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63、第六十三章

　　董思佳听到门锁的声音，差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叶夜抢先一步扶住了他，“当心！”
　　董思佳抱住她，“叶夜。”

　　“嗯？”叶夜被他抱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随即把头埋进他怀里反手又抱住他。
　　原来她不是不需要。

　　董思佳说，“叶夜，你去哪里了？”

　　叶夜在他怀里摇头，“没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所以回来得晚了。”
　　董思佳把她扶起来，“出什么事了？”
　　叶夜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盲人按摩。”
　　叶夜看着门口的招牌，心里忐忑，几番挣扎，鼓起勇气走进去。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呃？您……”叶夜正想问，您不是盲人吗？怎么看得见我是“小姑娘”？但这个问题太不礼貌，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脚步声一听就知道了。不同的人走路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的脚步声告诉我，你不是来找我按摩的。”盲人师傅像是知道叶夜想问什么，一语说出她的疑问。叶夜很诧异，“您怎么知道的？”

　　“来按摩的人心里上都是以顾客的姿态自居，走路不会像你一样犹豫。小姑娘……”
　　“我叫叶夜。”
　　“哦，叶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想跟您……学按摩。”
　　“嗯？”
　　“我想跟您学按摩。”叶夜鼓起勇气以坚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盲人师傅笑了，“为什么？”

　　叶夜心里想着该怎么说，“我男朋友出车祸撞伤了腿，医生说可能会站不起来，但如果每天按摩帮助恢复，也许……会好，所以……可是我现在没有钱去专门的培训课堂学习，如果可以，我每天在这里帮您干活，您教我按摩。希望您帮帮我。”

　　盲人师傅沉默半晌，“我姓江。”
　　“啊，那您是答应了？”

　　江师傅笑了，“我这里也正好需要个帮忙了。你教我江师傅就好了。”

　　从此叶夜白天就在江师傅这里帮忙干活学习，有客人的时候她一边帮忙一边学习，没客人的时候江师傅就会特别指点教她需要注意什么，甚至教她认穴，教她掌握力度。叶夜一丝不苟地努力听着学着。有时候他们也闲聊，江师傅会问叶夜的家问叶夜的男朋友，叶夜只说父母是公司职工，只说董思佳很好。江师傅会感叹一声，年少义气。

　　叶夜当然不能成天都在江师傅那里，好在也离得不远，叶夜会趁着中午晚上回去给董思佳做饭，然后七点去教云蕾弹钢琴，九点去BigCity弹琴。晚上回家，拉起帘子打开电脑做编辑部的工作，一般到四五点了才能休息，然后八点起床，收拾屋子，做早餐，再开始一天的循环。

　　董思佳心疼她累，让她别学按摩了，她不听，“医生说你天天坐在床上血液流通不畅，按摩有助于恢复，一定要学。”

　　“那把杂志社的工作辞了吧。”

　　“不行，难得主编同意我在家不限时工作，而且我需要工作。以前你也说过的，我们需要生活。所以需要工作，这是我的正规工作，不能丢。”

　　董思佳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

　　叶夜回到家时，董思佳依旧在看书。叶夜说，“董思佳，我给你按摩吧。我现在可是专业学的，不比以前。在江师傅那里不敢实习，怕赶走他的客人。”

　　董思佳笑了，“你是拿我练兵呢？”

　　叶夜撅起嘴说，“我学按摩只是为了给你按摩，怎么能给别人按摩呢？”

　　叶夜搬起他的腿，看着小腿厚厚的石膏，怔怔地发愣，但马上又好了。轻轻地放下，然后慢慢在膝盖以上开始揉捏。

　　叶夜说，“董思佳，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董思佳有些为难，“可是叶夜，我现在给不了你礼堂，也买不起婚纱……”

　　叶夜摇摇头，“我不要礼堂，也不要婚纱。我只要你骑着自行车，你带我去民政局，我们去领结婚证，领结婚证就可以了。你一定要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骑着我们的自行车。”是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你要骑着自行车带我去。

　　从此叶夜祥林嫂般的唠叨变了内容，她总是喜欢在给董思佳按摩的时候说这样的话，“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结婚。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我要你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领结婚证。”

　　秦黎停车时发现叶夜已经睡着了，于是摇摇她肩膀。
　　叶夜睁开眼来，“呀，对不起，我……”
　　“你最近好像特别累，睡眠不足？”
　　“嗯，有点，晚上小区这边有点吵，睡不好。”
　　“吵？这不是很安静吗？”
　　“哦，可能是我的幻觉吧。”

　　叶夜下车跟秦黎说再见，然后拍拍脸颊提起精神往家里走去。

　　叶夜一见董思佳就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啊，董思佳，你有没有想我？”

　　董思佳笑着说，“想不想你不都是这点回来么？今天又是秦黎送你回来的？”

　　“嗯，上次请他吃了大餐，不能白请他吃了，反正他也顺路，免费顺风车不搭是傻瓜。”

　　董思佳说，“你天天坐别的男人回来，也不怕你男朋友吃醋？”

　　叶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哼，我就是要你吃醋，让你知道你女朋友多受人欢迎，如果你撒腿跑了损失有多大。”

　　董思佳说，“我撒腿也撒不开啊。”

　　“哦，”叶夜从他怀里起来，“先给你按摩。董思佳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叶夜眼睛睁不开，索性就闭上眼睛按摩。

　　董思佳问，“叶夜，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吧。”

　　叶夜把眼睛睁开，“不累，江师傅说盲人按摩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闭上眼睛触觉相当灵敏，力度位置把握得准了，按摩的效果就会更好，所以我也要闭着眼睛练习。”

　　当叶夜的头一个猛扎惊醒时，睁开眼，董思佳正看着她。叶夜尴尬地抽动脸部肌肉，干笑两声，“闭上眼睛就有些困了。我先去洗个澡，洗澡了就不困了。”

　　叶夜起身离开，董思佳拉住她，“叶夜……”
　　“嗯？”叶夜回头露出好看的笑容。
　　董思佳摇了摇头，“没什么。”

　　叶夜洗完澡出来，董思佳已经先睡觉了。叶夜轻手轻脚地把电脑搬到床上，打开台灯，拉上帘子，然后把灯关掉，往太阳穴抹点风油精，伸伸腰，开始工作。

　　叶夜掰着手指一天一天地数日子，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

　　医生说，还需要观察。取了石膏再看看，如果过了三个月仍是没知觉，只怕希望就不大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多给他按摩，也许还有痊愈的机会。

　　叶夜的心再次降到零度。为什么她这么努力了，还是不给她希望？

　　董思佳说，“叶夜，我觉得有些奇怪。”
　　叶夜强打着精神问，“怎么了？”

　　“之前打着石膏我也没在意，可是现在石膏取了，为什么我的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从膝盖以下，好像……是麻木的……”

　　“嗯……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刚取石膏……气血不活……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哦。”

　　中途休息，秦黎走过来问叶夜，“你的琴声有点不对。”
　　叶夜回过神来，“哦，没事。”

　　“嗯？”秦黎皱皱鼻子，“没事？”
　　下班出了BigCity，秦黎说，“叶夜，你今天不开心么？”

　　叶夜说，“没有。”
　　秦黎说，“你的琴声都是不开心。”

　　叶夜沉默一会，“想到了以前一些不开心的事。”
　　“嗨，过去的事还想着做什么？多想想开心的事。”秦黎说。

　　叶夜没有回答，秦黎又说，“叶夜，你不开心的时候，让人看着特别心疼。”
　　“嗯？”

　　“嗯，你一不开心，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一点热度，就好像天要塌了一样绝望……”
　　“天要塌了？”

　　“嗯，就是这种感觉。其实天若塌了也有高个子撑着，你担心什么？”
　　“那……如果没有高个子撑着呢？”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我们又没有进吉尼斯世界纪录。再说了，这天其实是气体，看着要塌了，其实塌不下来。”

　　叶夜嗤笑一声，看了他一眼。

　　秦黎松一口气，“终于有点表情了，你要再这副表情，我真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了。”

　　叶夜说，“我倒真希望我不食人间烟火。如果我是个神仙，手指指点两下，刷刷刷，什么疾病痛苦，全没了。可惜我不是，只能在红尘翻滚。”

　　秦黎说，“谁生病了？”
　　“嗯？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呢。”

　　秦黎扬扬眉，不再说话，叶夜也不说话。

　　半晌，秦黎又说，“明天周末，什么安排？”
　　“和董思佳逛街。”

　　“哦，逛街。你们每个周末都逛街，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新衣服？”
　　“谁说逛街就一定要买衣服的？我到了，再见。”

　　叶夜不理会秦黎，径直下车回家。董思佳搬着电脑上网，见叶夜回来，关掉网页。叶夜凑过头来问他在看什么。

　　董思佳说，“做了个翻译，然后随便看看。”

　　叶夜说，“你再看会吧，我先去洗澡了，一会也给你擦擦背。”

　　叶夜洗完澡出来，端脸盆到董思佳床前，拧干毛巾。董思佳接过来说，“我自己可以。”叶夜就把毛巾递给他，然后坐到床边，搬过他的腿，手指轻轻在他腿部伤口绷带上摩挲，然后绕道小腿肚，轻轻捏捏，“董思佳，疼不疼？”

　　董思佳摇摇头。叶夜手指慢慢捏成拳头，捏到指甲刺得手掌生疼，反应过来，想去拿指甲刀剪指甲，可撑开手指一看，秃秃的手指，哪有指甲长出？

　　叶夜说，“医生说虽然拆了夹板，但是小腿还是不能随便动。董思佳，你一定要安分点，不要动来动去。”

　　董思佳放下毛巾，“叶夜，如果我的腿好不了了，你会怎样？”
　　“嗯？”叶夜脸色煞白，“你说什么傻话？不准这样说，想都不准想，你的腿一定会好的！”
　　“我只是说如果，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我……呸呸呸，如果都不行，你的腿一定会好的！”
　　“那如果万一假如……”
　　“没有如果万一假如！”

　　董思佳叹一口气，不再问。

　　叶夜慢慢帮他按摩，半晌，轻轻地说，“如果……如果真的好不了，也没什么，我就像你妈妈一样，我们还是很幸福的。只是……”叶夜突然笑了，“只是我只能推着你去领结婚证了。”

　　董思佳说，“爸爸经常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妈妈。”叶夜，你跟我说过，你最不想要的，就是我说对不起。

　　“可是阿姨还是觉得很幸福啊。董思佳，我也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