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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巫觋 ...

  •   夜郎王依旧隐藏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可距离终究太远,是个什么状况不得而知,但看他们两人的表现便知肯定不是好事,我有点紧张地抠紧了鱼眼,生怕稍微放松一下它就转过去了。

      哗哗的水声从未间断,此刻我屏息盯着白雾中的那团黑影,一切杂音皆从耳中消退,我看见白雾似乎正渐渐散去,黑影越来越明显,一股无形的压力也迎面而来。
      夜郎王终于动了,我没看见他的双腿在走,但逐渐变淡的雾气证明他正在离开瀑布,还有那模糊不清的黑影,就像慢慢浮出水面的怪物,让人既害怕,又好奇。

      这时,在我绝对寂静的耳朵中,突然出现了一种陌生的声音,是一种皮肤使劲搓在石头上的“沙沙”声,微弱却异常刺耳。
      现在我能肯定夜郎王在走动,但哥和骆炀都没有采取行动,毕竟他只是走动而没有尸变,如果贸然行事搞不好会得不偿失。他步幅缓慢,走得十分困难,我感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将夜郎王向我拉过来。

      刹那间,一股窒息感猛地袭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扼住我的咽喉,带着肃杀的气息,我压抑着呼吸,心口上仿佛悬着一把刀,只要我大口呼吸便会刺穿我的心脏。

      冷汗从额上渗出,这种可怕的气息我很熟悉,熟悉到这一刻竟回想不起来,在这个到处都是庞然大物的空间里,我却感到四面八方都有一股力量向我推进,把我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挤成肉饼。
      夜郎王已临近祭坛中央,白雾已消散殆尽,黑影如同从雾中走出,逐渐清晰,黑色的脸,黑色的四肢……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影一个猛烈的晃动,顿时停止了所有动作,四周一片死寂。
      当我以为时间已经定格时,那个黑影又动了起来,他只走了一步,这一步正跨在了这个□□的六芒星正中,我哥曾经站过的位置。

      白雾褪去,我看见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皮肤严重老化形成的褶皱告诉我这并不是影子,让我停滞了一瞬的,是这个人浑圆的肚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夜郎王?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是这些问题我都来不及想,那股可怕的气息已化为狂风,朝我席卷而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只能松开双手护住头,却响起了三个机关转动的声音,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身影冲将过来,可中间这束黑影,把一切都甩在了后面。

      巨大的祭坛如同平静的水面,忽然间水花激荡一只怪物猛然跃出,恐惧感堪比掐住我的喉咙,一把尖刀刺穿心脏,全身将要被压碎……
      我终于回想起来了,这股气息,就是死亡的气息。

      求生的本能让我立刻抓住了匕首,这时,我感受到头皮上一阵劲风,一张只剩半边的脸贴了上来,巨大的力量犹如龙卷风将我掀翻,胸口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上百倍的疼痛。
      我被撞下了祭坛,在石阶上一阵翻滚,头部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顿时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而我似乎已经晕了,脑袋里突然电影回放,出现了一连串不着边际的画面。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小殊”,我回头,却贴上了一张柔软的唇,触感微妙,还有探进嘴里的熟悉的味道。
      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让我做后悔的决定。”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回答的。
      可我不懂,也没有能力回答。
      但我好后悔没有对你说:

      我不会让你后悔。

      记不得当时还发生了些什么,我只记得自己撞上了石阶,头部流血,抵挡不住的晕眩甚至还产生了幻觉,当我猛地睁开眼时,看见的还是那张只剩了一半的脸,只不过这一次是血红色。
      那张脸离我不到一尺,下一秒,我的喉咙就会被咬开,血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当尖锐的獠牙咬下时,一阵剧痛直钻心脏,但不是从喉咙,而是从手臂。

      完全是凭本能地抬起手臂,我挡下了这哥或骆炀都不一定能挡下的一击,血从手臂上流出,被我握得发烫的匕首同时刺进了枯朽的肌肉,带着从未有过的杀意,瞬息之间划破了这张浑圆的肚皮。

      肌肉十分僵硬,如果换成之前的水果刀肯定没用,但此刻我手中握的是一把军刺。
      一个极端刺耳的惨叫响起,我缩回被咬出两个血洞的手臂,看着狰狞的腹部和扭曲的半张脸,却一点也不恐惧,相反却充满了愤怒。
      没有丝毫犹豫,我一脚踹进这个自己亲手划出的刀口,当时我的思维竟然很清晰,知道受伤的腿不够力,必须找准他的死穴,而我就有一种这就是他死穴的直觉。
      黑色的怪物发出一阵嘶吼,又是一个枪声响起,顿时仅剩的那半张脸也消失不见。

      强烈的灯光一时间扫得我睁不开眼,原本清晰的思维也跟着消失,我就像死过了一次,大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再次陷入感官全失的状态。
      直到我看见一张脸在头顶旋转,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可我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已经麻木的左臂被抬起,有人正用嘴吸出毒血,那种触感我再熟悉不过。

      我伸出右手,略显急切地去触摸那张嘴唇,口中含糊不清道:“我不会让你后悔。”虽然听不清声音,但我可以肯定自己说出口了。
      死亡是领悟真理最快,也是最彻底的方式。我似乎开始懂得那一吻的意义,刚才脑子里在不停地想:要是自己回答了哥就好了,要是自己厚起脸皮回吻了哥就更好了……
      或许他不愿和我一样这么想,我只知道那一吻,是他没有后悔的决定。

      哥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在我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张开嘴似乎说了句什么,耳朵仍旧听不清楚,赶紧摇了摇头,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刀就剖了夜郎王的腹,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开了外挂?”
      我对着骆炀惨然一笑:“错,是必杀技。”

      哥取下他头上的绷带绑在我手上,骆炀一边给我止血一边感慨:“宝贝儿你头太硬了,居然只是把头皮擦破了而已。”
      我心说什么叫“而已”?要不止是擦破头皮,那我流的就不止是血,还有脑浆了。忽略我要死不活的表情,骆炀继续慷慨陈词:“看不出啊看不出,你们兄弟两太能装了,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居然敢和尸王肉搏,另一个明明就是面瘫,怎么还能露出那种表情?”
      闻言我立马忘了伤痛,追问:“哪种表情?”

      哥瞥了眼骆炀,那眼神貌似是说“你话太多了”,骆炀立刻挑眉不爽地看回去,脸上分明写着“小爷我就是说了你想怎么着,有种的来切我”,这两个眉来眼去我却是心急如焚,只好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不爽的表情在骆炀脸上停留了一秒,忽而化作一个阴笑,道:“就是憋了好几个月没OOXX的表情。”

      此话一出,哥就当他是空气一样低下头继续包扎,我忍住晕眩感翻了骆炀一白眼,这小子什么概括能力,直接一个“急”字不就结了?不过哥着急的样子我还真没见过,竟然让这小子抢了先,不爽。
      包扎好后哥就向横尸一旁的夜郎王走去,那具“英雄”索戈的“用武之地”,刚才那一幕不得不令我心有余悸,若不是小宇宙突然爆发,我恐怕已经死了。
      不过我死了,哥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全身黢黑的尸体面朝下扑在石阶上,却没有令人作呕的东西撒出来,看来我那一刀还切得挺有水准。想起那个和王后娘娘一样大的肚子,我不由挠头:“真是奇怪了,夜郎王怎么会怀孕呢?难道他还发明了一种能让男人怀孕的巫术?”
      骆炀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诡异,“我认为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问‘夜郎王怎么会是个女人’。”然后眯上眼,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虎牙:“刚才是谁说我同性恋来着?贼喊捉贼。”

      正蹲下身的哥竟然转头看了我一眼,窘得我无地自容,掐了骆炀一把说:“少罗嗦,到底怎么回事?”
      骆炀龇牙咧嘴地搓着胳膊,抱怨我血才止住就这么大的力气,搓够了才说:“看到壁画时我就猜到了,古夜郎称巫师为‘巫觋’,巫觋其实是两种职业,男的称之为觋,是给人看病的巫医;女的称之为巫,专门做法,她们才是真正的巫师。”

      我“哦——”了一声,怪不得王后娘娘被批斗得那么惨,敢情是她嫁给了夜郎国的武则天,“那这个女巫是女扮男装后当上了夜郎王?她又是怎么怀孕的?”我记得壁画上的夜郎王是男式打扮,不然也不会被忽悠到现在。
      骆炀做推眼镜状:“抱歉,蓝猫只涉猎正史。”
      实际上他长了张只涉猎野史,和秘史的脸。

      “那这个夜郎女王怎么会突然起尸了?”我可以肯定没有一滴水流进坑里,哥和骆炀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是我们有什么环节算错了?就算错了,足球场那么大的祭坛,这女人干嘛偏偏朝我撞啊?
      这一下真是说不出自己到底是艳福不浅,还是命犯太岁。

      骆炀摸着下巴也很疑惑:“错肯定是没错,是我们曲解了夜郎王的意图,或许她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陵墓。”
      我不解道:“那她是为什么起尸?为人民服务?”
      “或许是为了,”骆炀说了四个字:“毁天灭地。”

      “不,她是为了惩罚。”哥蹲在地上研究夜郎王,破天荒插了句嘴。
      骆炀随即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我问:“是惩罚我们亵渎了她?”
      “我懂了!”我仿佛看见一条激光穿过骆炀的脑袋,他拍案而起:“她是想惩罚血龙!这个瀑布原本是在山体之外的,却因为水流量骤减变成了地下瀑布,所以太极晕才会被破锄,我说呢夜郎王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过……”
      骆炀沉吟了一番:“水流量怎么会骤减?”
      我浑身一个激灵,道:“是水电站!”

      北盘江上游修建的大型水电站不仅将老屋后的河流截断,连这条对夜郎王墓至关重要的血龙都未能幸免,老管曾对我说他见过这条血红色的瀑布,恐怕那是在水电站还未建成之前了。
      夜郎王想惩罚的其实是水电站。
      这样说有点可笑,但我却笑不出来。

      骆炀拍拍我说:“其实这个女人也挺可爱的,可以看出她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但愿她别效仿前一位夜郎王放一把大火。”
      如果她不惜自己的陵墓和尸身都要放这把火,换做之前,我会认为这个女人自私,残酷无情;而现在,当大火焚尽一切之时,是不是就意味着人类在自作自受?

      骆炀倒放松表情笑了起来:“我只是随便猜猜,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放得起火?总之这次博弈,我们是差点栽在夜郎王手里了。”
      你们两个倒是差点,我可是已经栽了。

      我吃力地坐起身,眼前黑了一瞬就像低血压的人突然站起来,缓一下便好了,但我的左手暂时没法动,一动就扯着筋骨似的疼,不由感慨这下成就感是挺大,代价也不是一般的大。
      看看自己骨折的右腿,又看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还有看不到的后脑勺,我忽然计较起自己来这一趟究竟值不值。但是一想起那个吻,脑子只有一个字:值!
      可值些什么我又说不上来,所以决定出去后的首要任务就是逼问哥,我虽然放过不管他事的话,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匕首还握在手中,被手心浸出的汗水打湿,这把匕首此刻似乎有了特殊的含义,我把它别在腰间打算拿回家珍藏。刚才那一刀我是真起了杀心,打架时虽然也有过,但没有哪一次这么纯粹,这么不带一丝犹豫,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也许是因为对象并不是人的缘故。

      瀑布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一股溪水似的水流,却变得十分湍急,飞珠溅玉簌簌而落,配上湖绿色的巨竹,大有“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的意境,朱砂又把水流染成血练,更多了一份鬼魅般的凄美。
      果然与世隔绝之所,必有惊世骇俗之物。
      我一时间竟看得呆了,从第一天夜晚踏进这个洞穴,到现在不过两日有余,却仿佛历经了千代万世,也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整个洞穴就是一个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战斗,不论是和怪物还是人,或许也包括了自己,生死存亡,往往能让人学到平常学不到的东西。如果被老爸知道这事,他肯定要求我和哥各写一份5000字总结,题为《老家三日游总结报告》,通篇只有一句话:爸爸对不起。

      想起老爸就有一大堆问题等着问他,我顺着擎天竹向上望去,发现水流越变越小,脑袋里灵光一闪,说:“没有流水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顺着这根竹子爬出去了?”
      骆炀点点头说:“嗯,母体上长出的竹子有粗有细,爬起来应该比外面要容易得多。”
      我说那我们岂不是要竖着爬几公里,我们三个现在大伤小伤一堆,要是爬到一半体力不支摔死了,那可真是个悲喜剧。

      骆炀听了也是一脸无奈:“我也在纠结这个问题,你哥还能从竹子里钻出去,我们两就只能相依为命了。”说着双臂一张就扑了过来。
      我一个排山倒海把他排开,转头问哥:“那怎么办?”

      只见哥背对着我们,做了件相当变态的事情,他就一根竹竿似的立在那儿,一手握着唐刀,竟从夜郎王的肚子里挑出了一串不明物体,这场景立刻让我联想到日本鬼子虐杀孕妇后,还用刺刀挑起胎儿,看得我和骆炀同时一抖擞。
      然后哥若无其事地甩甩刀子,说:“她肚子里种了蛊。”

      听罢骆炀也过去蹲下身,手伸进肚子里掏了一把,研究半天后居然又给它塞了回去,我不由对着这两个变态一个干呕。
      这时,骆炀忽然用怪异的口气问我:“除了剖她的腹,你还做了什么?”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刚才那种紧急情况下还能做什么?亲她一口?
      但哥似乎也在等我回答,我只好努力去回想那是人都不愿回想的场面,说:“我还踢了她的肚子一脚。”

      说完我自己都有点震惊,自己当时怎么能这么狠?突然想起洪老七对骆炀的一句评价:“那虽然不是个人,但好歹有个人形吧,只有这么缺德的才下得去脚。”大叔真是预言帝,太他娘的贴切了。
      听了以后,哥和骆炀竟诡异地对望了一眼,要不是我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叫一个水火不容,我会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正密谋暗算我。先是骆炀开口说:“你干吗要踢肚子?为什么不踢头或者胸,或者两腿之……”
      我打断这个满脑子野史的人:“直觉。”

      “什么直觉?”这句话竟然是哥问的,那就表明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
      顿时我就丈二和尚了:“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往那踢她一准死,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气息。”
      “什么气息?狐臭?”能说出这种话的目前仅有一人。
      我脱口而出:“死亡的气息。”

      骆炀转过头和哥对视,但哥看着我没有理他,骆炀又拍了拍哥的上衣口袋,还低声说了几句,哥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回话。
      见他俩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忍不住问:“怎么了,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觉得我就像个生怕闯祸的小孩。
      骆炀回过头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你一脚把种蛊踢死了;坏事就是被你踢死的种蛊不见了。”

      我一惊:“都死了还能跑?”不知道夜郎王在她自己体内种的是什么蛊,眼看都要逃出生天了,万一遭到暗算真是死不瞑目。
      骆炀摇头苦笑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时哥忽然开口:“没有跑,还在这。”
      我和骆炀立刻一阵东张西望搜寻目标,哥蹲下身,一只手抚上在石阶血管似的花纹,说:“它们在这里面。”

      不知哥的意思是种蛊钻进了花纹,还是钻进了石阶。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尖锐无比的啼哭声,从石阶深处的幽暗中传了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巫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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