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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扳手劲 ...

  •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人睡久了反而觉得更困。“现在的90后难道都是在虚度光阴?”老爸黑着一张脸摘下眼镜,“吃饭吃饭。”
      作为80后“杰出”代表的哥绑着鸡仔围裙,端着一盘鱼香肉丝走了进来。看见我幽魂似的贴在门边,他干咳了一声,假装被油烟呛到了。
      我也很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后来想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脆就拉开椅子坐上去等待开饭。不料屁股还没挨上椅子边,我立刻被疼得一个“鲤鱼打挺”,老爸向我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我嘿嘿道:“我不饿,你们吃,你们慢慢吃。”

      哥摘下围裙,瞥了我一眼,我们两的目光碰巧撞在一起,他又不露痕迹地收了回去。老爸用手指关节敲着餐桌:“看好了,今天你哥亲自下厨,而且菜都是你爱吃的。”
      我扫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由于头昏沉沉的,看见黄澄澄的油就很想吐:“老爸,我真没胃口。”
      话刚说完,餐桌便被老爸拍得啪一声响,他对着哥说:“易允啊易允,我就说这小子得寸进尺你不信,今天中午直接把他拉起来不就得了?你偏让他接着睡,结果他睡了一整天不说,现在还跟你犯脾气。你就是宠他宠得过了头!”

      他宠我?!他要真宠我,昨晚就不会把我折腾得要睡一整天了!
      我想指着老爸对他吼出这句话,但考虑到老爸口吐白沫的样子,我还是憋住了。哥给老爸盛了一碗饭,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老爸的表情顿时就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拍拍哥的后背,还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当时我在幻想自己能掀桌大骂:易允你这个衣冠禽兽!
      我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跨着极扭曲的步伐回了房间。后面传来的感觉还未完全消退,弄得我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得靠在书柜旁随手翻了一本,边翻还边念念有词,就像在施咒的巫婆一样恐怖。

      这时,两根手指夹起了书脊,从我手中把书抽走了。哥站在我面前,将书放回原处,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晚饭多少吃一点。”
      实际上我是真的吃不下去,没有想过要跟他赌气。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哥看着我的眼神中竟然有一丝不安,这比我看到他惊讶、开心还要不可思议。
      理智冷静,居高临下,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感到不安,也会有自己拿不定的主意,搞不定的事情。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解释被我咽了下去,看着那双平淡如水,昨晚又贪婪如狼的眼睛里折射出不安的光芒,我就像驯服了一匹绝不可能驯服的烈马一样,忍不住得意起来。

      “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我双手抱在胸前,装出一副怨怒的嘴脸,“前天被莫名其妙地扇了一巴掌,昨天又被莫名其妙地拉进浴室上了,和你在一起到底有多少‘莫名其妙’?”
      自从上次“弹吉他事件”之后,我的扯淡功力又更上一层楼,连表情语气都手到拈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会如此立竿见影。
      哥明亮的眼睛忽然间黯淡了下去,他微微贴了上来,说道:“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对我道歉了。哥直视着我讶异的眼神,咬着嘴说:“我不想找借口,你可以报复我,但不可以跟自己过不去。”

      我目瞪口呆了好一阵,瞧他那负荆请罪似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不想找借口,可我想找。”我扬起头,面对这张略显疑惑的脸,心中竟有一丝来历不明的甜蜜,“你不是说,不准我找我们做后的借口么?但酒后乱性不就是个好借口?”
      哥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出尔反尔,还不如在那天直接上。” 这人不是口若悬河就是一言不发,像这样被我逼得欲言又止,实在让我恨不得用力将他抱紧。
      最后我还是咧开嘴,笑了:“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借口。”
      闻言,哥竟蹙起了长而黑的眉,我伸出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真正的借口,其实是我喜欢你。”

      那双凌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发觉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竟然还怕他没听懂似的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和你做。”
      哥稍稍低着头俯视我的脸,嘴巴还保持着半开合的状态。
      只见他抿上唇,嘴角难以察觉地勾了一勾,显得尤为邪气:“爸说得对,我该惩罚你了。”
      “惩罚我?我被你害成这样,还要被老爸骂,是我惩罚你才对。”我斜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坏笑:“身子洗干净,准备来侍寝吧。”

      哥一手撑着书柜:“我只说了惩罚,没说要做。”
      果然,只要一对着他我的脑袋就不正常。
      尴尬一时堵得我哑口无言,虽然脸上发烫,但嘴巴还是不肯认输:“谁管你啊,总之今晚我、上、你。”手指还用力地点了点自己和他。
      “好。”哥干脆利落的回答就像五雷轰顶,我激动得想问“真的”这俩字时,平淡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要扳手劲能赢我。”

      脑袋中显示出他在墓里的各种非人类表现,我愣了一下,才道:“哥,别开玩笑。”
      哥当耳边风似的收回手,“喂!”我赶忙拉住他的袖子:“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小时候那套,你要不要脸?”
      听了哥也不恼,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记得骆炀曾说我的力气也可以去打黑拳,我摩拳擦掌,只好跟他扳了。地点在餐桌,裁判是老爸,总共二十回合我输了十九回,最后一回是我双手齐下与哥的左手扳了个平局。

      “臭小子,叫你煮泡面叫你泡煮面!”
      老爸拿着筷子直往我头上噼啪砸,我哎呀哎呀地抱着头认错。
      哥凑到我耳边,我还以为安慰来了,只听他悄悄说道:“今晚只用两次,记住你还欠我十七次。”
      我愣了两三秒,赶紧换上一张赔笑专用脸:“嘿嘿,不行,今晚老爸在家。”
      “刚才你怎么不这么说?”哥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双手指尖交叉,交叠的纤长手指下我仿佛看到一个来自深渊的笑容:“身子洗干净,准备来侍寝。”

      当然,哥没这么说也没这么做。
      那天晚上由于自尊心严重受挫,我呼哧呼哧爬上七楼,敲了飞鱼家的门。
      这小子正洗完澡吃泡面,一条浴巾裹在身上,手里还端着碗:“殊少,听说你一觉睡到新闻联播?恭喜又创佳绩了!”
      我一把扯下他的浴巾,他立马装出一副被侵犯的样子,我只手一摊:“姓飞的,把你的健身卡交出来。”

      第二天我便带上一瓶水,一块毛巾,兴致勃勃冲进了健身馆。
      飞鱼除了毫无意义地抗争:“我不姓飞姓鱼!啊说错了,姓郑!”,别无他法。
      听说昨晚这小子喝醉后大跳脱衣舞,把发蜡男和众男众女迷得要死要活,发蜡男从此以后忘记了我这个“Jude”,转追飞鱼去了。
      我不由握着他的肩头,内牛满面道:“好兄弟!”

      健身馆分两层,第一层都是跑步机、动感单车等各种健身器材,第二层就是一些专用训练室,比如搏击、瑜伽等等。
      冲进去的第一天我就狂练杠铃哑铃,一鼓作气下又做了最不拿手的引体向上,忙得连饭都没吃。
      于是第二天光荣负伤,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肌肉像被注射了酸奶一样酸痛。在此期间被哥狠狠地“玩弄”了一番,若不是我再也经不起折腾,他恐怕就要玩束缚游戏了。

      第三天我一下地就直奔健身馆,生怕被哥瞧见似的。
      可练了几分钟便体力不支了,我躺在仰卧起坐的软垫上,听着隔壁健美操劲爆的音乐都要睡着。
      “小帅哥,别在这儿睡,休息室出门往左拐第二间。”
      我睁开眼,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男人正俯视着我。
      由于这几天对力量的追求,我下意识去观察他的手臂——有肌肉,但不是发达得跟施瓦辛格似的,而是肌理分明,女人最爱男人最妒的那种。

      我开口就道:“大帅哥你的肌肉怎么练的?”
      男人扫了一眼横卧的我,竟然一脸好笑地说:“你想练肌肉?”
      “也不是,”我想我如果变成施瓦辛格,八成会被哥驱逐出境,“就想让力气变大一点。”
      “哦?”他朝我笑笑,“和女朋友打架打输了?”
      虽然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他开起玩笑来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我想了想,也跟着笑:“是啊,悍妇一个,还特爱吃醋。”

      “要是我家那个也爱吃醋该多好。”男人随口咕哝了一句,恍然了一下向我伸出手,“不好意外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搏击教练,姓柏。”
      我哈哈道:“那健美操教练是不是姓健啊?”
      “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还挺爱说。” 柏教练挑了挑眉,“其实应该念‘百’,不过顺口就行。对了,有兴趣参加搏击运动吗?”
      原来是搞传销的吗?我手里的健身卡是飞鱼的,被拆穿可能就要付费,我只好拒绝了。
      不料柏教练呵呵一笑:“你和郑逾飞长相差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放心,这是为会员开的免费培训,有卡不收一分钱。”

      我结巴了一下:“你……认识飞鱼啊?”
      “化成灰我都认识。”柏教练在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不说他了,既然你不是想练肌肉,而是想有力气,那就不能这样死板地练习。”
      接着柏教练帮我规划了一下训练项目,什么力量运动锻炼气力,有氧运动锻炼耐力,两者结合才能达到我要的目的,搞得我在练邪攻一样。

      “还有,饮食也很重要。”柏教练若有所思,“你平时怎么吃的?”
      询问了我的一日三餐后,柏教练见了鬼似的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然后柏教练像给我出营养减肥餐一样,不是燕麦牛奶就是牛肉鸡蛋,让我有种自己曾经是难民的错觉。

      回家后我把柏教练建议的食品列了个清单,缠着哥要去超市。
      他随便瞄了几眼,目光一阵凛冽:“这个搏击教练对你这么细心?”
      “别人只是出谋划策,可没答应帮我实践。”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哥细微的表情变化,“你不会怕我扳倒你,所以不给我做饭吃了吧?”
      哥手拿清单没有说话。
      我凑过身去,色眯眯地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如果你让我吃的话,我就不麻烦你了。”
      哥把清单折好放进上衣口袋:“去超市。”
      而他同时抬起来的眼睛仿佛在说:顺便买根绳子。
      在我极力抗争之下,哥的绳子自然是没有着落。

      生活顿时变得规律起来,哥给我做饭,然后我就像出去工作一样去健身,又满身大汗地回家吃饭。
      “亲爱的,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或者……先、要、我?”
      这句话我教了哥几百遍,他每次都是用念的,语气平直面部僵硬。
      渐渐地我才明白过来,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故意装傻。
      结果反而是我把这话说得惟妙惟肖了。

      到后来都忘记了去健身的初衷,完全当做了生活的一部分,只知道自己为一个目标而努力。
      这样的生活,我以为已经随着高考结束了。
      没有家人约束的学生最容易误入歧途,反正成绩差也没人骂,为什么要读那个无聊又无用的书?
      哥失踪后,我常产生厌学情绪。
      像飞鱼那样当运动员,或者当个“高玩”,实在不行就去混社会。

      但一想起台灯下那张认真的脸,钢笔沙沙划在纸上,一双时而轻蹙时而舒展的眉。
      写作文前总是双手抱臂,低头沉思,一旦提笔便是刷刷几下搞定。
      背英文时会闭上眼睛,嘴巴以微小的幅度开合,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每当我捧着作业本去问他,那总是耐心的声音,偶尔会无奈一笑,但最多的还是“小殊好聪明”的鼓励。
      这些回忆让我如何抛弃?

      在没有人支持,也没有人反对的环境下,默默地念完了初中和高中。
      考砸了随手扔掉,考好了就放进抽屉里,等他回家的那天给他看。
      一天一天过去,抽屉里的卷子越垒越厚。
      但在回家后看见哥的那一天,我却把这摞厚厚的卷子卖了20块钱。
      原来没有他,我六年的努力只值20块钱。

      只要不是植物人都能感觉出他对我的疼爱,也只有我才能对他胡来。
      表面上是他对我顺从,实际上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可以没有我,而我不能没有他。
      我会趁老爸睡着后悄悄溜进哥的房间,两人滚滚床单,相拥而眠。
      有时候在半夜莫名醒来,居然会条件反射地感到恐惧。
      然后我会轻轻地搂住睡在一旁的身体,用力地嗅着他的味道,凸出的锁骨会有些硌人,但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缓慢而平稳的心跳。
      其实是我喜欢他喜欢得太卑微。
      就如他所说:从小自卑,只是表面上自信。
      而一旦有了点目标,即使依然由他主宰,却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无能为力。

      一天晚饭过后,我和哥又去了超市。
      “奇怪,最近沐浴露用得好快。”我推着购物车若有所思。
      哥每过一个种类的沐浴露都仔细看一看,自动屏蔽了我的话。
      我不悦地把头枕在购物车扶手上:“而且飞鱼和柏教练都说我身上有股花香,你知道我从来不洒香水的。”
      停在花香沐浴露前的手指顿了顿,改换了奶香。

      我直想掐他的脖子,可惜不够高只能掐手臂:“少装,我就是说给你听的!”
      哥眨了眨他明亮的眼睛,我咬牙道:“想不到你这个流氓早就预谋好了,沐浴露这种东西你都想得出来,说,从哪学的?”
      “你不喜欢奶香?”
      “这不是重点!”
      哥想了想:“你喜欢什么味?”
      “薄荷吧。”说完我就看见他把沐浴露换成了薄荷香,我快要跳脚了,“我的意思是——以后不准用沐浴露!”

      周围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我立即收声,哥居然还面不改色地问:“那你想用什么?”
      或许是我多疑,觉得人们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我推起购物车只想快点走人:“用、什么都不用!”
      向前冲的购物车突然被一只手扣住,哥贴在我背后,另一只手顺着背脊一直抚摸到牛仔裤臀部上的裤缝,“你受伤我会心疼。”
      脸部瞬间充血,我闪电般抽回奶香沐浴露并大叫一声:“疼死你算了!”

      当晚哥便实施了他的“奶香试验”,我又极力抗争,挣扎中被抹了一身沐浴露,像被泼了一罐牛奶。
      “小殊好诱人。”
      我咬着唇,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变……态……”
      直到想起二十次只剩下两次,哥才肯“大发慈悲”收了手。

      跟平时一样躺在微凉却有力的臂弯中,精疲力竭地睡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自从做了梦中梦以后,之后的每个梦都真实得让我怀疑,而这一次我却可以肯定自己在做梦。

      四周浓雾弥漫,我穿过一团又一团的白雾,就像巨大的棉球被扔了过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昏黄灯光,雾在光中如有了生命的幽灵在浮动。
      树枝被照射得狰狞而惨白,仿佛从地底钻出的枯手,要将我拉入黑暗的地狱。
      我知道这是哪。
      这是我和骆炀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通往老家的盘山公路。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明白这只是一个梦,早晚会醒来。
      虽然并不感到恐惧,但有股隐隐的不安。
      黑夜寂静无声,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不知道摔下去会不会就此死亡。
      听说人会死在自己的梦里,我只好怀着怪异的感觉,顺着公路一直走。

      一个黑点出现在前面的白雾中,离我只有三四米。
      做了下心理准备,我鼓起勇气走过去。
      黑点越来越清晰,逐渐呈现出一个球型,俨然是一颗人头。
      当我看清楚时,黑点的原型已在脚下。
      这是那张交目,绿色的傩戏面具,象征鬼怪妖魔。

      骆炀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我在心里居然这么想。
      我将这张面具捡了起来,极端怪异的手感让我想起面具下还有一颗人头。
      然而有一股力量驱使我将面具翻了过来。
      面具下的人头却不是枯朽到只剩骨架,鲜血滴落在地,手中的人头睁着双眼,脸上布满了紫红色尸斑。

      这张脸我不知看过了多少遍,此刻却让我毛骨悚然到无以复加,我从没感受过如此切身的恐惧。
      这张脸,是我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扳手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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