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可能》鹤如

24、24

　　趁着发英语试卷这点间隙，吴小楠也把作业和放假期间的注意事项说得差不多。收尾时，她象征性地叮嘱道各位同学要注意劳逸结合，随后便挥手放学。

　　周林芙一只手拿着自己的英语试卷以及笔袋，起身准备离开教室。

　　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姜其瑞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周林芙回头，见她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芙芙，你等我一下！”

　　“怎么？”周林芙停下脚步，朝后看去，目光里有些不解。

　　倒是有点奇怪。

　　平时两人虽然经常一起出入，却很少一起回家。周林芙是因为家里有人来接送，姜其瑞却是因为家里就住在附近。

　　具体在哪儿，周林芙不知道，但她知道应该就五六分钟的路程。

　　见周林芙停了下来，姜其瑞一边着急地把英语试卷放进自己的书包，一边问道：“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要不要急着回去？”

　　周林芙思忖了会儿。

　　最近家里的司机李叔叔，因为自家孩子要结婚的事情，跟周家请了个长假，以至于这两天考试她都是自己打车来回，家里也没硬性规定她要何时回家。

　　不规定，就是没规定。

　　今天刚好结束月考，回去也不会复习。

　　想到这儿，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急。”

　　“那你等会儿可以陪我一起去趟商场吗？”姜其瑞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林芙。

　　“可以，”周林芙回答地果断，边走边问道，“不过你去商场干什么？”

　　见周林芙答应了，姜其瑞莞尔一笑，追上她的步伐。

　　此时教室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姜其瑞挽住周林芙的胳膊，压低音量，有些神秘地说：“我想买个礼物。”

　　周林芙：“？”

　　说完后，她看了看四周，终于小声地，直奔主题。

　　“给陈硕的！”

　　陈硕这两个字，在她嘴边轻跃，一闪即过。

　　话语里却满含着的甜，几乎要换个方式，从眼底溢出来了。

　　正好走到教室后门。

　　周林芙及时急刹车，顺着窗边的缝隙，望了望陈硕的位置。

　　随后她一字一顿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对于陈硕这个人，其实周林芙没有什么印象。

　　好像就是跟胡韬关系挺好，经常在男生堆里打篮球，不过看上去气质挺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姜其瑞上前一步，作势要捂住周林芙。

　　“没有啦！没有！”

　　“哦，”周林芙收回视线，“那就是没关系。”

　　“也没有这样绝对啦。”姜其瑞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是马上就要有关系的没关系？”

　　“不不不，”姜其瑞低下头，“我肯定不会早恋的。”

　　这句话都不知道是否认周林芙，还是告诫自己。

　　周林芙睨了一眼她，没再说什么。

　　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校门口。

　　此时正是放学的高峰期，来来往往都是清一色的校服。

　　姜其瑞有些如释重负，扯开话题。“林芙，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

　　话还没说完，姜其瑞已经牵着她的手奔向对面那条小吃街。

　　过于热情，甚至没给她拒绝的时间。

　　两人平时吃饭是在另一条街，那边都是整齐干净的餐馆，而与之相反的这条街，却都是横在街道四周的小吃摊。

　　各个摊位升腾起的燥热漂浮在四周，各自佐料味混合在其中。地上还有着各种被丢弃的竹签和一次性餐盒。

　　环境说不上好，人还格外拥挤。

　　姜其瑞边走边张望，回头问她：“芙芙，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一半，周林芙望了下四周来往的人群，只觉得自己闷得慌。

　　燥热的环境和拥挤的人群，让她有些烦躁。

　　她只想快点逃离。

　　她开口，很轻道：“没有。”

　　“那吃关东煮怎么样？”稍许有点选择困难症的姜其瑞，最终指了下一家排起长队的店面。

　　“嗯。”周林芙没有意见。

　　姜其瑞拉着她的手，朝那边走去。嘴上还在不停地念叨，“我跟你说，你一定要试试在关东煮里面加一个炸蛋，吸满汤汁，在嘴里‘嘭’的炸开，汤汁瞬间就流淌在每一个细胞里！”

　　“……炸蛋？”周林芙有点奇怪她的发音。

　　二声。

　　是煎蛋的意思，还是炸弹的意思？

　　她一时之间有点没领悟过来。

　　但姜其瑞却是很迅速地从她的话语里领悟了一层含义。她微微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没吃过？”

　　“……嗯。”炸弹的话，确实没吃过。

　　“螺狮粉呢？”

　　“听过。”

　　好吧，有点可怜。

　　姜其瑞心里这样想，嘴上也这样行动了起来。

　　姜其瑞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说道：“那等会儿，给你加两个炸蛋！”

　　“呃…谢了。”

　　姜其瑞和周林芙是从高二分班后认识的，满打满算也就做了一个学期的朋友，对于周林芙的了解并不是很多。

　　仅知道的就是对方成绩好，家境优渥，行为理智。

　　再加上今天这个……

　　姜其瑞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部《虽然有钱但却无法体会到美食的快乐》的连续剧。

　　周林芙就是她心里被关在阁楼里的长发公主。

　　没有自由。

　　其实周林芙很少吃这些，一是因为没有机会，二是因为自己也不太感兴趣。她的零嘴一般就是下午茶的茶点。

　　不是因为克制，而是自己本来就如此。

　　不过既然今天都走到这儿，她也想尝试下新事物。周林芙任由姜其瑞牵着自己的手乱逛，绕过人群，两人终于来到了关东煮门口。

　　“老板，给我一串海带一串鱼丸一串火腿……再加个炸蛋。”

　　“你呢？”姜其瑞先把自己的说完，回头问周林芙。

　　“就跟你一样吧。”

　　“老板，那再来一份！”姜其瑞说完从钱包里掏了五十块，又添上一句，“第二碗加两个炸蛋。”

　　“好嘞。”

　　对方很迅速地从纸箱里把零钱找了回来，还递过来了两张号码牌。

　　“炸蛋要等一会儿，关东煮是先给你们选上还是等会儿一起？”

　　“一起吧。”姜其瑞接过号码牌。

　　现在店里没有其他的空位，两人又怕挡着后面的人，便往店的旁边靠了靠。

　　这时，周林芙却被那一家店吸引了视线。

　　是一家炸串店。

　　门口就摆着炸锅，里面的热油滚烫，不停的翻滚。

　　串成一串一串的炸物，裹完面粉在油锅里滚一遍，捞出来，瞬间变得金黄酥脆，香味顺着风向飘过来，四溢开来。

　　姜其瑞注意到她的视线，问：“你想吃吗？”

　　“不吃。”

　　周林芙收回视线，思绪却飘了出去。

　　她只是想起另一件事。

　　小时候，家里还没有这样有钱的时候，她和周林墨的零花钱也有限。

　　两人每天有五块的零花钱。

　　她用不完。

　　所以这些钱都被周林墨骗去买零食追小区里的一个小女生。

　　她知道以后自然不依不饶。

　　周林墨拿自己的钱去哄小女生可以，居然还从她这里骗钱？！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

　　最后是以周林墨买了一堆炸串回来道歉而收尾的。

　　虽然收尾得不是很成功。

　　周林芙就着周林墨诚恳的眼神，并在他一次次说“我发誓，炸火腿肠真的很好吃”的诱导下，把他买回来的炸串都吃完了，也很幸运的，在当晚就发了急性肠胃炎。

　　周林芙因此住了两天的院，而周林墨则被骂的狗血淋头。

　　从此以后，周林墨就变得比周林芙还小心，主动监管着周林芙的吃喝问题，生怕她在吃食方面再出问题。

　　一直坚持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吃了。

　　-

　　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到她们。周林芙有些口渴，索性提议道：“你在这儿等，我去买水？”

　　“行。”姜其瑞也有些受不住。

　　分明四月天，却难得有些炙热。两人站了一会儿，都有些口干舌燥。

　　“你喝什么？”

　　“可乐吧。”

　　“好。”

　　周林芙拐进小吃街的一家就近的超市里，从冰柜取了两瓶水出来。

　　一瓶可乐，一瓶矿泉水。

　　她取完，跟着队伍排队。

　　四下看着。

　　就这样，瞥见了路过小吃街的宋嘉实。

　　说是路过，是因为他看上去行色匆匆，也没有要买东西的打算。

　　周林芙视线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一直到前面的胡同口，他拐了弯，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是，住在这儿吗？

　　周林芙不知道，索性也不再想。

　　她拿着水回去，姜其瑞已经找到了两个空的座位，招呼她过去。

　　周林芙把可乐递给她，姜其瑞接过，从兜里掏出了包湿纸巾，把桌椅都里里外外地擦了遍，随后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后，才说道，“好了，坐吧。”

　　周林芙见怪不怪，拎开自己的矿泉水，喝了起来。

　　姜嘉瑞咬了口鱼丸，问： “你觉得我送陈硕什么东西比较好？”

　　周林芙对陈硕了解不多，不太确定陈硕喜欢什么，基于对方和胡韬玩得好的情况下，她特别保守地提了个意见：“不如送他……篮球相关的？”

　　她只知道这个情报。

　　“篮球相关的？”姜嘉瑞想了想，“球鞋还是球衣？”

　　周林芙道：“……送个球也行。”

　　“你认真的？”姜嘉瑞被她逗笑。

　　“球鞋，你知道鞋码吗？球衣的话，好像也要看尺寸。”周林芙说得一本正经。

　　没想到对方这样说是有根据的。

　　姜其瑞也正经了起来。

　　“那等会儿我们先去运动专区看看？”

　　“好。”

　　关东煮被老板把竹签去掉，装在盒子里，汤汁浸满食物，姜其瑞正准备夹一块进嘴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姜其瑞把手机掏了出来。

　　来电对象是她们文艺部的部长。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张口，对方先发制人，有些急切。

　　“瑞瑞，你回家了吗？”

　　“没呢，在小吃街吃东西。”

　　“那你回学校一趟吧？文艺部开个会，关于‘五四晚会’的。”

　　“现在吗？”姜其瑞反问，“都放学了啊。”

　　“我也没办法，刚刚学校发的通知，要是这周不把事情定下来，下周就来不及了。”

　　“可我……”

　　“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最多半小时。”

　　姜其瑞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周林芙。

　　她好不容易把人家约好跟自己一起逛街，也不能就这样把人家丢在这里。

　　这时，周林芙说：“去吧。”

　　“嗯？”姜其瑞愣住，问周林芙，“你听到我们说话的内容啦？”

　　周林芙食指示意了下她手机的听筒位置：“话筒漏音。”

　　不止她听见，坐在附近的也都能听见。

　　姜其瑞：“我和你还约好……”

　　周林芙做了个宽心的表情，说：“我等你。”

　　四周仍然喧闹，听筒里也仍在输出。

　　“主要是要开会，敲定下五四的方案，再趁着周末把需要准备的东西，提前分配好。何况你是副部长，你不来怎么行？”

　　听见副部长这三个字，姜其瑞顿时头大：“马上回来，别念了别念了我的姐姐！”

　　挂断电话，姜其瑞像是失去了活力。

　　她打起最后的精神，跟周林芙抱歉道：“我一定快去快回！”

　　“嗯。注意安全。”

　　话落，姜其瑞抽了张纸巾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周林芙看了看四周拥挤的人和喧闹的环境，也没胃口再吃，她起身离开店面，想要先离开小吃街。

　　现在的小吃街哪里都是人，周林芙走得困难，索性换了个方向走。

　　她准备找个偏僻又安静的地方等姜其瑞。

　　过程中，她再次瞥见了刚刚买水的那家小超市。

　　而她现在，已经在刚刚宋嘉实所在的对面。

　　嗯。

　　然后，他接下来是怎么走的？

　　其余的意识已经被占据，她现在像一个迷路的人，只能循着他的步伐，一步步朝记忆里他的方位走。

　　夏日渐渐来临，天色黑得越来越晚，已经下午五点半，太阳也还没下山。她逆着阳光缓缓地往前走，拐进胡同口，然后来到另一条街。

　　然后、呢？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忽然，一阵声音吸引了她。

　　周林芙屏住呼吸，反复确认着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像哪里传来了阵阵拳头落在□□上的闷声，混合着难听的脏话和谩骂。

　　这是碰上了校外斗殴事件？

　　停顿了一下，她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跟那阵声音越来越靠近。

　　路过一道隐秘的巷子角落时，声音突然被扩大，周林芙怔愣住，脚步没有停下，眼神却还是没忍住朝里面扫了扫。

　　背对着她的是三个人高马壮，染着炫彩发色的男生。

　　发色依次是红、黄、绿。

　　分明是很紧张的气氛，她却很闲地分析起来，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像个红绿灯。

　　他们三人将另一个男生围在最里面，烟雾在几人中间的空隙里飘出来，看不清男生的脸。

　　从身形上来看，被围住男生确实，略微清瘦了些。

　　之所以说是略微，是因为和围着他这几位“不良少年”相比，他抵在角落最里面，看上去确实更脆弱，且，不抗揍。

　　不过男生倒是穿着一件跟她相同的校服。

　　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周林芙不打算多管闲事，却还是掏出手机，想报个警。

　　边拨号边继续朝前走着。

　　这时，姜其瑞发了个短信过来：【马上就结束，我一会儿来找你。】

　　周林芙：【嗯，不着急，我先逛逛。】

　　打了个岔，周林芙也没忘报警这件事。

　　她打了过去，简单交代了下刚刚的所见所闻，以及现在的地点。

　　她心里想着。

　　就算没有挺身而出，但也算默默帮助。

　　好像自从之前把宋嘉实关进器材室后，她就变得格外在意这些事。

　　想到宋嘉实，周林芙看了看附近，实在猜不出来他走的哪个方向。

　　此时，她脑海里却不自主地浮现出刚刚那件校服的衣角。

　　为什么，她好像通过刚刚那件校服，想到了今天下午英语考试坐在自己前面的宋嘉实。

　　不会吧。

　　她强行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拨了出去。

　　把宋嘉实和被校园暴力的人联系在一起，有些困难。

　　相同点实在太多了。

　　修长的脖颈，白皙的皮肤，清瘦的背影，以及相同的校服和衣角。

　　等等，那个男生的拉链，好像……

　　三打一的话，确实不太抗揍。

　　尽管脑海里的程序还在不断地否定，但周林芙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折返了回去。

　　施暴者是背对着她的红绿灯组合，无论是从力量，还是人数上来看，地上那个男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男生索性靠着，将头和后背抵住墙壁，一只腿曲起，一只腿伸出来，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太累了。

　　如果不靠着什么支撑，仿佛片刻就会倒下。

　　另外三个想来是长期混迹于社会的小混混，下手又狠又准，对被推搡到地上的男生不客气地轮流踩了几番。

　　这分明是，清晰可见的单方面殴打。

　　被困在中间殴打的男生低垂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因为痛苦而不断扑闪着，嘴角变成明显的青紫色，无力地垂坐在角落。

　　尽管如此，却依然能看见他瞥起眉头，不愿意露出半点败意。

　　黄头发小混混看他这副打不服的模样，不爽地咒骂了起来。“我劝你少做白日梦，就算你转学来了西远，你以为就能离开我们？”

　　“对，还想上大学呢？”绿头发也不屑地嗤笑起来，“你可是背了一条人命，我要是你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你走，怎么不跟我们打声招呼？也是我们赵哥大度，不愿意再和你计较。”

　　被称为赵哥的红毛笑着接受着恭维，兴致大好起来。

　　他吸了一口烟，烟雾冲着宋嘉实的方向扑去。他不屑道：“你也可怜，没个爹妈管管。哦，忘了，你还有个爹，但你……”

　　话说到这儿，地上的男生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翻滚着数不清的愤怒和厌恶。

　　红毛抖了抖手里的烟灰，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着。

　　烟雾依然上浮，却比刚刚要清淡了许多。

　　他们之间的对话，周林芙浑然不在意。她站在小巷的出口，一直在确认坐在地上的男生是谁。

　　他是谁？

　　直到红毛蹲了下来。

　　两人终于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