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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锦襕袈裟惹祸端,黑风熊罴遭降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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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唐长老热爱一切生命,尤其喜欢小动物,想是自小出家,养成颗慈悲心肠,放生小金鲤也正说明此点,这长老,是慈悲得连只蝼蚁都唯恐踩死!
在金山寺内他有将食物留下喂养小动物的习惯,因此,埋头正专心吃斋时,突然想起现在还养了只牲口,料到这白马还饿着,遂果断地放下手中紫金钵,细步踱到马前,站定,将那钵内残羹倒在地上,笑得博爱,宝相庄严:“马儿啊马儿,想你是饿了?快吃了吧!”
白容戎正气自己被栓着,抬头见三藏笑靥如花站在自己跟前,好一个佛祖拈花微笑,撇开马头,直接无视。
三藏错愕。
“师父,”行者突然转过头来,调笑,“想那白龙是随了马性,依俺老孙看,倒不如喂它吃些肥草来得更实在些!”
猴子天生就爱作弄逗乐,可白容戎正值敏感期,逗弄不得。
自从沦为畜生后,白容戎身为人的自尊心受挫,听他这么说,当下怒了,于是腾地跃起,撒开前蹄仰天嘶鸣,几乎将缰绳扯断。
可能气势过于惊人,吓得唐长老跌坐在地。
“这白龙!忒暴烈了!”行者从石上跳起,上前一把扯过缰绳,与白容戎进行拉锯战,双方都咬紧牙关,一个不松手,一个不松口。
见此,三藏急了,挥手道:“悟空,松手!这马翻白眼了,快被你勒死了!”
行者这才松了手。
白容戎怒目行者,行者却笑嘻嘻躲一边去,手舞足蹈,很是开心!只这三藏,见马脖子被勒出一道道红痕来,心疼了,念声“阿弥陀佛”,上前就要安抚白马,不想这白马轻哼一声,后蹄往后蹭动几下,躲开了。
自“肥盛门”事件、“残羹门”事件后,白容戎对三藏的好感度已经降到负值,可三藏没多大自觉,怀着颗爱护一切生命的大慈大悲心,本着人文主义关怀,理所应当地认为白龙是需要自己照顾并且爱护的,并且三番五次表现出亲近来,都被白容戎拒绝了。
一厢情愿的误以为导致多次热脸贴了白容戎的冷屁股,多次遭鄙视而不自知,仍是每日饭饱后独自牵着白容戎走上一小段路,同她絮絮叨叨,或是临睡前过来拍拍她的马头,一副慈父模样,念叨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闭眼睡去。
没奈何,他耐不住寂寞。这荒山野岭,能说话的只行者一个,可这猴子又嫌他聒噪,他也只能将注意力转向会人言的白马身上。邪异的是白马似乎能听懂他说话,明白他心情一般……只是,却为何不怎么搭理自己?
难道果如徒弟所言,这马不吃斋饭,只吃青草?哎……难得他记得他原是条龙变的,还将斋饭剩下给了它……
突然听见“咕噜”肠鸣声,三藏收回感慨,发觉声音正是马腹传出的,遂上前以手抚马背,道:“马儿啊马儿,饿了就说,无需忍着,”他示意白容戎,“你看,这地上青草甚多,甚是肥沃,慢慢吃吧!”
语罢,手抬起来,又摸摸白容戎的马头,叹了口气,“‘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弟子陈玄奘,出长安不到一年,这万水千山的,何日才能取得三藏真经,解无为法,教化世人?”
白容戎:“……”
“哎?马儿啊马儿,你怎的不吃草?”他蹲下身去拔了几株草,站起来就准备往白容戎嘴里塞,“来,马儿,吃饱些,这一路风尘仆仆,驮着我愚僧,为难你了。”
白容戎躲开,听出自嘲,忍不住开口道:“还算有自知之明。”指那“愚僧”两字。
三藏愣住,手停在半空中。
白容戎看看他手中的青草,一脸唾弃,后退几步,全然不顾长老的呆滞。
许久,长老扔掉手中青草,欢喜上前,激动得一把搂住白容戎的马首,磨蹭,道:“马儿!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白容戎肚子又叫唤一声,懒得理他。
三藏松开她,笑得灿烂:“饿了?来,为师拔草给你吃!”
白容戎:“……”这性格真是糟蹋了一副好皮相。
走了两个月的太平路,师徒三人停在一座山前,前方有座上刹古寺,殿阁层层,廊房迭迭,松柏繁盛,鸟鸣山幽,果然清净。
三藏下了马,行者放下担子,师徒三人立在门前观望,正想入内,突然从里头走出个小和尚来,那小和尚头戴左笄帽,双耳坠铜环,一声蓝灰僧衣,手中拿着木鱼缓缓走来,朝三藏问道:“是哪里来的?请进。”
倒是很有礼貌。
三藏回礼道:“弟子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去西天雷音寺拜佛求经。”
原来是个行脚僧!那和尚心里暗自想着,表面上却仍是彬彬有礼,当目光触及长老身后的行者时,当下脸色大变,指着行者哆嗦道:“这、这是甚么东西!”
惊惧之极破音了。
三藏歉然,作礼道:“这是我徒弟,不是什么东西。”
白容戎无生趣地扫了眼行者,甩了甩马尾,笑不出来。这猴子好歹还有半点人样,至少还是未完全进化的高级灵长类动物,她现在这幅模样可完全是只畜生,笑话他,岂不是以百步笑五十步,自己掌自己嘴巴?
再瞄了瞄,觉得也并不是特别可怖,缺点就是体毛比正常人多点,未脱猴性,性格顽劣了些。以猴子的审美观来看这孙悟空还是无愧于“美猴王”这个称号的,但以人的观点……白容戎移开视线,叹息。体毛太多,导致她无法通过现象认清本质……
行者听那和尚这么说,也不恼,抖擞精神蹿跳过去,冲他龇牙咧嘴,吓得那和尚一屁股跌坐在地,面如土色,如我八一制片厂出品的伪军形象,遇见正义的我党军队立马吓得屁股尿流大小便失调。
白容戎路过小和尚时不再沉默,从马嘴里吐出“活该”两字,趾高气扬地走过去,吓得那和尚脸色发白,垮间全湿,当真屁股尿流。
走到正殿才知这古寺原是观音禅院,长老一阵欣喜,当即跪下朝拜。行者栓了马,丢下行李,见师父跪拜,也跑去撞钟,只是撞钟不好好撞,一时玩心又起,将那顶钟或紧或慢撞了许久,动静太大,将寺里大大小小的和尚都引了出来。
那群和尚一见悟空样貌个个吓得面色青灰,在地上连滚带爬,三藏走上前去道歉,这群人一下子见到俊朗不凡的三藏,有了对比,知他是悟空师父,一个个都恢复正常,心安不少,整衣道:“请到后方歇息。”
白容戎郁闷,啼鸣了一声,行者果然上来拉过缰绳,扯到边上将她栓住,自己随三藏进去了。
观音禅院?努力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这是哪一劫,白容戎索性不想了,蹄子在地上一通乱敲乱蹬,心浮气躁——当脚力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本想仰天长啸以泄心头不快,突然想起观音赐的六个变化,白容戎灵机一动,马躯一摇,立马变成一只……苍蝇= =!
这、这这什么情况!
她扑扇着小翅膀,脑袋转来转去,瞧见自己黑乎乎毛刺刺的前腿,几乎想一头撞死!于是,再摇身一变,噗一声,变作一只细腿……花蚊子!
“再来!”白容戎锲而不舍,摇身再变,片刻后空中出现一只细腰……蜜蜂!
再摇身,一只亮澄澄坚硬的……甲壳虫!
再再变,一只黑乎乎滚粪球的……屎壳郎!
再再再变……一只白色小菜粉蝶!
敢情这观音赐的六个变化都属昆虫纲?白容戎喘着气,再没精力折腾,扑打着一点也不华丽的翅膀飞入后房,由于内心复杂,六个细细长长的腿脚子纠结在一起,如同断翅一般,飞得摇摇晃晃,弱不禁风。
里头长老和行者正坐定喝茶,旁边坐着的是一位落齿驼背老僧,众僧立在一旁。不知三藏与那老僧正谈些什么,没多时就有人抬出十二个柜子,自柜子里拿出一件件袈裟抖开,一一挂起。都是穿花纳锦,刺绣销金,好不华丽。
白容戎正想飞近些看个仔细,突然有人喊:“师公,这有只受伤的小粉蝶!”
“赶紧!赶紧收起袈裟盖上柜子,莫让它飞进去污了我宝贝!”那老僧颤巍巍伸出手来驱赶白容戎变成的小蝴蝶,“去去去!”
“阿弥陀佛,”长老抬起手掌,低头悲悯道,“怎好驱逐它?随它去吧!”
行者火眼金睛,早就看出菜粉蝶有异,只嬉笑挥手道:“师父说的对!说的对!随她去!”又喊了几声:“去去!”也是有意驱赶白容戎。
白容戎不理他,晃悠悠落在一位小和尚帽子上,那小和尚打了个喷嚏:“师公,好一阵香气袭人!”
众人不理。
白容戎又晃悠悠飞到半空盘旋一阵,听他们对话。
观赏完袈裟,行者突然站起来笑道:“好好好!也看看我们的宝贝!”
三藏欲言又止,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细声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
行者脱开他,埋怨:“只看看,不会出错!”
三藏仍是拉过他,道:“徒弟啊,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我们……还是口称没有算了。”
行者哪听得了他这些道理,嫌他聒噪,就想一较高下,径直甩开他解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拆开,众僧伸长了脖子瞪大了两眼,都想见识见识行者口中的宝贝袈裟到底有多珍贵!
这一看,果然宝物!
袈裟抖开时是红光满寺,荧荧生辉,照得墙面磷光盈盈,羡煞了一个个没缘的和尚,其中尤其金池长老更是懊恼眼红。
没错,他红果果地嫉妒了……眼红归眼红,到底还是要装的,于是他走到三藏面前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俄而垂泪叹息,道:“弟子真是没缘!”
三藏愕然,不知他指什么,将他搀扶起来问:“老院师有何话说?”
“这宝贝才展开,天色已晚,奈何我弟子眼目昏花,看得不甚分明,岂不是无缘?”哀声叹气哭哭啼啼,一个劲说自己老眼如何昏花,要细看之类的。
白容戎无趣,拍打翅膀忽上忽下,没多时飞走了——知道剧情,还看个毛?
事情按剧情发展,袈裟被那老和尚借去“好好观赏”了。白容戎想看他丑态,入夜后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嘤嘤叫唤的蚊子飞到后房去了。
烛灯下那老和尚正捧着袈裟嚎啕痛哭,丑态毕现。没多时门打开,涌进几十个和尚,白容戎趁机混了进去。
“师公,你怎的哭了?”
老和尚摩挲着袈裟,哽咽道:“我哭无缘,见不得那唐僧宝贝啊!”
正欲细听,突然眼前一阵风,一个巴掌糊了过来,白容戎急忙飞开,那巴掌啪一下不偏不倚打在最临近的一位小和尚脸上。
“师弟,有蚊子!”
“啪!”又一声。
“师弟,你脸上也有只蚊子!我帮你拍死了!”
“啪啪——”
“啪!”
白容戎憋笑,在人群中乱飞,啪啪声此起彼伏,众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老和尚身上。许是自觉受了冷落,老和尚咳嗽几声,企图借此引起注意力,见众僧注意过来,这才抬起老泪纵横的皱脸道:“我徒儿,有什么好计策?”
白容戎不再胡乱飞舞,落在最后一排一位和尚背后。
人群静了静,突然站出来个小和尚,名唤广智。这小和尚也忒心狠,出计道:“师公,那两个和尚都是行脚之辈,辛苦之甚,如今也都睡死过去,毫无知觉,不如我们几个拿了刀枪一刀了结了他们,埋了尸体得了!白马行囊袈裟都是我们的了,这不是很好?”
针对此棘手问题,广智和尚提出了具体杀法,兼具毁尸灭迹,安排善后工作,步步到位,考略周全。众人颔首表示同意。
“依小孙之见,倒不如放把火烧死他们!舍得那三间禅房,无须灭迹,若山前山后人家见了,只推说是寺院不小心走了火,岂不更好?”
说话的和尚名唤广谋,就具体杀法提出了最后修正案,众僧皆高呼“妙计”,心动立马行动,果真风风火火实践了,出动全寺七八十房,二百余众搬运柴火,前前后后将三藏下榻的禅房团团围住。
动静甚大,唯恐不被发觉了去。该是头一回出这么大排场杀人,且绞尽脑汁想出个绝妙之计,内心激动澎湃不好言说,若说这谋财害命的心理啊,更不用说,大家一起犯案,有那么多人陪着,也算杀得心安理得,无所愧疚!众人拾柴火焰高,杀人自然也是,大家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奋力抬柴,果敢而坚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