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可能》鹤如

19、19

　　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周林芙自认自己是有大局观的人。

　　就算宋嘉实真的讨厌她，她也要和宋嘉实一起，将这次的黑板报完成。之后再跟他切断关系就好。

　　反正高三的时候还会再分班一次，说不定渐渐地，两人便也就没有了关联。

　　周林芙按键一路向下，将指示标对准自己的那个对话框，却又突然注意到来自胡韬的那个对话框的一句对话。

　　给她一种算得上是，很奇怪的感觉。

　　【这次是她吗？】

　　从对话框根本看不出来这句话是谁说得，但周林芙却莫名觉得，这个她跟自己有关。

　　大抵还是心虚。

　　怀着这个她究竟是哪个她的心情，周林芙挨着向下的按键的手指被突然暂停，随即，另一股力量给手指施了魔法，让手指不受控制地移到了向上的按键。

　　最后对话框指示标，再次停留在了胡韬的那个页面。

　　她按下[ok]键盘，进入对话框。

　　聊天内容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前两周——

　　胡韬：【不过你真的不觉得她挺可疑吗？为什么会刚巧出现在器材室那边。】

　　宋嘉实：【只是她们要打羽毛球而已。】

　　胡韬：【但我后面想起来我是帮你交过英语练习册，所以你不是自己弄丢的。】

　　宋嘉实：【那肯定也不是她。】

　　胡韬：【行吧，反正你得记住，你竞赛名额原本是她的，难免她会因此不舒服呢？虽然这也不是你决定的。】

　　宋嘉实：【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这个名额如果本来应该是她的，那我才是小偷。】

　　胡韬：【都这个节点，你就别纠结了行吗？明天竞赛加油。】

　　宋嘉实：【谢了。】

　　昨晚——

　　胡韬：【回家了吗？】

　　宋嘉实：【回了。】

　　胡韬：【你这黑板报时间耽误的比我上补习班还久。】

　　宋嘉实：【还行，劳逸结合。】

　　胡韬：【对了，你今天有听到方亭说得话吗？】

　　宋嘉实：【什么？】

　　胡韬：【就说周林芙在你值日之前看过记录本。】

　　宋嘉实：【挺正常吧？我们也要去看记录本，确定值日时间。】

　　胡韬：【可为什么要在你值日之前？还有，我记得她开学就值日过，当时我回来拿篮球，还撞见了她。反正我觉得你之前发生的那些倒霉事，都跟她有关。】

　　宋嘉实：【你想多了。】

　　宋嘉实：【她不是那种人。】

　　不知道是相信她，还是只单纯地为自己心里那朵花解释。宋嘉实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否定，却又还是让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所以，他也是怀疑她的。

　　事实摆在眼前，罪证一例例呈现，他没办法视而不见，却还是在某一刻，放弃了这种怀疑。

　　最后，只有胡韬在早上刚进教室，震惊的情况下发送的那条短信。

　　【这次是她吗？】

　　他以为宋嘉实还没到教室，但宋嘉实逃也似的离开。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法解释为什么今天来得如此早，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想要擦掉黑板，只为了周林芙。

　　总之，鬼使神差的。

　　但在黑板变得一片黑色时，他盯着面前的一整片空洞，仿佛看见了宇宙的黑洞。

　　胡韬的短信弹来。

　　胡韬问，这次是她吗？

　　他想，这次不是她，这次的她，是他。

　　也许上一次也不是她，上上次也不是她，而她甚至来救过自己。他为什么会怀疑周林芙呢？他明明是喜欢的……

　　喜欢一个人，会怀疑她吗？

　　宋嘉实不明白。

　　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他这样做，是要证明什么？

　　可能是想要告诉周林芙，如果你真的做过，那么我们现在恢复对等的关系，请你不要再以愧疚的眼神看向我。

　　-

　　看完短信，周林芙按返回键，退了出来。

　　没有再回到自己的聊天框，这一次，她直接将手机调到天气软件里。

　　设备老旧，流量缓慢，加载到能看见今日天气至少过了半分钟。一朵云朵飘在手机里，半遮住太阳，下面显示出来。

　　今日多云，20-25℃。

　　周林芙就这样将手机递了回去，“谢谢你。”

　　宋嘉实就势接过，自然也看见了页面上显示的天气。

　　他没问。她没说。

　　两人凭着不同的出发点，在沉默这一默契，贯彻到底。

　　两人各怀心事，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各自做着自己那处的事情。

　　直到窗外的夕阳缓缓落幕，直到月光上场、撒满四方，直到远处高三的教室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高二的这栋楼，还有着仅仅这一簇灯火。

　　两人没有交流，只余下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嗒嗒”声响，在这样的夜，引人注目。

　　周林芙这次又替自己安排了一个任务。

　　把酒家外面的牧童和路人也画了出来，再由天上飘下些细雨，来突出清明时节的萧瑟感。雨滴的最后一笔落下，她把粉笔丢进盒里。

　　“啪嗒”一下，宋嘉实应声看向她。

　　“你好了吗？”

　　“嗯。”周林芙点头。

　　宋嘉实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她，“那今晚我们还要一起吃饭吗？你想吃什么？”

　　他明显示好的语调，她听得出来。周林芙站在桌上，比宋嘉实高出一截，颇有些俯视的意味。但现在的周林芙却丝毫不想再与宋嘉实多有关联。

　　不管他是否知道实情，是否怀疑自己。这些，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重要。

　　她只是突然感觉到，碰触到宋嘉实之后，自己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好似生活的方向，像偏移的方向盘，她使劲想要回到原来的道路，却又一次次的失败。

　　她最初以为是方向盘的问题，结果现在却发现，是她的问题。

　　那就是时候，做出一个了断了。

　　“不吃，我收拾下就回家。”周林芙说完，便转身跳下课桌。

　　跳下课桌的片刻间，周林芙脸颊拂过一阵清风，混合着宋嘉实清冽的声音，传入耳边。

　　“周林芙。”他叫她的名字。

　　周林芙回头，看向他。“怎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阳光干净这样的形容词，骤然间，出现在他的脸上。继而，他说道，“你……注意安全。”

　　周林芙冷淡且客气地回了一个字。

　　“好。”

　　周林芙回到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整理了一下，背上。

　　她回头，宋嘉实还蹲在一侧，写字。可能是长久的半蹲，让他膝盖和小腿有些发麻，他站直起来，活动了一下。

　　然后也回头看来。

　　室内的白炽灯无差别地从斜前方倾泻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颊分成光和暗两块。

　　有光线的那一块朝向周林芙。

　　“下周见，拜拜。”

　　他这样的表现，让周林芙觉得心情有些烦闷，她很难找到形容词去形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湛蓝晴朗的天空，却在碰见他的时候，浮上了一层乌云。

　　怎样都拂不开。

　　她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间只有两个人的教室。

　　周林芙头也没回，朝着教室门口走去，“你记得把灯和门关好。”

　　她一边走一边说，在即将踏出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却突然从自己说出来的话语里想到了些什么。

　　譬如，把门关好？

　　宋嘉实还在写。

　　其实整张黑板报中，关于文字的内容并不算多，更多的是大幅铺开的画，而宋嘉实之所以能够写这么久，不过是，他在故意磨蹭。

　　他和周林芙，基本上从这学期才开始产生些交集，如果不是因为一件件事情叠加在一起，可能直到高二年末，两人也不会说上话。

　　这是宋嘉实磨蹭的原因。

　　但周林芙也能看出来他故意在拖延时间，之前她没有细想，而现在念头一旦产生，联想便毫无边际。

　　他是在故意等她离开之后，让案件再次重演？

　　转眼就是月假，然后周一便是评优日，如果这一次，黑板报再次被擦掉，就真的没有时间给他们再来一次。

　　他到底想如何？

　　周林芙懒得再花时间去猜。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班级讲台上的指针在不停的旋转，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发出“嗒嗒”的音响。

　　不算大，却也能让人感觉到。

　　然而周林芙随即对着黑板的方向，果断地“咔擦”了两下，彻底掩盖住了指针的音量。

　　这两声，在空旷又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是不信任，也是拉远距离的信号。

　　就好像是把两人之间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熟悉，都一刀两断掉了。

　　再也没关系了。

　　他们心照不宣，恢复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