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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骨折,复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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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四周只剩下我的喘气声,哥保持一贯的沉默,只是眉头皱得更紧。我说过我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一气之下捏起拳头就揍了过去。
哥没有乖乖地让我揍,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拳头,我还想把另一拳也轰出去,但随后我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刚才那一砸,一吼,一拳耗费了我仅存的HP。
身体似乎变得特别脆弱,就连被哥握住的手都隐隐发痛。心里难受得要命,就像有几块石头掉进去了一样,我提起嗓子又吼了起来:“哥,你不是叫我听你的话么?当弟弟的我听了,可结果呢?结果我断了一条腿!”
这句话实在不能算是吼出来的,声音又小又沙,感觉倒像是人死之前的呻吟。但哥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疑惑道:“断了一条腿?”说着手就朝我的腿伸了过来。
“少给我装模作样!你不就是嫌我碍着你的事了么,行,从今以后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活该我死在你手上!”把最后一句话吼出来后,哥就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巴掌。
这巴掌绝对是他无意识扇过来的,因为这力道若再猛些,我这张脸非得给他扇到脑袋后面去不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看见他有些痛苦的表情,我心说你痛苦个屁啊,被扇的是我才对。
哥把被扇得半死不活的我靠在墙上,拉过我的腿检查了起来,他看了看我的左腿,当然,自从我下了这个墓后身上就没有好皮了。左膝盖上本来缠着绷带,但绷带已经被磨破,伤口撕裂,结起了厚厚的血痂,整条腿上都是一道道的划痕,还有被娃娃鱼咬出的无数小孔,总之四个字:惨不忍睹。
一想到这是我的腿就觉得既恶心又难受,哥又抬起我的右腿,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右腿的裤子上一片鲜红,明显是才流出来的血,他慢慢地卷起我烂布条似的裤腿,接着他的表情就变成了震惊。
我不知道用“震惊”一词来形容恰不恰当,因为我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包括六年之前的他都没有过。他的表情似乎是被限定了值域的,笑也不会大笑,哭也不会大哭——虽然我没见他哭过,总是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教人猜不透他到底有多高兴,或是有多难受。
但如果要形容我的话就容易多了,就一个字:天。
身为一个活了十七年的男孩,受过最严重的外伤也不过就是打架鼻青脸肿,打球扭伤筋骨之类,那种摔碎膝盖骨,踢断小腿骨的巨星级伤势,我是压根就不敢去想。
此时我的右腿上有一大块烧伤,你甚至可以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这还是其次的。最触目惊心的,是小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尽管幅度不大,但是那个样子,让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怪胎。
我对医学一窍不通,但我敢肯定这不是脱臼,因为是从小腿中段开始扭曲的,腿上还有一块肉微微隆起。
原本我以为自己经历了差点溺亡和差点疯狂的磨难后,精神力已经上升到了一种新的境界,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当伤口血淋淋地呈现在你眼前,那种痛苦比直接让你死了还难受,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凌迟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哥捏了一下膀肿的小腿,立刻疼得我叫了起来,他不仅没收手,还从上到下把我的小腿捏了个遍,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连连抽气。
后来他终于放开手,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他说:“只是裂缝骨折和轻微移位,用夹板固定起来就行了。”
我还没松口气,哥又抬起我的腿,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你还要干吗?”
“复位。”他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膝盖,我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电视上那些人扭曲的表情和惊悚的惨叫……
“不不不,我不要复什么位,你直接拿夹板给我夹上就好。”我慌忙去推哥的手,总觉得那双手在我腿上多呆一秒,我就会痛死过去。
哥当然没有放手了,他断然道:“不行,那样肢体会畸形。”
我听到“畸形”二字就有点崩溃了,只见哥再次准备动手,我忍不住阻止道:“总得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吧。”
可他却说:“不能再拖了,否则会感染。”
王八蛋,这不能那不行,怎么拒绝都有理。我闭上眼,咬住自己的手腕,有种死就死吧的决然感。
哥忽然把我搂进怀中,让我靠在他的肩上,说:“咬住我的肩膀。”
我毫不客气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扁扁嘴道:“你动作麻利点。”
他点头,我咬上他的肩膀,硬邦邦的,口感虽不怎样,但至少不用担心我会咬下他一块肉的悲剧发生。我正思考着,要是把哥的肩胛咬骨折了怎么办?就听见“咔”的一声脆响,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剧痛犹如大动脉的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我丧失了所有感觉,只剩下痛觉在无限飙升。这样的感觉最多只持续了两三秒,但我的感官就是越不过这短短两三秒,被卡在了疼痛的至高点。
首先回归的是触觉,我感到一股温温的液体流入口中;然后是味觉,这股液体尝起来咸咸的,还有浓浓的铁锈味。
接着是视觉——眼前慢慢浮现出光芒,听觉——耳畔传来了轻微的喘息……
待游离的三魂七魄一一归位后,我才松开麻木的牙齿,哥的肩膀已被我咬破,鲜血直流。他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还在微微喘气,这些都说明他忍耐了多大的痛苦,或许不亚于我。
见我终于缓过气来,哥才放下我的腿,他擦了擦我头上的汗,擦着擦着就变成了抚摸,从额头一直摸到下巴,气氛又开始变得莫名起来。
但是,这种莫名的情况一般只能持续几秒,果不其然,哥很快便转身从背包中拿出夹板和绷带,开始给我包扎。
他小心翼翼地上药,绑绷带,固定夹板,专心致志得连肩上正在流血的伤口都不顾,我一阵心酸,想让他先管好自己,但他肯定不会听。
真是奇怪,刚才我们还彻底闹翻,现在却又为对方担心不已。
“哥。”我没来由地唤他。
他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舔舔嘴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
哥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包扎。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抽什么风,不过接下来的话就顺口溜了出来:“之前你不顾自己也要救我,然后你又不顾我的死活也要那个背包,现在呢,你又变成不顾自己也要顾我。是不是你对我好了11年,又对我不管不顾了6年也可以包括在内?”
一会对我好,一会又对我不理不睬。
这只是我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还真给我说中了。
夹板马上就能固定好了,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我知道他在听。我继续道:“你要么把我当成亲人的好,要么就干脆把我当成陌生人,甚至是仇人,打死都别管我的坏,这样反复地让我希望又绝望算什么?虐我很好玩么?”
哥终于包扎完毕,他一手撑在膝盖上,抬头与我对视,问道:“你希望什么?”
“我希望……”才说到一半,哥一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连忙闭嘴。其实就算哥不打断,接下来的话我也讲不出来,我在希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希望你回来?太便宜他了。
希望你对我好?天经地义的。
希望你……
我第三个“希望”还没想出来,眼角就瞟到一样令我毛骨悚然的东西,猛地转过头,我只看见对面一张金灿灿的面具悬浮在空中,哥就关掉了手电。
金面具啊,正主终于登场了。
不过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哥,黑暗中,两点绿光浮现在我眼前,犹如荧光的眼泪那样自眼底而出,由淡变浓,越来越亮,随着他眨眼的频率时明时灭。
整个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可之前那种阴森感完全消失,反而觉得很……漂亮?我揣摩了一下这个词,总觉得不大符合他。
突然那两点荧光一灭,再亮时已在我的前方去了,然后又流星一般划到对面,我才意识到刚才出现的那张金色面具,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天狗,或者,就是夜郎王。
不管是谁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但我却不知死活地在这里咬文嚼字,难道跟骆炀呆久了,人也会变得抓不住重点?
对面没有如我所料地传来打斗声,寂静依旧,黑暗依旧。
一旦哥不在身边,我就会特别容易慌乱,可我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脑袋里渐渐浮现出许多不好的画面。想起哥做的噤声手势,我又不敢大声叫他,急得焦头烂额。
回忆了一下哥摆放手电筒的位置,我伸手向黑暗中探去,瞎子似的在地上摸了几个来回,总算给我找着了。摸索着拧开了开关,一束光线射出,我向前方照去,却没料到就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悬崖。
我拖着显得有些累赘的右腿,挪动到悬崖旁丢了一颗石子下去,心中默默数着:1、2、3、4、5……一直数到12,我才听到石头坠地的声音。
虽然物理是我最糟糕的一门功课,但我还是知道石子这样下落5秒就有100多米,我没有秒表,数出来的秒数肯定不准确,但这悬崖至少有200米是肯定的。
悬崖之下完全是一片黑暗,隐约可以听见潺潺的水流声。我咽了一口唾沫,心说哥不会没注意这里有道悬崖,失足摔下去了吧?我打起手电向下照去,照到的还是黑暗,但我却发现这道悬崖只有三米宽的样子,可惜手电光太集中,我看不清对岸有什么东西。
看来哥是跳到对岸去了,可他居然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不明不白把我丢在这个鬼地方。当时我只想仰天大吼一句:哥,你又格老子犯病了!
我再无顾忌地大喊了起来,这里的回音尤其响亮,可我喊了很多次都没有回应,心里都不知是该先愤怒,还是先害怕了。我想应该换一个照射范围大的矿灯,这时才注意到被抛在一边的背包,连忙打开翻找了起来,找到一半忽然想起哥不会这么蠢,把笨重的矿灯装在包里,这里面应该只有电池。
但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信号枪。我见老爸摆弄过这种口径大得跟玩具手枪似的玩意,这似乎是一把一次性信号枪,弹跟枪是连在一起的,只有一发,而且发射过后也不能再填充子弹。
当时我还很奇怪,哥为什么要用这么累赘的信号枪?后来我才知道,就连这种枪都是国家明文规定禁止携带持有的。
仅有珍贵的一发,我抬起枪,找了个自以为很不错的角度发射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不小的后座力将我的手震得生疼。
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镁光“嗖”一下飞起,略带浅红的光芒将四面八方照得清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大的回音,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再次浮出这两个字:完了。
因为我的头上,就是洞顶。
火球似的信号弹在岩石上弹了一个来回,笔直地朝我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