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殊方

15、向天坟

　　我浑身一个激灵，“日食？你是说，那些军傩，五百年前也看见了日全食？”
　　哥把地图递给我，指着纸上的一段字：“……是日，昼如黑夜，不见光日。遂令人施巫法，行傩技，伺天候地，迎神恭仙，以驱天疫。上苍所感，而得日之重见，光之复明；并赐余七色太极之环，以表圣恩……”

　　古代人就是奇怪，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还觉得是老天赐的。我反驳道：“不可能，骆炀和我一样看了日全食，为什么他就没有看到太极晕？”
　　“他戴了日食镜。”哥一语道破。
　　不过当我说到“骆炀”二字时，我们两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原来如此，明朝那个时候哪来的日食镜？这些正祭祀着天地的军傩，就只能裸眼观看日全食。结果被太阳灼伤了眼，才看见了太极晕。
　　或许，这个“太极晕”根本就不存在，而是太阳在我们眼球中留下的光影呢？这只是我的猜测，无从证实——除非我还能再活五百年。

　　“这么说，那些明朝军傩也进了这个夜郎王墓，还绘制了一份地图？”我看着这张复印件，觉得很奇怪。
　　纸上的内容除了一些文字，就是细致的图画，上面标注了洞穴、壁画等。还有大肚婆，上面标注的是夜郎王后，她的旁边画有一条四脚鱼，标注的是“蛊？”。

　　我问哥这种娃娃鱼究竟是什么东西，哥说这是一种古老的蛊术，叫“种蛊”，早已失传，传说是苗寨里用来惩罚不忠之人的。

　　这种蛊一旦成形，便可以在宿体内繁殖出新的蛊。新生的蛊会去寻找新的宿体，所以那些大鲵只会往人嘴里钻。
　　而被种蛊之人，也就是宿体，会一直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除非破坏掉体内的蛊种，否则就算被吃得只剩下一块肉，这种蛊也不会消失。

　　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这个夜郎王太狠了，不就是老婆出轨，至于吗？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他老婆出轨了呢？
　　依壁画上来看，王后娘娘只是怀了孕，夜郎王又怎能肯定那不是他的种？莫非他不育？

　　不过王后偷汉子这种宫廷丑事，皇族一般都不会外传。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夜郎王也不会蠢到让人画出来，还是用万年不褪色的朱砂画。

　　后面还画有大蜈蚣，标注了东方巨齿蛉，我只知道齿蛉是种水生昆虫，酷似蜈蚣，只生活在极洁净的水中，是测试水质的一个标准。
　　但前面加了“东方巨”这三个字，顿时就拉风起来了，不知是啥神秘物种。只知道这也是用种蛊术种在了套头葬下的人体内，才能千年不死。

　　地图非常详细，不像是一小张帛就可以画出来的。估计这帮人研究了很久，才有这纸上的这番成就。
　　突然想起，锦帛是哥从面具后面的人头中找到的。看来这些军傩虽然看到了太极晕，并且进入了这个夜郎王墓，但似乎遇到了大麻烦。

　　哥问我：“老管跟你说过，他是怎么发现三爷爷的尸体的吗？”
　　我点头，“说过，啊？你怎么知道老管……”
　　原来哥早就料到了，老管会带着我来。

　　“他就是碰上了这种蛊，才会被吃得四分五裂，随着暗河流了出去。”哥说得一脸淡然，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可三爷爷是怎么进来的？他不可能看到了日食。”

　　哥反过来问我：“你是怎么找到那张面具的？”
　　“我只是想起大爷爷说过，他在那个破庙下藏了宝……难道！？”彷佛当头棒喝，我如梦初醒，思维飞快地旋转起来。

　　当年的明朝军傩进入了夜郎王墓，发现了这墓规模庞大，只好分批进入，所以绘制了地图。
　　不料他们“惊醒”了夜郎王后，中了种蛊。

　　或许全军覆没了，一个军傩把绘制的地图塞入口中，他的头颅被种蛊吃掉后，和三爷爷一样流出了山洞。
　　当地百姓见到这颗头颅，死状凄惨诡异，便原封不动地祭在了地庙之下，并套上了绿色交目，示意妖魔鬼怪，不可靠近。

　　而大爷爷在□□时放的一把火，把地庙烧了个干干净净，烧出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正是指那张绿色的面具。
　　大爷爷也不是简单人物，当时就发现了面具中的端倪。我知道他是个文盲，可能只知是宝，却无法参透帛中的所言所画，就只好传给下一代，希望能破解其中奥秘。

　　不料他死后，面具被三爷爷找到，三爷爷精通风水周易，自然不在话下。

　　这样的推测完全说得通，可是三爷爷为什么不把干脆面具私吞，还摆在庙下让我找着干嘛？
　　哥说：“因为爸也知道那张面具的存在。”

　　我“啊”了一声，“那你们为什么反而没找着面具啊？”
　　“大爷爷只把面具给爸看过，却没告诉他放在了哪。”哥看着那张照片，“所以他找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绿脸交目。”
　　把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才觉得这张面具看上去漆色崭新，我当初还以为是相机的威力。

　　大爷爷为什么不告诉老爸，而告诉我呢？
　　这可能只有大爷爷自己知道了。

　　“可老爸为什么要帮你们……来这里？”我差点脱口而出“盗墓”二字，幸亏及时刹住，不然少不了被强势围观。
　　刚才我问了那么多问题，哥都没皱一下眉。可此话一出，他便眉头紧锁，老半天不啃一声。

　　我心想是不是问了禁忌问题了？可我问他是不是来盗墓的时候，他眉头都没动一下。
　　洪老七装模作样地扣起手指头来，还吹着口哨故作轻松，另外两个继续装死。但我分明看见他们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哥没瞪着洪老七，而是瞪着我，表情有些狰狞。我突然有点怕他扑过来，把我@￥&*%了怎么办？
　　结果，他只是垂下头，道：“是我骗了爸。”

　　我没敢追问下去，因为哥说这句话时，隐约带着哭腔。

　　我本来是坐着的，听了这话竟然条件反射地一下跪倒，想去安慰安慰他。可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到底是一脸忏悔，还是一脸愤怒。
　　人的感情一旦喷涌，做事一般不靠大脑，而靠本能了。
　　要是我一开口，哥觉得爷不就是盗个墓嘛，还得向你低三下四批文盖章不成？一掌给我掴过来，生死未卜啊。

　　我们兄弟俩，一个低着头，一个跪着地，像在互相认错一样。
　　哥的肩好像在微微颤抖，而我压根是浑身战抖，生怕他突然走火入魔狂嚎一声，把我给撕成碎片。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良久，洪老七好像发现哥有点不对劲，轻声道：“二爷，你是不是……”
　　话还没讲完，哥突然“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我一个跌趔。
　　可他什么也没说，飞快地走开了。

　　我一阵莫名，想追过去，却被洪老七拦住，他道：“太子爷，你让二爷自个静一静。毕竟那是他爹，你是他弟。这个样子质问他，换成是我我都受不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哥当年可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是不是你们让他误入歧途的，啊？”边说边瞥着另外两个。

　　那两个装死的赶紧摇头，我横了他们一眼，瞪着洪老七。他一脸惶恐，十分无辜地道：“我说太子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要是能让二爷入歧途，还能在这个地方折腾？早回去坐软椅抱二奶了。”

　　“你的意思是，有个比你们厉害得多的家伙害了我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我不知从哪来的气势，凌人地追问。
　　洪老七一脸为难，“这个嘛……”

　　“嘛”音未落，只见哥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抓起地上的背包，道：“追来了，快跑！”说着拉起我就往仙人遗田下奔去。
　　躺在地上装死的二人一个鲤鱼打挺，瞬间生龙活虎地跟了上来。

　　哥的速度自不必多说，但我的就有点恼火了。我被他拉着往下飞跑，因为是阶梯型的地貌，我一会儿跌个狗吃屎，一会儿摔个脚朝天，狼狈得要命。
　　洪老七和那两人紧随其后，我们中只有洪老七打着一把狼眼，直射到尽头。但狼眼的光线太过于集中，我只看见底下好像有个洞，不甚分明。

　　身后一阵阵狂风飞舞，丝毫不甘落后。
　　眼见甩不掉，我便示意洪老七关掉灯。我记得骆炀说过，这种虫子刚生出来，眼睛没退化，听不见声音只能跟着光走。

　　洪老七摆摆手，没敢说话。生怕哼一声，那些巨齿蛉就会发现他似的。
　　这些生活在地底的昆虫，怎么可能既听得见又看得清？
　　地底没有阳光，绝对黑暗下生物的眼睛就会退化，转而变成极灵的听觉。可这些家伙好像听力倍儿棒不说，视力也不差。

　　仙人遗田貌似很长，我们花了点时间才跑完。
　　底部是一个半圆形，很宽广，中间的地上有几块垒砌的石头，一直被洪老七的手电锁定。
　　这会儿我才看清，这是口井。

　　猛地想起贞子，心下一寒。又想起在洞里被大肚婆逮住的景象，心说千万别跳进，我受不住这个刺激了。
　　可惜我和哥心有灵犀点不通，他打横把我抱起跟殉情似的，往井里一跳。

　　贞子姐姐，王后娘娘，我是被逼的，求你们别来找我啊！

　　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落下去，然后掉进冰凉刺骨的水里。
　　但只过了一秒，就感觉浑身一震，哥就把我放下了。
　　啊勒？就到井底了？

　　哥扭开手电，这离井口就两三米。井底的壁上开了一个洞，是被炸开的，很矮，四周还有碎裂的石头。
　　地上放着一个十分陈旧的泡菜坛子，正对着井口。

　　正想过去看一下这个坛子，突然头上灯光闪烁，哥立刻喊了一声：“不要踩破！”
　　话音仍在，一个人影猛地砸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泡菜坛子瞬间被踩得粉碎，激起一阵灰，呛得人要命。
　　紧接着一连串的“噗噗啪啪”声，由近到远地从那人脚底一直延伸到洞中深处，好像开启了什么机关。

　　洪老七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张着嘴巴看着哥，“二爷，这……我……”
　　其实也怪不得洪老七，他跳下来时情况紧急，坛子又正对井口，被踩中是迟早的事。
　　可我就奇怪哥为什么没踩着？他跳下来的时候情况不但紧急，还没有灯。他是怎么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见这个坛子的？

　　接着另外两个也滚了下来，用的是滚，看来他们的情况更为不妙。
　　“二爷，瘦猴中招了！”其中一人叫道。

　　“先进去。”哥指着那个被炸开的洞口，洪老七和另外一个用塑料铝布，包着叫瘦猴的人爬进了洞里，他好像受了重伤，一直痛苦地呻吟着。
　　等他们进去后，哥才让我跟进去，他垫底。

　　洞中很矮很窄，很像和表叔骆炀爬过的那种洞。但这个洞不是自然形成的溶洞，有很多人工开凿的痕迹。不知道刚才洪老七触动了什么机关，隧道不要坍塌了才好。
　　哥用碎石将洞口暂时封住，叫我们继续往里爬。

　　在这么狭窄的洞里爬，还得拖着个伤者，速度自然缓慢。但前面二人似乎找到了某种办法，行进速度还有点快。
　　突然，我听见洞口的乱石一阵响动，不是被巨齿蛉撞破的声音。
　　而像是有人，在用手一块一块地扒石头。

　　我回头一望，却被哥一掌拍了回去，“别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