会迫不及待来找她吧,她一直在等。等了好久好久,她还是静如止水,无动于衷。
傍晚,晚霞落下了,黑蓝的天一点点黯淡下去,再等待一个短暂的梦境走过黑夜,终于,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依然没有什么期待的事发生。一切都如常。天气有些转阴,天气预报上说,明天可能会下雨,所以晚上有些闷。贞远寒也没什么心情学习,在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放学后父母会开车来接。她把自己桌子上的书一本一本都装进书包,把桌上的学习用具都塞进去。她从抽屉里拿出水杯来,那是她和白雲一起买的杯子。矮矮胖胖的瓶身很可爱,是玻璃的,因为白雲告诉她,玻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不像陶瓷杯子,它没有那么多重金属,用玻璃杯喝水对身体稍微好些。所以白雲和贞远寒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只不过白雲的是黄色,而贞远寒的是蓝色。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雲把她的玻璃杯换掉了,她说她要泡咖啡,所以买了保温杯,玻璃杯会凉。贞远寒看着自己的蓝色杯子许久,把它放在桌子上打算一会装进箱子里去。
下课了,好像暂停键开放,大家都闹作一团,活动筋骨。门外有人叫贞远寒,估计是别的班的同学知道她要走,前来告别。贞远寒就出去了。男孩子们在教室追逐着打闹,就像灯管上围着乱飞的蚊蝇一样聒噪。就在这时,谁不小心碰到了贞远寒的桌子,她的杯子被扫落在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时间一瞬间安静下来,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玩的时候到底是谁不小心把杯子带到了地上。他们心里有些发怵。贞远寒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几个男生在她的桌子前面站着,她走过去,看见地下是她碎掉的杯子。她的怒意一涌而上,她气的抓住眼前男生的衣领,问他是谁干的,男生颤颤巍巍地说他不知道。没有人承认,也没有人发声。她一个一个问周围人,都说没看见是谁。这样的骚乱恰好被路过的班主任看见了,他走进来询问事情的经过,都是没有结果,因为确实不知道到底是谁,估计是谁不小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贞远寒,一个杯子而已,同学们也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大吵大闹要是让校领导知道了,我们班的荣誉分就没了。何况你现在要走了,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也为大家留个好印象。”班主任留下这样一段不冷不热的话,好像是为她考虑为她好一样,说完就转身走了。王曼姝和陈鹤风拿来了扫把帮她扫地上的玻璃渣。
“没事,我自己来吧。”贞远寒伸出手接过扫把,一点一点清扫着脚下的玻璃渣。玻璃渣很难扫,她的眼睛近视,看不太清楚,好几块碎片都蹦到了其他地方。她心里一直环绕着那句话“一个杯子而已……”这个普普通通的杯子,于别人而言,就是个喝水的工具,没了旧的,再换个新的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是她和白雲一起买的,她们感情浓厚,这个杯子见证了她们最好的时候。她本想着带走的,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成为了碎片。白雲好像对她的离开并不关心,她们就像这杯子的结局一样,碎了就碎了,打扫干净丢到垃圾桶,倒了垃圾,谁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又有谁还会记得。她捡起来杯子的底,底部玻璃较厚,杯身都碎了,只能打扫干净丢掉,底部虽破裂,却还捡的起来。她捡起这块玻璃,放进了文具盒。大家都在安安静静低头自习,都在演算自己的前途和梦想,没有人看见贞远寒被玻璃扎破的手指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下课铃声。
终于,铃声响了,突兀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多漫长的一节晚自习,她坐的身体都僵硬了。
“远寒,再见了,我会很想你的。”王曼姝跑过来抱住她的肩膀。
“那就走吧,去了好好学习。一天少欺负别人。”沈浩宇漫不经心的说。
“喂!我哪有欺负别人,!我这么温柔善良!”贞远寒不满地捶了一下沈浩宇的肩膀。
陈鹤风走过来,帮她拿东西,然后进进出出地送东西到校门口。
“好了,风儿,我就要走了。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或者告诉爸妈,不要一个人和他们硬抗知道吗?”贞远寒和她交代。
“知道了。你去了以后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多爱自己一点,不要再受伤了。”陈鹤风抱住她说。
“好,希望我们都好好的。风儿,你看,下雨了。有点冷,你快回家吧。”
“我明天去机场送你。”陈鹤风说。
贞远寒很吃惊,因为明天周五,还有课要上的。“周五哎,又不放假,你明天不上课了?”
“对啊,不上课了,去送你。”陈鹤风朝她笑着,凉风就和春风一样温柔。
“好,早上十一点,机场见。”贞远寒笑了,是那种因欣慰而真正开怀的笑。
家里已经空空荡荡了,贞远寒坐在椅子上,把书包里的书本掏出来。她打开文具盒,里面躺着一块玻璃杯瓶底。她把它放在一个小盒子里,那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珍藏的宝贝,什么玻璃弹珠啊,小人书之类,然后轻轻上了锁。她找出创可贴,把受伤的手指包裹起来。窗外还在飘着小雨滴,秋风徐徐吹进来,吹地她眼眶泛红,突然就流出了两行清泪。她把头埋在双腿上,心想:这风可真冷啊。
放学时,白雲在收拾东西,魏光燃叫她一起回家,她还在摆放桌子上的书。自从知道了贞远寒要转学的消息,她每天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看着贞远寒和他们谈笑风生,他们笑着对她说舍不得。她听着贞远寒爽朗的笑声,看着他们玩闹,她想,远寒应该是很开心的吧。这一路走来,她对贞远寒了解甚多,她在意的好朋友,石胤山走了,谢清秀退学了,王曼姝和沈浩宇和她也有些龃龉,就连她,也和她走散了,所以她要走了,她应该会很开心,开心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这几天,她总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情,好让她看起来很坚强,很洒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头越来越低了,一下课,她也总爱埋头睡觉,因为她的眼泪总是不受控制流下来,只有埋在臂弯里,才能悄无声息地抹掉眼泪。她慢慢收拾着东西,看着王曼姝和沈浩宇跟贞远寒告别,她笑着和沈浩宇打闹,那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光。陈鹤风帮她拿东西,还好有她,不至于让贞远寒一个人走在回家的暗夜里。她跟在他们俩身后,黑夜里,没有人看见她。她听见陈鹤风说明天送她去机场。然后,天空就飘起小雨来,秋天,真冷啊。
白雲走在好多次和贞远寒一起回家的小路上,泪如雨下。这条路是那样熟悉,那样热闹,却都不及今晚的寂静,静的让她心慌,让她害怕。父母安慰了她几句,她喝了牛奶,然后走进卧室关上门。她怕让父母担心。她打开书包,取出贞远寒的杯盖。那一瞬间,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震耳欲聋。杯子掉落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她急急忙忙伸出手去,却来不及抓住它,眼睁睁看着它碎了一地。那种声音一直在心头颤动,破碎的瞬间,她的心,好像也一点点碎裂了。人的感情就像这玻璃杯子一样,脆弱不堪,跌地即碎。她打开书柜,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黄色的玻璃杯。这是她们俩一起买的杯子,她低落的那段时日里,一看见杯子,就好像看见从前不分彼此感情要好的时候,也想起如今的剑拔弩张和冷漠,于是,她把它收了起来。而现在,贞远寒的杯子,已经碎了。她把杯盖和自己的杯子放在一起,一直藏到柜子最里面,关上柜门。
早上很早白雲就醒了,她夜里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然后惊醒,又稀里糊涂睡去,再惊醒。她敲了敲沉重的脑袋,迅速收拾好,吃了点早餐就去上学校。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欢乐,大家都和以前一样玩闹,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没什么区别。她一进门就看见贞远寒空荡荡的桌子,干干净净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有,空旷的让人难以适应。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早上上课,注意力也不集中。她就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哭丧着脸,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你别难过了,她已经走了。”魏光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缓缓开口。
“她走了,她应该挺开心的。”白雲自嘲地说。
“要不然你请个假回家睡一觉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嗯,好。”
白雲和班主任递交了请假条。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阴沉沉的,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依然振奋人心,他们都在努力地活,不敢有垂头丧气和放松懈怠。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看见他们俩经常买棒冰的小店,走过去买了一根棒冰。
“姑娘,今天天气不好,还吃棒冰啊?经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今天怎么没来啊?”老板憨厚地笑着拿出来一根。
“谢谢老板。”白雲笑了笑,付了钱。
棒冰很凉,冻地白雲直打哆嗦。她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钟,一瞬间,撒起腿就开始狂奔。她往机场跑去。她的头发在冷风中飞扬,衣衫飘动,就像一只在阴天的冷风中热烈舞蹈的蝴蝶。
“远寒,我来了。”
贞远寒转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看见陈鹤风朝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堆零食,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风儿,下雨了吗?你的衣袖都湿了。”贞远寒捋着她的胳膊问。
“下了,不太大。走吧。”
“不急,还早呢,我再和你说说话。”
“贞远寒女士,您所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尽快在登机口登机。”语音播报在喊贞远寒的名字,父母也打来好几个电话问她怎么厕所去了这样久。
“鹤风,那,我走了。”贞远寒的眼里满是不舍。
“再见,远寒。”
“再见。”贞远寒回顾四周,这是她长大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就要离开了。她有不甘,有不舍,她眼含热泪,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咽下去。人海茫茫,大家行色匆匆,各奔东西,没有目光为她停留。她转身,向前走去。
飞机窗外能够看见厚厚的云层,一大块一大块的云朵就像棉花糖一样,洁白无瑕。连绵起伏的云海就像是梦境里一样,披着金衣,白云的周边都镀了金,波浪翻滚,没有一朵云会为她停留。她乘着飞机,经过了所有的云和雨。
“白雲,我走了,再见。”她一直在等,说不定会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一直都没有。也对,她都未曾告诉她离开的消息,她又有何理由前来相送呢。那就走吧,既然她也不在乎了,自己有什么不舍得呢?就肆无忌惮地走吧,谁比谁难过,谁又比谁纠结呢。
陈鹤风站在原地,就这样再一次看着贞远寒走进茫茫人海里,一如当初。她想,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知心人,她会毫无理由地维护她,毫无保留地夸赞她,她们好不容易相熟,才短短几天,就分离了。可能人生最珍贵的就是过程吧,如果每走一步都算数,每一段遇见都值得,那么结局,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白雲赶到机场时,雨下大了。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她一路狂奔,每经过一个人都会问去往上海的飞机。可是飞机刚刚起飞。她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划过。一瞬间,她蹲下来,痛哭流涕。
“贞远寒,你真狠心呐。你告诉所有人离开的消息,唯独没有告诉我。我一直在等,等你亲口和我说,有些话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见。我想着你要是来找我,那我会立刻和你和好的,你说要走了,那一定是赌气的话,曾经经历那么多我们都没有分开。竟然不告而别吗?大家都笑着说再见,好像只有我会难过……”白雲的脑海里胡乱想着这些话,她想起来贞远寒曾经会为了她放弃去文科班,会心疼她的哭泣,后来,她却嫌弃她总是哭哭啼啼惹人烦。这样深厚的感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究竟是谁的错?是哪一步走错了呢?她一遍遍问自己,她找不到答案。她的眼泪疯狂掉落,来来往往的人边走路边回头看,看着她蹲在地上哭地悲伤,想来是亲人分离,常见之事罢了,没有人上前浪费时间询问。
大雨砸在白雲的脸上,她全身都冷的发抖。种种过往,历历在目。贞远寒把她从黑暗中带到阳光下,而如今,却留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把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抽离一样痛。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她这样一个好朋友啊。她想起来他们曾经每个周末去爬山,看黄河,他们俩喜欢出门带好多好多抹茶小蛋糕和巧克力。还有步行街的那家米线,热腾腾的,她们都没有再去上吃一碗。他们说好要一起去买帽子,冬天这么冷,不戴帽子耳朵要冻掉的,可是有别的事情,便搁置了,而今年的冬天也快来了。奶奶家草原上的草都枯萎了,山坡由绿色变成了黄色,可风也没能带着她们的风筝飞上天。还有一起学习,一起考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住一个房子,结婚的时候,她还要买黄玫瑰给她,给她当伴娘……约定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可最后,都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人永远也无法掌控事物的发生,下一秒,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境遇。贞远寒和白雲在心底里彩排了无数个场景,却终无上演之日。如果当初都不那样倔强和骄傲的话,她们会多一点幸福快乐,少一点遗憾的吧。可是没有如果,就算有,也只是在分别时多一些相拥而泣罢了。世界上的遗憾太多了,如果都能完美,就没有什么怀念的意义可言。
爱和恨难以分明,可总归,是彼此爱护着,也彼此伤害着的。我们总会为年少的无知和莽撞、骄傲和任性而付出惨痛的代价,悲痛过后,才算成长。可这一生,长路漫漫,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后悔,自责,遗憾,都会痛彻心扉,泪流满面。这种代价,更像是惩罚,要用一生去铭记,用一生去释怀。人的感情,好像也在这样的得失中,用清水一遍一遍沥过去,才能越来越深刻,才能变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