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殊方

33、黄金面具

　　“骆炀，你疯了吗？”我看看亮晃晃的手铐，又看看骆炀。
　　他哀怨无比地说：“你怎么忍心抛下我？”那眼神，跟我搞大了他的肚子一样，看得我差点呕血。
　　哥放开我朝骆炀抓去，骆炀连忙后退几步，只见他从上衣包中取出一只钥匙，双手一拧，那只可怜的小钥匙就变成了麻花。不用说，这只钥匙肯定是开手铐用的，这也就意味着在找到一把电锯之前，我得一直跟这只倔骆驼绑在一块儿。

　　这样做对骆炀一点好处都没有，纵然可以牢牢地绑住我，但他的行动会受到极大的牵制，很容易被KO掉。果不其然，哥也不和他拔了，转身去拿掉在地上的唐刀。
　　我正在考虑是哥的唐刀硬还是骆炀的手铐硬，就听见一声怪叫：“我操，那玩意儿碰不得！”
　　怪叫的是洪老七，怪叫的对象是老管。

　　没想到这老头儿居然还活着，他竟趁着我们混战之际，悄悄溜到了我们身后去偷那张黄金面具。
　　钟乳石林之中，有一根格外显眼的石柱，上面雕满了奇形怪状的花纹，酷似牂牁巨柱，石柱被凿出了一个洞，一个人影端坐其中，黄金面具正是戴在他的脸上。
　　我就看了一眼，刹那间再次被他牢牢吸住，那种念咒似的窸窸窣窣声又响起，就像无数个和尚在围着你转。
　　骆炀突然在我腰上掐了一把，疼得我倒抽冷气，他说：“别看，那面具被下了蛊。”说完，弯刀笑上脸：“小腰挺细，就是肉松了点。”
　　哥眼睛一棱，洪老七赶忙冲上：“二爷！面具面具！”

　　我不敢再看那张面具，只能盯着老管看，所以我很快就发现这老头有点不对劲，我说：“老管他……是不是中邪了？”
　　老管表情阴鸷，眼神飘忽，一对老眼直勾勾地瞪着那张黄金面具，恨不得将它吃下去的感觉，只见他正动作呆滞，却一点都不缓慢地朝面具走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什么。
　　典型的中邪症状。
　　“嗯，中了。”骆炀说得像老管中了□□，“那张面具之下一定是个充满了魅力的老女人。”
　　“嗯，我也这么觉得。”我点头。
　　洪老七回首：“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老七，”哥一声令下，“在他腿上打一枪。”
　　洪老七举枪便要打，贯彻得就差一个“喳”了。
　　我却有些惊讶，老管中了邪还要吃枪子儿，哥未免也太过分了，还好洪老七似乎和我有同感，并没有立马开枪，跟警匪片一样象征性地喊了几声“你再不停下来我就开枪了”后，开枪。

　　巨大的枪声在洞厅中回荡，老管依旧走得我行我素，我愣了愣，洪老七也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没打中？”
　　倒是骆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败类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由于口音问题，“败类爷”这三个字我给听成了“贝勒爷”。
　　话音未落，哥已经提起唐刀冲了过去，这时我才看见，洪老七那一枪是实打实地打在了老管的左小腿上，鲜血直流，但是老管居然毫无感觉，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洪老七打那一枪时，老管已经走到那人影的面前了，尽管哥冲得飞快，但重重叠叠的钟乳石阻碍了他的速度，老管的手还是碰到了黄金面具。
　　本以为，哥冲过去是为了拉开老管，但我看得真切，哥是直接一刀刺进了老管的胸口，左胸口。没有一寸偏差，一秒犹豫。
　　这一刀刺得极狠，不仅刺穿了胸膛，锋利的刀尖还刺进了背后的石柱中，喷出的血液溅了哥一脸，但可怕的是，老管还是连叫都没叫一声，呆若木鸡，与之前毫无变化，只是再也动不了了。
　　“啧啧，深度中邪啊。”骆炀感慨。

　　刹那间，我的心彷佛也被那把刀刺了一把，疼得我屏住了呼吸。
　　老管虽然狗腿，但我觉得他这人至少不坏，想起我总是一点都不尊老地挤兑他，他也总叫我“小少爷”，我突然很愤怒，也很想哭，不止因为老管，更因为我哥。
　　看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我突然觉得那不是我哥，那怎么会是我哥？一个人，他怎么能说杀就杀？更何况他还没说。
　　我憎恨表叔那种败类，因为他光是为了自己就去杀人，但是，现在的哥又和表叔有多大差别？骆炀曾说杀死表叔的人是哥，我当时就否决了，因为我相信他不会杀人。
　　有时候，亲眼所见，比道听途说更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此刻的心情能画在脸上，我一定是枷椰子。见我怨气冲天，骆炀突然一把拥住了我，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一把推开，“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骆炀杀了表叔，哥杀了老管。明明都是相识的人，前一天还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人，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连迟疑都没有地，就把他们杀了。
　　想起刚才被这两个杀人犯同时抓着，我就一阵恶寒。

　　骆炀说：“是，我不是好鸟，但最起码我不会杀对自己无害的人。”
　　真是一语中的，我不由抬头看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哥，他站在离我们十米左右的地方，侧着脸观察被钉在柱子上的老管，那张侧脸和六年前一样，但我知道，另外那一面此刻全是血。
　　可能是他感受到了我复杂的眼神，他转过脸来看我，那一半血脸出现时，我顿时就毛骨悚然起来。
　　形容得恶俗点，就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但六年前的天使已经变成了恶魔，所以现在是一半恶魔一半阿修罗。

　　我望着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恐惧，可能也是我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哥突然皱起眉，之前他皱眉我就心烦，现在他皱眉我就心寒，所以不由自主地，我往后退了一小步，骆炀趁此机会从背后搂住了我。
　　哥原本就凌厉的眼神此刻就是暴雨梨花针，只见他刚跨出一步，洪老七突然大叫了起来：“二爷！当心！”
　　接下来的一幕，足足让我心悸到死，今后的日子里，我只要一逮着空子就像唐僧一样唠叨他：杀人，是要遭报应的。

　　只见浑身是血的老管突然扑了上来，朝着哥的脖颈咬了下去。

　　如果说在骆炀死的前一刻我有想去救他的冲动，那么在哥死的前一刻，我只有跟着他一起死的冲动。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我大张着嘴，想像洪老七那样大叫一声“当心”，但我叫不出来。
　　科学研究表明：人在最恐惧，最惊慌的时刻，往往是发不出声的。

　　老管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动作竟变得迅猛无比，连刺进岩石里的唐刀都被那股大力带了出来。
　　哥离他仅十几厘米，注意力又全放在我身上，本来已是十死无生的境地，这时哥突然反手抱住老管的头，使劲一扭，只听“咔啦”一声，老管的脖子被拧断了。
　　我刚想松口气，却看见一丝鲜红的血液从哥的脖子上流了下来，两个深红的圆洞，触目惊心。
　　哥捂住脖子，似乎开始晕眩地摇了摇头，血从指间渗出，已经变为了深红。谁都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脖子都被拧断了的老管，竟然又一次扑了上去。

　　我完全失控，大吼了一声，吼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一次哥没有让老管得逞，他一把握住唐刀，再次狠狠地刺了进去，老管的身体顿了一顿，居然又张牙舞爪了起来。
　　老管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丧尸，毫无知觉只会到处乱咬，我无法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哥的唐刀卡在了老管的胸腔里，只见他摇摇欲坠的模样，我再也按捺不住地冲了过去。
　　然而，手上的手铐却阻止了我，我一个劲地甩，不顾手腕被勒得生疼，“放开，你给我放开！”我叫喊着，完全忘了钥匙已经被骆炀拧坏了。

　　骆炀双手抱住我，低声说：“等一会儿，别忙着过去。”
　　或许是骆炀难得正色一次，我不由顿了一下，就在这时，哥一手掐在了老管的脖子上，原本把子弹打，刀子捅视若无物的老管，竟然在这时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说是嘶吼，但更像是喉管破裂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是，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老管，此刻竟已奄奄一息，如同干瘪的皮球般，瘫了。

　　哥松开手，老管的尸体顿时倒地，这一次，再也爬不起来了。哥捂着脖子，气喘得更加急促，当我准备再次过去时，骆炀又把我拦了下来。
　　不等我先开口，骆炀就用下巴朝旁边扬了扬，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洪老七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我哥。
　　我愣愣地看了看洪老七，又看了看哥，洪老七为什么不去帮他？我突然想起之前表叔背叛骆炀，就是因为他以为骆炀活不了了。

　　一时间，我的脑袋里“嗡”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从我们身后传来，还带着一个焦躁地声音：“我X，这老不死的居然敢暗算老子……”
　　瘦猴拖着受伤的身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似乎遭到了偷袭，正扶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骂娘。
　　他刚一走进，就看见哥靠在那根显眼的巨柱上，半边身子全是血。他顿时惊叫了起来：“二爷！二爷！你咋地了？”听得出这是真惊慌，估计他认为能让哥受如此重伤的家伙，能让他丢掉小命。
　　他不顾身上的伤冲了过去，速度绝对对得起他这个外号，一直呆在原地的洪老七突然叫了一声：“猴儿！等一下，别过去！”

　　瘦猴可能救哥心切，完全把洪老七的话当成耳边风，他边跑还边说：“好你个白眼狼，洪老七，等出去了看二爷咋个收拾你！”
　　听到这话，洪老七明显有些恼怒，但他还是没动，只是喊：“快给我回来，现在还不能过去！”
　　我一直以为洪老七和瘦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但此时他们明显开始反目，瘦猴听见这话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飞快地从我们面前冲了过去。

　　我被骆炀拦着，骆炀也没有拦他的意思，而且我现在倾向于瘦猴，洪老七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当瘦猴冲到哥身边，正说：“打紧不，二爷？咱们先……”说着，他就伸手打算去搀扶哥，哥靠在石柱上，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推开了瘦猴。
　　这时，洪老七终于肯动了，只见他跨了几步，张大了嘴刚要说什么，那边的瘦猴就惨叫了一声。
　　只有一声，因为瘦猴再也发不出第二声了。

　　被哥一把推开的瘦猴，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跟老管一样，再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