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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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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芷的母亲是一名教师,许是工作的缘故,偏激固执,对云芷的控制欲极强。她在翻云芷的书包时,发现了周允谦给她的小零食和字条。
“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难怪最近学习成绩越发差了。”云母很威严,周身散发着冰冷。
“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别人送你零食?他是什么目的?”
“妈,你为什么看别人都是有目的的呢?我和周允谦只是朋友。”
“别想骗我,这些年我见多了这些把戏,朋友只是借口,多半是目的不纯。”
“妈,我真的没有。”
“行,明天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谈谈。”
“妈,你别这样,我真的没有谈恋爱,我没骗你,我好好学习,下次我保证一定进步。”云芷急忙发誓,期许获得母亲的信任。她能想到,如果母亲去学校找老师,定然会找周允谦狠狠教育一番。周允谦是个很好的人,不该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南方的雨下的缠缠绵绵,很有意境。可是人的心里,阴湿难耐,惆怅难安。
“云芷,小云朵,你怎么不理我了?”
“周允谦,你别再跟着我了,最后几十天就要高考了,你也好好学习行不行?”
“我在好好学啊,我上次还考了前十名呢。”
周允谦无辜的语气叫云芷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行,我这成绩都考不上大学了,我不能再懒散了,我得努力学习。”
“努力学习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吧,干嘛不理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嘛,你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周允谦捂着心口。
“周允谦你又来了是不是?你又装!”云芷跑过去打他。他跑了两步就败下阵来,连连求饶。
两个人穿过校园,路过街角,像两只叽叽喳喳快乐的麻雀。
云芷的母亲站在他们身后,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睛里冒出光来,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云芷前脚刚回家,后脚母亲就走上来。
“我都看见了,你和那个男孩子,去给我断干净,最后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妈,我真的没有,我和他就是朋友,顺路回家而已,不影响我学习。”
“我可不信男女之间有什么朋友的情分,纵使你没有,他可不好说!你姐姐当初就是这样,都是被那个男孩子耽误了,才没有考上985大学!这样的事情我不许再发生在你身上!”
“我和姐姐不一样!姐姐是早恋,姐姐是真的在和那个男生交往,我不是!我和周允谦就是好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做你都会原谅她,可是对我就不能有一点点信任吗?!”每次,母亲拿她与姐姐相比时,都能一瞬间触发她愤怒的开关。
“你姐姐比你听话!你姐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最是清楚不过!她学习比你好,性子也没你顽劣,你从小在你奶奶家都长成野猴子了!整天跟着一些顽皮的人鬼混,成什么样子!”
“妈你总是这样偏心!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还不是计划生育不能生二胎,你们生了我只能把我放在奶奶家养,后来又放到舅舅家!”
“少扯这些!家里哪儿亏待你了?我们哪里偏心了?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姐姐有的东西你什么没有?小时候把你放在乡下是没办法,你就不能理解理解父母吗?为了你们两姐妹,我和你爸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现在你还不听话不好好学习成天气我!”云母气的浑身发抖,一边骂云芷不懂事,一边自怜自艾。
周末,云芷的姐姐云瑶从学校赶回家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斥责了她一通,骂她不孝顺把母亲气病了。姨母们也都来家里了,母亲半卧在沙发上,用纸巾不住地擦眼泪。
云瑶总是理直气壮,若是她自己气了父母,总是说父母思想落后不懂她,若是云芷,则是云芷不听话,从小没有受到好的管教。
云芷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漆黑的夜晚,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小时候,奶奶总是抱着她,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在屋檐下听雨声。奶奶给她讲故事,听着听着便睡着了。那时候,也是这样淅淅沥沥的雨声,可是却要比在城市里更清脆悦耳,以鸣虫伴奏,和着泥土的芬芳,而不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和刺耳的喇叭声。后来大了点,要上小学,便寄养在舅舅名下,云芷很听话,做家务活,帮着做饭洗碗,照看弟弟,大家都夸她懂事能干。一次夜里弟弟哭,云芷太困了,便没有听见,舅妈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半夜里叫她站到门口角落,她记得那天的夜好长,好黑,困的她站不住脚,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再大了些,云芷渐渐学会察言观色,吃饭时,总是夹手边的菜,纵然她不爱吃;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也常常吃的七八分饱,生怕舅舅他们觉得她吃的多了叫人厌弃,父母来看她时,她总是很高兴,父母给她带来很多零食,她吃的一点不剩,母亲走后,舅妈责备她做样子给母亲看,好叫母亲觉得是他们虐待了她。当时年少,只是觉得困和饿为首,如今回想,后知后觉,才有一丝委屈和难过星星点点涌上心头来。
后来要上高中了,课业紧张,父母才把她接回家来。她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她从小就盼着能和姐姐一样和父母一起生活,她不想在舅舅家生活,可小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要听话不要多生事端惹得父母不高兴,要理解父母,只要她听话,长大了父母就会来接她,终于,她长大了。她来到了父母家里,从此,家里的活总是抢着做,对待姐姐也是毕恭毕敬,洗衣服做饭样样拿手,父母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人总是这样,凡事做的多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本该如此。可是一旦稍有偏差,与期望中有一点点不一样,便是十恶不赦,其罪难诛。人们对于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从不感恩上天的恩赐,却总是觊觎他人,抱怨上苍不公。
比如云芷,从来都是夹着尾巴讨好,小心翼翼地希望得到爱和认可,所有人都觉得她听话,任何人都可以对她作任何要求,可若一旦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他们就会作吃惊之态,觉得不可理喻,难以置信,觉得实乃她长于祖辈之侧、未曾受到教导之过错,觉得是她心性不良,斤斤计较,善妒扭曲,觉得错在云芷本身。比如云瑶,依恋父母,傲娇任性,哪怕是恶语相向,他们也会觉得是嘴硬心软之人,不会惺惺作态,不会假装好意,心直口快直抒胸臆是良善之品行。哪怕都是父母的孩子,父母的心,也总是会悄然无声地倾斜着,叫人浑然不知。
所以,能够拥有周允谦这样的朋友,云芷很珍惜,她不惜多次顶撞父母,与他们争吵,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对于周允谦真心的感恩,是对于友情的珍视,是这十几年来作为他们听话的好孩子的第一次反抗。
云芷的心情就像天空中的乌云,雨停停落落,烦闷难耐,乌云久久难以散去。
“这天气,要下雨了又不下,闷热闷热的。阿芷,你打算怎么办?”贞远寒坐在云芷身边,用扇子扇着风。
“我不知道。贞贞,周允谦他对我很好。我真的只把他当成好朋友。”
“我知道。可是你妈,她太严格了。”
“她只是对我严格,我不管干什么她都会替我做决定。我只能远离周允谦,不然我妈一定会找到学校来,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你也是为了保护他。就是他可能会伤心。我们也看得出来,周允谦他可能真的喜欢你呢。”
“我不喜欢他,我不想伤害他,我把他当成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我懂。”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眼下,你妈最要紧,要不你就这段时间和周允谦保持距离,反正马上也高考了,你就好好学习,等到高考结束,你考上大学总要离开他们,到时候不管做什么,你妈想管你也没辙了。”
贞远寒想要为朋友出谋划策的真心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可是,没有人能够代替别人做决定,不论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云芷听了贞远寒的话,觉得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尽量避免和周允谦来往,母亲果然对她放松了一些。她长吁一口气,希望高考赶紧到来吧,等到高考结束,她就能自由了。
卓煜璟最近恋爱了,他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女生是三中的,长的特别漂亮。他总是在自习课给贞远寒讲他们俩的故事,讲他们如何相见相识,贞远寒听的津津有味,还帮他出谋划策,帮他修改情书,作为回报,卓煜璟每次吃面包都会分给贞远寒一半,喝酸奶也给她买一份。贞远寒也挺开心的,因为她喜欢听卓煜璟这样天荒地老般地讲故事,像是努力学习枯燥生活的调节剂。卓煜璟很喜欢这个女孩,提起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件事很快也被卓煜璟的父母知道了,因为他们俩在家楼下分别时,女生偷亲了他一下,被他父亲在阳台喝茶看见了。卓煜璟的父母要开明很多,并没有逼迫他们分手,但也训斥了许久。班主任因为这事,在同学们早自习出去跑操时,偷翻了大家的书包。这一翻,除了卓煜璟书包里的情书,还有凯子驴蛋他们的烟,小夫的MP3,都给搜出来了,连带着许多人遭了殃,班主任班会时批评了好久。
卓煜璟为了那个女生做了很大的努力和挣扎,甚至和父母写保证书,一定好好学习,毕业才好好恋爱。可是还未等到毕业,女孩就提出分手。她说和卓煜璟一起很开心,但是,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就是一起玩的时候觉得投缘,才答应他在一起。卓煜璟有好几天闷闷不乐,贞远寒看在心里,给他买了小面包和酸奶。
“吃吧。”
“我不想吃。不开心。”卓煜璟闷闷不乐的说。
“那你不吃我吃了啊。”贞远寒说着,手就够过去要拿小面包。
“哎你怎么回事,不是给我买的吗!”卓煜璟急忙拿过去面包咬了一大口。
“别不开心了,总会遇见更好的。”
“我就是想不通,我这么帅,这么阳光开朗,她居然不喜欢我。这就罢了,你知道吗?她和我分开没多久,又找了一个男朋友,可丑了,她怎么就喜欢丑的呢?她长那么漂亮,两个人就不搭嘛,看着都别扭。”
“分都分了,你还管她下一个丑不丑。万一她就不看脸只是看人呢?”
“怎么,我人不好吗?你说,我哪里不好了?!”
“好好好,你最好了,是她没眼光,好了吧?”
“我现在要崛起,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谈恋爱这种事果真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你要崛起啊,我信你个鬼嘞!”贞远寒悄声笑道。
“明天开始你监督我,不谈恋爱,不作乐不享福,要一心只读圣贤书。”
“好。”贞远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第二日,在同学们的朗朗书声里,卓煜璟再一次进入梦乡。贞远寒压根叫不醒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最后,贞远寒也熬不住,睡着了。
年少的感情,就像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卓煜璟的喜欢就像是一阵风,一阵暴雨,轰轰烈烈,是一时兴起,可也是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宝贵的记忆,是青春里重要的元素。
早晨,贞远寒母亲做好了早餐,贞远寒吃饱喝足就慢悠悠出门了。父亲今日就要休班了,晚上就能回来。自从来了这边,父亲工作轻松了很多,他们一家也能常常一起吃饭,父亲在生活上也能搭把手,母亲就可以安心做生意。
“人生呐,总是变化无常啊。”贞远寒感叹。走廊外,江南小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贞贞,你怎么开始感叹了。”云芷笑着问。
“就是看着烟雨蒙蒙,感叹一下。看看卓煜璟,还有你,还好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不会为情所困。”
“你才不是机器呢,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真命天子。”
“哈哈,天子,可别了吧,我只要和你们一起,天天开心我就满足了。”
杨清衍急急忙忙跑过来找贞远寒。
“清衍,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远寒,快去办公室,班主任找你呢,说有急事。”
“好,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你跑的满头大汗的,你快缓口气。”
云芷陪同贞远寒一起去了办公室,贞远寒心想,最近她有在努力学习,也没胡闹,不知道又犯了什么事班主任找她。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安感,叫她莫名其妙出了一身冷汗。
“贞远寒,那个,你妈妈刚刚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你回去。”班主任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老师,怎么了吗?”
“你妈妈来电话说,你爸爸出事了,现在在市医院急救。你快过去。”
贞远寒听着班主任说的话,一瞬间有些发愣。她目光涣散,耳边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在想:爸爸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受伤了吗?会很严重吗?不对啊,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才说父亲今天晚上就能休班了回家呢……
“远寒,你没事吧?”云芷摇了摇贞远寒的肩膀。
贞远寒转过头,看见云芷担忧焦急的脸。
“贞远寒,你先去市医院,云芷,你们几个同学陪她一起去,务必注意安全。”班主任吩咐着。
贞远寒就这样被云芷拉着向前走,走廊两边的树向后倒退着,她还在懵的状态回不过神来。办公室门口,是杨清衍,他看着班主任语气严肃,也跟着过来在门口等贞远寒。知道这事后,云芷,沐雯嫣,卓煜璟,杨清衍打算一起陪贞远寒去医院,凯子小夫驴蛋大牛虚狗他们几个也要跟着去,但是门卫处见人太多,不让出去。凯子他们应着门卫往回走,却并未回教室,打算走到厕所那边的矮墙翻出去,他们经常在这地方逗留,对这里了如指掌。对于待在教室学习,凯子他们更愿意和朋友一起面对困难。
一行人来到医院,母亲和舅舅,大伯他们都在急救室门口,还有父亲单位好多同事。母亲身上还穿着新衣服,想来是要展示给顾客的,还没来得及脱下来。见贞远寒来,贞母突然一下子拉过她的肩膀,声泪俱下。贞远寒被母亲的哭泣震的回过神来,这才慌慌张张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妈,爸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了?”
“你爸同事打电话来说,另一个同事全家在船上不小心落水了,你爸爸下海去救他们,最后只救上来小孩子,你爸还在抢救,孩子爸爸刚救上来当场就没了,他妈妈到现在还在打捞……”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断断续续,贞远寒总算是听清了。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惊恐,她看向手术室亮着的灯,幽暗刺眼,她总觉得像是阴曹地府的指示灯。她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她的眼神无助又可怜,只是没有眼泪滑落下来。云芷和沐雯嫣紧紧抱住贞远寒的肩膀,无声安慰。
父亲还在抢救,时间漫长的人好像都老了好多岁。
人生呐,还真是变化无常。
上一秒钟,和下一秒钟,有时候就是天地之别,世事变化,根本不及沧海桑田,甚至不及昼夜更替,往往一瞬间,就会翻天覆地,叫人措手不及,无可奈何。
抢救了六小时后,贞父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能不能熬过去这一关,就看病人能不能醒过来了。贞远寒从重症监护室小小的一块玻璃处往里望去,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周围大型机器围着,那些机器看起来冰冷而笨重。父亲就那样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贞远寒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哭着哭着,便由无声的忍耐变成了小声抽泣,她再也忍不住悲伤,蹲下来大哭。她看着父亲,觉得父亲很可怜,他一定很疼。
第二日天一亮,母亲就叫她去附近城隍庙求神。
“我要在医院陪着爸爸,我不去寺庙,求神有什么用,我要守着我爸等他醒过来。”
“你快去!诚心求一求,总是有用的。”贞母很信神佛,她觉得诚心祈求,神明是能听见的,神明会保佑苍生。其实,父亲一夜未醒,贞母心里已经觉得希望渺茫了。
求神,是人们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时最后的希望。神明,从来不会许诺人们的祈求,神明也只是保佑人们的希望罢了。
贞远寒来到寺庙,人潮拥挤,没有庙会,这里依然香火旺盛,人来人往。
她走进那扇红漆木门,站在院子里观望,她不知道如何求神,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拜。她看着身边的老妇人,偷偷跟着她,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供桌上的香,点燃,插进香炉里。她听见老妇人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想来是心中所愿,于是,她也闭上眼睛,小声默念:“求求神仙,让我爸爸醒过来吧。求求了,真的求求了。”她念完,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有些疼。寺庙的住持敲了几声磬,声音颤颤巍巍传向远方去,惊的树林子的鸟雀都四散飞起,哗啦哗啦的振翅声听得贞远寒心里微微发颤,像是水面四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着波纹,久久不能散去。
贞远寒从来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