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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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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区矿场工地在发生高坠事故后,又再遭遇山体滑坡自然灾害,多名矿工不幸被埋,疑似牵扯另项重大案件。我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已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得知这则消息的时候,正值清晨五点半。
边忱披了件外衣,他在阳台站了没多久,丢开剩下的那截烟头匆匆下楼去。
路见洲已经一整晚都没有回家。
对方只是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要去加班,边忱起初没有多在意,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地就一整晚都没睡好,早早醒着就越觉烦躁。
或许只是习惯了。
以月份论的相处时间还是太短,可他已经习惯有人特意给他备好早餐,习惯有人同他说说话,哪怕是在经过时多给他一个眼神……其实,他就是习惯了路见洲。
边忱在去到底层的小区过道时,从手机翻找出了陈栋的联系方式,等拨打接通并从对方口中确认路见洲所在,正是发生灾害事故的那方区域时。
边忱毫不犹豫地上车,按着导航往那个方向去了。
此刻,足球场大小的荒芜工地长满一人多高的野草,只有泥泞没有路,还很黑,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现场的具体情况,勘察难度极高。
尤其是在经过滑坡之后,还有很多尚未排除的危险因素。
过了没多久,边忱在大老远的地方停下车,往那里没有被围阻的外区域行去。
点的灯挺多,聚着的人中大部分是些穿着制服的警员。想要问些情况不算什么难事,更何况还见着了陈栋的身影。
“忱哥,真没想到你会来,腿伤可好些了?”
“还成,不算碍事。”
“抱歉,我本来是在帮他准备接受专访的事情的,所以没在一块,在这会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也是常理之中,边忱更关心现在究竟如何了。
陈栋把所知尽数道来:“面临的处境是有些困难。先前就有出事者在坠落过程中砸坏了工棚,断裂的钢架和玻璃这会儿还在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在现场勘察做尸检的话,随时都得注意防着点,要是被掉到身上会很糟……”
“滑坡之后,进出事发中心的小道都被堵上了,所幸还能有信号用以交流,工作人员的人身都安全。”陈栋说,“你不用太担心,到了现场常会遇到一些不好的状况,应对也都很有经验的,耗费多些时间也很正常。”
边忱点了下头,决定和这些人一起在外边等消息。
陈栋给他搬来了椅子,他却没有立刻就坐下,往后退了些距离,到人少的地方站定,从裤袋掏出两样东西。
一颗止痛用的胶囊,还有糖。
边忱停顿了片刻,把糖塞进嘴里三两下地嚼碎吞掉,这才又把那胶囊也吞下。
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却要人命。
现在也确实是挺折磨他的。
糖是戒烟专用的,胶囊是止他的牙疼的,而这两样都是路见洲给他的。
可他又偏偏觉得,只要路见洲这会儿在的话,那么这两样他都用不着。
还有一拨人围在周边,数量还不少。
听那边的动静可以大致判断出,这些是该矿场内部的成员及负责人,在最前首的是个黑皮光头,虽然沉默着可他站的气势就挺有派头,像是领事的。
当下很明显是双方起了争执。
光头带着的人态度很强硬,与之沟通的工作人员一时有些难办,毕竟不太好做出强制措施。
陈栋在边忱问起时,解释说:“本想要在石堆开道,这样也好尽快处理妥这桩事,可那方不愿意。这区域里结构复杂,原有的危险设置得避开,是他们熟悉的地儿,若不得配合那咱在短时间就很难实施。”
就在这时,那个光头像是这里的老板,他把手中的易拉罐扔到地上,用脚在上面踩裂了,借着响声戏谑道:“原本运营得好好的,你们上回来查了一遭后就再也没摊上过好事,连带着我都没法跟上头交待。今日不痛快,你们也甭想多高兴!”
本就懒得耗时耗力和牺牲利益。
“反正后续这事,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别人他妈的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丢命都还没空管!”光头转了个身走出几步,态度越来越恶劣,往地上啐了一口道。
“至于现在,就是留那一堆进到现场的人在里头给活埋全都断气了……”
他嚣张的话语却是戛然而止。
那半裂开的易拉罐在此刻被人从地上抄起来,狠狠砸到他头上,随着闷响传出彻底爆开。而残余的可乐饮料带着泡沫往外浇出,湿答答地黏到光头的脸、脖之上,看着就挺晦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于突然,竟是让旁人都来不及阻止。
光头硬是咬着牙止住了痛呼,回看着“罪魁祸首”时,阴沉的面容带着几分狰狞。
边忱在砸完人后,脚步半点未动,只略带嫌弃地甩了下手。他在抬眼对上那道视线时,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说:“你这张烂嘴别喝脏了饮料。”
气氛倏地凝固,剑拨弩张几乎肉眼可见。
光头彻底怒不可遏,手一挥就令人各自做出准备干架的行动。
“这位警察同志好大的威风,敢搁这直接动手倒也不赖,也不怕遭违规处分会丢份。今日老子就让你跌下地再也爬不起来!也跟条蜈蚣学一学怎么做……”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是警察,哥丫的就是个纯打的三流保安!”边忱冷笑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瞧清楚,这也是你配污蔑的!我乐意揍你跟市公安局有个半毛钱关系?”
边忱毫不退让,也不理会身边拉扯着想要阻止他的警员,他在光头冲过来时用手一把掐上其喉咙,使下狠劲儿跟对面的疯狗直接来了个硬碰硬。
他是最能把保安服给生生穿出特警的气势的,可偏偏这会儿的作风就像个凶狠的地痞流氓。
未明缘由,边忱只觉得自己当下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甚至是颠覆了他以往对于自己的认知。
周身上下全是难控的凶戾焦躁,恨不得上去把人都撕碎,尤其是在听到光头的那句恶毒话之后,一个冲动又危险的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越来越真切。
要是真没看到路见洲,那这个人就别想活。
场中顿变混乱,嘶哑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所幸并未维持多久,更多的警员赶过来这边,动作极为迅速地将动手打斗的人群制止,连光头也很快被拖拽出这方的中心。
此举让一直被动挨打的光头终于得到了喘息,他的身躯有些发颤,嘴唇都因为失血较多成了白色,身上尽是斑驳。
在短短时间之内弄成这个惨样,可想而知,揍他的人下手是有多么不留余力。
搀着光头的那位警员见此很是不悦,给人传报告说:“徐哥,这边动手的人里有个懂行的狠茬子,伤得人贼过分,要不要一并给扣留了?”
不远的后方,徐竞正和另一队人急冲冲地往这边过来,闻言唾骂道:“去他爷的玩意儿,这种有害社会秩序的危险分子就得……哎,我操!”
视线在碰触到场中那熟悉身影时,他蓦地怔住了。
光打了过去,与此同时,阳晖也越明。
在徐竞身边跟着的翟秋生同样望过去,瞬间面容微僵。
现在冷静了不少,边忱被人拉着往后退了一些,他也没反抗,也没有想着继续冲上去追着人打。其实这会儿他也不太好受,除了腿疼之外的其他问题同样不可忽视,只是方才都被那股劲儿给盖过去了。
越来越多的警员围上来,边忱见此没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是觉得那淡蓝色有些刺目,那是与他所穿表面相似却实际大相径庭的。
这样的实情缠绕着他很久,今夜这事就像是憋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都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又凭什么拿原职业规守的那套来束缚他?
他这会儿就是想要揍人。
而边忱在看到徐竞还有翟秋生时,亦是错愕几瞬,隔着人群不确定地对那人唤了一声,“秋哥?”
没得到回应,转瞬就被繁忙的人流淹没了。对方那变得有些陌生的眼神里,看不到多少初时的影子。
边忱没再自讨没趣。
尽管他单方面的记忆,还停留在相谈甚欢的过去时。
陆陆续续的来人把现场彻底给稳住了,徐竞匆匆跟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几乎是小跑着往边忱这过来。
徐竞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僵着一张脸道:“你这尊病号大佛不好好养伤,怎么蹦哒到这边来,你家小法医这次怎么没管住你?哦对了,他现在还在……丟!麻了,哪壶不开提那壶,我再不说话你别打我成不?”
边忱凉凉瞥徐竞一眼,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和他鬼扯。
只有陈栋不太好意思让徐竞这么没面子,故而好心地和他说上几句话。但对于现在的情况,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实在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
时不时有几道视线往这边投来,似是打量,尤其是最开始向徐竞打报告的那位警员。
过了没多久,有人朝他们走过来,越过旁的径直走到边忱面前。直到他那双特制的靴子映入眼帘,边忱这才拿正眼看他。
一如既往的清高斯文样。
真正做出区别的,只是对方制服上那多出的独特警衔标志——银色橄榄枝和四角星花。边忱向来对此认得清楚,虽然他没有。
翟秋生的神色很是淡漠,说:“既是公务,就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徐竞忙出声道:“得,是我找他过来帮忙的总行了吧!再者你也看到了,反正没出啥事,光头那些人也是活该……”
翟秋生明显不接受这套说辞,平静道:“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这点教养,你本应该是有的。”
“敢情这意思就是我现在没教养了是吧,操!我可去你大爷的。”徐竞也不忍,张口就怼,“人还分个三六九等了,就你翟大少家境好还条件优,受过几年义务教育,这可他妈尽拽到头!”
翟秋生微蹙着眉,没再理会徐竞。
边忱拍拍徐竞的肩,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两声,说:“没钱请家教也不丢人,爸妈教什么就学什么。”
徐竞骂骂咧咧地回到原位,总算是没再犯冲。
翟秋生却是在听到边忱这句话之后,多少都像是被刺了那么一下,脸色变得明显不太好看。眼前这个同乡发小已然经受了父母亡故的事实,他自是明晓。
边忱没怎么在意别的,对翟秋生说:“伯父伯母他们还好吗?”
曾经两家串门联系密切,边忱也受过翟家人不少的照顾,不管后时经历过什么,当初的情分自是不会轻易地忽视掉。如今问起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翟秋生的神情现出几分复杂,还是尽可能地平和了语气说:“挺好,还是老样子。”
边忱应了一声,没再和对方继续聊下去。
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但他实在不难看出来,他和翟秋生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淡了不少。他还记得徐竞说过“见着他不用太给脸”,他现在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样。
边忱转脸对陈栋道:“麻烦给我递些纸巾,谢谢。”
徐竞听了,忍不住嘲笑道:“这就急得憋不住了?”
边忱冷笑一声,从陈栋那接过纸巾,自顾自地弯身,开始细细擦拭自己脚下那沾了脏泥的鞋面。
这双依旧是路见洲给他买的。
徐竞顿时语塞。
边忱随后说:“你的那双还是直接拿去扔了,野狗都没功夫舔。”
徐竞:“……”
随后,寂静下来好一会儿。
在一旁的翟秋生再次回到最原先那个话题,还是硬梆梆地道:“记着下次不要再插手和你无关的事情。”
非岗人士这样做并不好,且不说难以担责任,而且出事了又没有工伤补贴,举报或干脆离开现场给腾出地方来就好。
边忱明白这些道理,也知道翟秋生向来性情如此,从不会说出让人爱听的话。
丝毫没有不服和怨气。
只是,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他感觉自己似乎根本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丝毫找不到融进去的理由。而只有路见洲,是在这其中他唯一可以找到的、作为依存的支点。
“行,再没有下次。”边忱低声说,“可怎么就无关了?我等的人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