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佛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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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席布兰便领着我们三人出发，他没有带上玉爪海东青，却是提了一艘桦皮船和一杆□□。
桦皮船是鄂伦春人的发明，整艘船不用一钉一铁，全由桦皮编织而成，轻便耐用。
到达沼泽地时太阳正好完全升起，说是沼泽，其实也就是东北常见的平原湿地，中途还经过一条蜿蜒的河流。
沼泽地后方是一座隆起的丘陵，苍翠欲滴，芦苇摇荡，波光粼粼，红日映绿水，一派美不胜收之象，与“煞地”这两个字全然不符。
景色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块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沼泽，苏复说，这是一个牛轭湖，在平原地区的河流多河曲，随着水流越来越大，河曲越来越弯，最后导致河流截弯取直，河水废弃原来弯曲的河道，朝径直方向流去。原来的河道便成为湖泊，因形似牛脖子上挂的牛轭而得名。
除了那个低矮的丘陵，地面已基本被湖水湮没，只有一些长着芦苇的湿地露出了水面，像撕碎的纸片零星分布在牛轭湖中央。
细细观察了一番，我对苏复道：“奇怪，这牛轭湖四周怎么连只鸟都没有？”
苏复双臂交叉抱在怀里，“恐怕是湖水有问题。”
听了这话，正准备捧起湖水往脸上泼的我连忙收回手，道：“可这里的芦苇长势挺好啊。”
“植物比动物的适应性强得多，怪病对动物来说致命，对植物却没有影响，而且这里的植物有毒性也说不一定。”
牛轭湖直径约有五十米，也许是水量积蓄后面积扩大了，滩涂上绚烂的花草，丘陵延伸下来的高大树木围绕着湖水，若不是少了动物的蓬勃生机，这里就能与骆炀带我去的那块被保护起来的湿地相媲美了。
想到这里，视线不自觉向骆炀扫去，他正张着嘴巴哈欠连天，昨夜嚷嚷天一亮就走的人，今天却死活懒床不肯起来。
席布兰把桦皮船放下，自己拿着浆坐了上去，我们三人将船推入湖中，翻身上船。
这艘桦皮船一般只载三个人，所以空间略显狭窄，席布兰坐在船尾，骆炀坐在船头，把我和苏复挤在中间。
由于牛轭湖四周没有动物，席布兰很少来，也没有猎人敢到这里打猎。
我忽然想起那棵萨满树，对苏复小声道：“这块之所以变成煞地，会不会是因为供奉那棵萨满树的鲜卑人？”
苏复还没开口，后面的席布兰就大叫了一声：“不可能！鲜卑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冒犯湖神！”
他所说的“湖神”就是指湖中的大鱼，游牧民族通常崇尚多神论，认为万物有灵，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如果冒犯了某一神灵，就要受到惩罚。五胡乱华时虽战乱四起生灵涂炭，但生态环境却比秦汉时期好，说明鲜卑人还是很环保的。
划到湖中心时，两岸的树木迎面而来，阳光斜照，湖面如一块碧绿的玉石，树叶飘落，便打破这一沉静。
苏复拾起一片落叶，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见叶子上有许多凹陷斑，像被灼烧过一样，我只当是被虫蛀了，没太在意，倒是苏复立即从包里掏出了显微镜和一套工具，发挥出无产阶级科学家艰苦奋斗的精神。
席布兰见苏复采集了样本，就想调头上岸，苏复却说只有这些无法分析，让他划远一点采集更多样本。
没过多久，丘陵便慢慢从树林中显露而出，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处峭壁，似乎是人工开凿的。
这时我才看见，在繁茂的树枝遮挡下，竟然有一座小屋！
急忙摇醒靠在我背上熟睡的骆炀，激动地指给他看，小小的桦皮船一时岌岌可危，把席布兰气得甩手给了我一桨板。
头上肿了个包的我心说果不其然，这个地方真有可能是古鲜卑的墓地。
但伯力并不处于亚热带，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水上建筑呢？
屋子的外观很奇特，石壁木檐，圆弧型拱门，屋顶圆而尖，有一根折断的柱子，柱子上镂刻的花纹遭风雨磨蚀，模糊不清，而木制的屋檐已是破败不堪。
我原以为这是北方游牧民族的特色建筑，可屋顶却是中式阁楼的密檐，整个房屋也不像云南吊脚楼那样悬于地表，仿佛直接建在水底。
待到船停靠在石屋旁，席布兰把桦皮船拴在树上，他对这个小屋的出现并不吃惊，定是早就知道它的存在，我仔细端看起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近看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水上建筑，而是一座被湖水湮没的塔。那根断掉的柱子就是塔刹，呈仰莲花瓣形状。
苏复道：“这是七级浮屠，看来这群鲜卑人受佛教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我问：“你怎么能肯定就是鲜卑人修的？”
苏复指着屋檐道：“这种木塔是两汉南北朝的主流，和席布兰说的萨满树诅咒时间一致，正值佛教盛行年代，修这座塔的鲜卑人应该是从中原地区退回东北的。”
我边听边点头赞同，湖水把佛塔淹到只剩塔顶，那这个牛轭湖最少也有十米深，鲜卑人不会无故建一座佛塔在这里，湖底或许还有其它建筑。
四人跨进佛塔，佛塔是逐层向上缩小的，所以塔顶狭小且低矮，我和苏复勉强能伸直了身子，骆炀和席布兰却只能弯着腰了。
塔顶是个八角形的空间，塔内却是一贫如洗，除了桌案上一张破烂黄布，一尊木刻神像外，连一炷香都没有。
可是塔顶都有一米七左右，那整座塔按比例应该是五十米高才对，与之前推断的十米相差甚远。
我把这个疑问告诉苏复，他摸了摸下巴，道：“的确很奇怪，十米高的大多是藏式佛塔，莫非鲜卑人把塔身修进了山体里？”
修进山体里的就是地宫了，与塔身有天壤之别。
正说着，只见席布兰突然跪了下去，对着桌案上的神像磕了两个头。
我们说你不是信萨满的吗，怎么改给菩萨磕头了？
他道：“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菩萨。”
这一看去，忽然觉得这尊神像有些怪异，神像有一米多高，放在桌上都快触到顶了，披着一身甲胄，还挂有类似布条的东西，神情凝重，浑身透着肃穆，毫无佛教雕塑那种飘逸灵动、安详宁静之感。
而且这张苦大仇深的脸，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
我惊道：“这不是鄂伦春人的山神，那个白什么什么吗？！”
“是白那恰。”苏复道，“为什么佛塔里会供奉白那恰？”
这话对席布兰说的，席布兰半跪在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白那恰神像表面还比较光滑，显然是不久前才安放上去的，我猜想应该是鄂伦春部落觉得这个地方太邪门了，放这镇一镇。
至于席布兰为什么不知道，或许是由于他长期在外狩猎的缘故。
虽然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却把我们的路堵死了。
佛塔就剩这么点面积，我们三人如何才能找到红毛所说的鲜卑墓？
若真像苏复所说，佛塔有大部分在山体之中，又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我们不可能进去。
正当我和苏复愁眉不展之际，席布兰却来添乱了，“小子，你到底查出这是个什么病没？”
苏复打着采集样本的幌子，让我们发现了这处佛塔，看样子席布兰原本是不打算让我们知道的。如果席布兰知道了我们此行是要挖他的祖坟，恐怕我们三个都要成他的枪下亡魂。
席布兰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苏复慢吞吞从背包里掏出那套沉重的仪器，然后打开金属盖，看了一眼显微镜，脸色顿时比席布兰还要难看。
我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我心说难道是不治之症？新一代艾滋？
席布兰上前对苏复说如果查不出来，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似乎很不愿意我们呆在这个地方。
苏复道：“我查出来了。”
席布兰“嗯？”了一声，“那还不快说！”
“是炭疽病。”苏复犹豫了一下，“这种病很常见，这里的植物叶片上有凹陷斑，说明感染了炭疽病菌。是你们部落在这里停驻时，牲畜饮水食草后患了炭疽，又传染给你们的。”
苏复解释说炭疽病分很多种，人类身上多发皮肤炭疽和肺炭疽，严重的有脑模型炭疽，甚至会引发败血症，及早发现是可以治愈的。
只是鄂伦春人因为对这种传染病没有抵抗力，又缺乏医疗设施，才会在病发几日后便死去。
席布兰了然地点了几下头，问道：“你可以给我们治病吗？”
苏复一口答应，不料席布兰却道：“那现在就回去吧！”
回去鲜卑墓怎么办？我连红毛交待的女尸都还没看到。
苏复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还没弄清楚炭疽病的来源呢。”
“既然是常见的传染病，它从哪里来的你怎么会知道？”席布兰反问。
“这个……”苏复吞吞吐吐。
没想到席布兰竟为难我们，再这样拖下去，这老头就要怀疑了。我脑袋里急速旋转着应对方案，一直毫无动静的骆炀却发话了。
他敲着白那恰神像道：“这个木雕是空的。”
这小子还不如不发话，一发话就添乱。
只见席布兰脸都青了，虽然他是锡伯人，但毕竟生活在鄂伦春部落，别人的信仰也需要尊重。
席布兰冷冷道：“把手拿开，这是对山神不敬！”
骆炀一听，还真把手移了开，但下一秒胳膊肘就搭在山神大人的肩上，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还“当当当”的敲起了山神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听见没？这个木雕里面是空的，我要把它推翻了看看有什么东西。”
“胡来！”席布兰吹胡子瞪眼道，“你再亵渎山神，我就把你们三个全都赶出这片山林！”
见骆炀大有要敲碎神像的准备，我赶紧扑上去阻止他，苏复也将他的手从神像上扒了下来，但席布兰还是说：“你们两个可以留在这里，但这个小子必须滚出去！”
就说这些少数民族不好惹，骆炀这次果然玩大了。
还没等我和苏复进行解释，骆炀就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东西，指着席布兰道：“老不死的，我忍你很久了，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今天非得掀了这块木头不可！”
他手里握的正是一把手枪，我捏住枪口，朝他低声吼道：“你疯了？居然用枪？”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席布兰也面不改色：“哼，昨晚我看见你们用枪，就知道你们肯定没安好心！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骆炀道：“你去问你的山神吧！”
话音未落便扣下了扳机。
我完全没料到骆炀会开枪，至少我的手还放在枪上，心说完了，救人不成反折只手，却听见一串“嗒嗒”声在枪管里回响。
枪膛是空的，没有上子弹。
骆炀把手枪从我手中抽回去，一脸惊疑地反复查看，这时，席布兰举起腰间的猎枪，道：“不用看了，你的子弹被我取了。”
我还没来得及诧异，骆炀就把空手枪扔给了我，转而去抓苏复的口袋，苏复缩了一下，还是毅然捍卫起自己的手枪，不让给骆炀。
苏复的手枪，不用想，子弹肯定也被席布兰取了，这老头看似老实巴交，内心却是如此阴险。
但目前我也没力气分析他，只能架着骆炀，以防两人再滋出矛盾。
姿势纠结的三人和席布兰对峙了一阵，只听他用沙哑的嗓音道：“你们现在就回去帮我们治病，我可以不告诉别人，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但你们绝不能再踏进这里一步。”
不能踏进这片山林，也就意味着我们从此和鲜卑墓无缘，那红毛的计划就泡汤了，更重要的是我哥和骆炀……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骆炀还在对席布兰臭骂，苏复在一旁说着苍白无力的解释，气氛剑拔弩张，混乱如麻。
“我们在找一座鲜卑墓。”
这话是我说出来的，刚才还如蚊蝇乱飞的塔顶，顿时鸦雀无声。
席布兰的猎枪立刻对准了我，手气得微微颤抖：“你们……你们真是丧尽天良！”
如果席布兰生活在现代社会，并且对粗话了若指掌，我相信他绝不会用四字成语来概括我们。
我道：“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救两个人的命。”
席布兰冷哼一声：“用一座墓去救人？”
“鲜卑墓里有可以救他们一命的东西，如果你不相信，大可监视我们，但是那座墓我必须得进去。”
听我说得十分诚恳，席布兰握着枪皱了皱眉，“那两个人是你的父母？”
“不是，”我说，“但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你为了族人可以容忍我们对山神不敬，我为了救他们，也不在乎是否丧尽天良。”
席布兰明显有些动摇，他放低了枪口，紧绷的身子也逐渐放松，嘴上挂着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道：“要不是隔了这么多年，我真的会以为你就是当初教我用枪的易同仇。”
我对他突然提起大爷爷感到疑惑不解，席布兰道：“当他打算到那些日本人去的地方时，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的回答跟你一模一样。”
也是救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想这两个应该是顶爷和红毛，顶爷是他的战友兼好兄弟，但是红毛……和大爷爷更像是对冤家。
看来是沾了大爷爷的光，席布兰才肯就此罢休。
他把猎枪别回腰间，用极度怀疑的目光扫了一眼骆炀，对我道：“我姑且信你这一次，如果你敢给你爷爷丢脸的话，我绝饶不了你！”
我点头道：“没问题！”
说罢，席布兰便同意我们将神像挪开，但是必须得毕恭毕敬的，不能砸不能压，要轻放轻拿，跟个易碎品似的。
由于是空心木雕，山神虽然大却不笨重。席布兰慢慢将神像放倒，骆炀仍站在一旁不服气，只有我和苏复两人抬着神像，跟着弯下腰去，把近一人高的神像放平，生怕磕着脑袋一样轻手轻脚。
我们把神像端正地放到一边，回过头来看桌案时，都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盖着黄布的桌上放着一个四五十厘米高的塑像，贴有金箔，只是不少已经脱落，露出的地方深黑带红，应是红铜所铸。
山神像居然套着另一尊塑像，席布兰也感到有些意外。
金像雕刻的是个女人，上身赤|裸，端坐于一朵莲花之上。
和白那恰的木雕完全不同的是，这尊塑像雕刻手法十分精致，就连缠绕于手臂间的披帛也飘逸灵动，细腻得就像轻轻一捏就会碎的薄纱。
女人长发飘飘，发丝根根分明，双目微闭，神态安详，姿仪端庄，是典型的佛陀造像。
我说这不会是送子观音吧？
因为她的两只手分别捧着一个婴儿，也是栩栩如生，两个婴儿都在哭，面容看上去有些扭曲。
苏复说不是，他让我注意金像的腿部，原来有一条小指粗的蛇紧紧缠绕着女人的双腿，雕塑斑驳，如不仔细，还以为是披的丝绸。
按照比例代换，这条蛇应该有大腿粗细，顺着蛇身往下看，蛇头在女人的脚底，吐着蛇芯，头上竟然长着一支尖尖的小角。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佛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