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无眠》明灵不顾

20、第二十章

　　从心康咨询中心出来，再坐上车里时，边忱偏头问：“我吃的药是不是有镇静作用，之前在人民医院开的吗？你觉着我现在的状态有没有好一些？”

　　“还行。”路见洲凝视着他一阵，对前个问题选择性跳过，说，“你别太在意。”

　　车开动，前座小袋的柠檬摇晃着差点要掉下来，被边忱伸手过去及时地按住了。一块粗糙的皮被他抓在手中捏几下，冒出一点汁，令人看着都觉着牙根不舒适。

　　边忱问：“它酸不酸？”

　　路见洲忙着开车，没功夫多看他，只简洁答：“酸。”

　　边忱又问：“我帅不帅？”

　　路见洲：“shuai……”

　　边忱怔了一下，对着路见洲的侧脸，笑说：“是衰是帅我没听清。”

　　路见洲这回不管他了，只是看着导航，距离福利院还有不到两公里。

　　边忱取出一把小刀，开始从袋子里的水果翻找下手对象，听到路见洲忍不住的开口提醒：“泡水的，干吃不太行。”

　　边忱说：“你管我。”

　　路见洲：“……”好。

　　边忱半刻不闲地就在车中忙活起来，过了一阵后，正赶上等红灯，他把那被削掉皮的果实递到路见洲前边，开玩笑般地说：“请你。”

　　路见洲只顾盯着他，欲言又止还带了些隐忍，却也没想要拒绝。

　　边忱憋不住，笑出了声，道：“给你的这是货真价实的柿子，别怕呀！”

　　路见洲这才认真地打量那光秃秃的果，确实如他所言，问：“怎么变出来的？”
　　在水果店的时候，明明没有买这个。

　　“不小心掉了一个进去，起初没被发现。”边忱说，“柿子的价格比柠檬贵，我们赚了，但店家也不亏。”

　　这什么歪理？
　　路见洲没反驳，只是有些可惜说：“只有一个。”

　　边忱说：“是因为我没有吃到吗？这无所谓，我老家那边种了很多柿子树，从小吃得多。”

　　这时的手机有来电显示，路见洲只看一眼就果断拒掉，回答说：“嗯。”
　　社区的短号。

　　边忱有点惊讶于他的迅速，随后，自顾自地有点纳闷说：“我以前吃从来不削皮，这会儿怎么变挑了？”
　　方才的动作是下意识的。

　　路见洲倏地顿住，心跳慢上半拍。
　　因意识到，那是因为在曾经他觉得柿子皮涩吃不惯，边忱才会这般。可他当时只以为边忱原本就同他一样。
　　见绿灯亮起，他来不及多想。

　　直至随后到达地点停下。

　　外边就有好几个志愿者，完成登记等流程，两人被引着去到招待室。这里的布置看起来很温馨，儿童创作的各种图画被作为墙面装饰，色彩斑斓。
　　其中有一副很特别，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蓝天白云，只有素描的口红和手.枪。像是在描绘印象极为深刻的情景，又或者是，某个人。
　　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冒出这样的猜测。

　　边忱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很久。

　　路见洲先跟志愿者聊了一会儿后，过来跟他说：“还没到学校那边下课的时间，先坐着等等。”

　　边忱应下，脑中再次回忆起几日前所得的信息，关于那个似乎跟他有些关联的男学生——肖航。

　　就读小学四年级，他的身份单拎出来也不起眼，被寄养在福利院的孩子大多都是如此。普普通通，过的日子安宁平静，可偏偏他那天被光头那伙人给盯上了，边忱对此有着责任。

　　一个志愿者姑娘端着茶过来，在边忱身边停下，打招呼说：“下午好，还记得我吗？是跟你一起运过物资的刘莉啊，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你来了。”
　　像是之前就见过面。

　　边忱接过茶，说了声“谢谢”，后还是决定多向她打听些情况，路见洲会意地代他进行询问。

　　逐渐从刘莉口中得知了许多。

　　边忱的确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更准确的说，是在出坠江事故之前的挺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定期来访。除了捐款以及做义工以外，他关注最多的便是肖航。

　　而肖航的情况有点特殊。
　　身为感统失调的患儿常常会有走路摔倒、眩晕紧张、手脚笨拙等症状，此外，他尤其抗拒被接触，总是自言自语，到了人前又变得一声不吭。

　　“小航不是没有亲人。”刘莉说，“平日里也时常会过来探望他，但不知为什么，他偏偏是不肯跟那些人离开。采取强制方式会很容易对孩子造成伤害，只得先缓和下来。而且……”

　　边忱对上了刘莉投来的目光，又听她说：“边先生对小航真的很有耐心，也难怪那孩子后来慢慢愿意和你走近。他的亲人就是看着这点也该多理解一些才是，真搞不懂，为什么就是对边先生的态度这么……这么冷淡。”
　　说是“冷淡”，其实还是委婉了。

　　边忱眉梢微挑。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不好多说什么，而路见洲看起来似乎也不清楚这些。

　　在刘莉被其他志愿者喊出去之后，两人之间维持沉默了一阵，接着便又是手机振动声传出。
　　路见洲照旧不假思索地把来电摁掉了。

　　边忱见此，笑说：“法医哥哥怎么那么寸，说不接就是不接，还能从我这遗传？”

　　路见洲抬眼看他，正想开口，手机又多了条信息提示音。

　　“追得还挺执着。”边忱说，“社区那边是办什么大型活动非得找人当观众吗？你要是没空，我就去替你。”

　　其实没有被观众，是为着别的。路见洲心头一跳，试探着问：“你知道？”

　　“听邓姨说的，最近好像是联合着开展什么讲座，宣传让人提高有关啥的防范意识……貌似内容挺有必要，可我不太记得。”边忱就只知道这些。

　　路见洲心下微松，说：“嗯，讲座一般都很无聊。”

　　“我一直都不感兴趣，大学读书那会儿不是老有抽签，就是抓人做观众吗？抽到就得去听唠叨、去席下当木头，我运气不好，每回都烦！”

　　路见洲弯了弯嘴角。

　　“之前跟警所那边举报了华商内区的事，只要他们打击非法经营窝点的力度够大，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有问题。”边忱又道，“但我是不是还该去跟那小孩的亲人提醒些什么？”

　　路见洲道：“如果你想，我陪你去联系。”

　　边忱说：“他们的态度可能不好。”

　　说白了，边忱压根就不觉得这些陈年积下来的会是什么好事，而路见洲还得在工作之余抽空去陪他处理那些遗留问题。
　　要是照这样下去的话，要是在后面再挖出点什么烂账，是不是也得路见洲陪他一起但？如若“归山岩”真的在背地里做过什么坏事呢，是不是也要对方同他一起去赔？
　　而这本是不该的。

　　路见洲拧眉，道：“你很介意？”

　　边忱说：“我不介意他们。”

　　路见洲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道：“所以你是介意我。”

　　边忱本想轻松点揭去，说：“不是这个意思……”

　　可路见洲没给他机会，道：“别想拿精神心理科来糊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吗？”

　　对话就卡在了这里。

　　他们都心知肚明，毕竟中间有线横着不是一天两天了，划出两部分各收着距离和隐私，要怎么把握住那个度才不算是打扰，却不甚明朗。

　　先前，边忱再怎么着地扇风，路见洲都没有生气，可偏偏就是在这会儿忍不住来了火。
　　他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在一开始妄图用“伴侣”作联系的时候就生了错。他对边忱没有多少脾气，可偏偏边忱就是能够对此很精准地点着，让他连压都压不住。

　　边忱没来得及多思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他心里藏着的那团毛崽就率先绷不住了，叫嚣着的更多是雀跃躁动。
　　尚未得出结论，认知就先按捺不住。

　　路见洲是在因为他生气。
　　却不是为他之前所预料的原因而生气。

　　边忱又想起路见洲对他说过的那句“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的信任，就该知道，我总是在的”，等完全明白过来，他这会儿有些忍不住想乐，却抬眸小心翼翼打量着路见洲冷着的神色，一时没敢吭声。

　　“你明明就是有事，却不愿让我同你一起扛……”
　　紧接着又有振动声，来电显示依旧。
　　路见洲差点想直接关机。

　　还是和他保持定期联系的社区工作人员，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做什么的，跟以前一样，可是他当下还陪在边忱身边，不方便接听。

　　却见边忱站起，走出几步，语气轻松说：“我先去一趟外边的连廊，你随意。”
　　就跟看出为难便故意回避，给对方特意腾出个空间似的。

　　路见洲没说话，就盯着他。
　　那目光不好也不坏，被边忱自动地翻译为“事还没完，你他妈再敢跟我折腾试试”。

　　脚步还没有挪出去，边忱难得地觉得有些怂，带了些讨好的意味，找借口道：“那里摆着的几盆植物看着不错，我瞅瞅参考一下，说不定我们家也可以……”

　　路见洲没有移开目光。

　　“招财木、金像树、风水竹、蝴蝶兰、红牡丹……要有什么稀罕的不幸被我给盯上，回去的路上我就吵着要，花多少钱都得让你给我买回来，再不济就剪条枝带走扦插。”
　　边某·盐没辙，只得先甩掉包袱，赖在门口蹦哒着耍宝说：“对天保证，我跟见洲日见夜见还见里见内，就是不见外！”

　　路见洲：“……”这话确实，但也有哪里似乎不太对。

　　边忱试探着往外迈出一只脚，再是另一只脚，又慢慢转头。

　　路见洲稍低下脸，压了压唇角，平缓的声音响起。

　　“不稀罕，也不费钱。”
　　“就是花店的营业时间估计快要过了，我开车向来没你和摩托野。”
　　“所以，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