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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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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栋到达后,下车挤过院门人潮,好不容易才把一袋外卖送到,他站定还略有些气喘,和路见洲在停车场旁通道短暂会面。
虽充当司机,实际上是工作助理。
陈栋抱怨说:“刚遇着了些意外状况,好在这地方少人过经,不然我要是被那些记者发现了,就又得被堵个半死。”
路见洲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确认还是温热的,后才不甚在意地问:“你是从司法鉴定中心开车过来的?”
陈栋道:“对,刚帮你把那份报告需要完善的地方又处理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就被蹲点的记者尾随了,我试了几回没能甩开。待会要是出来,你新约个车吧,保不准还会有堵着道的。”
路见洲皱了下眉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连累你了。”
陈栋摆摆手,说:“这哪儿的话,不过这群记者是越来越过分了!司法案件的办理可是公事,不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笑谈,更加没有为了获取信息,就追着和此事相关的法医不放的道理。这样下去,我真怕会出麻烦。”
路见洲深表认同,不过他这时却没有多关心工作上的事情。
他从袋子里端详那打包用的盒子,边带着陈栋走边问说:“这是哪一家的?营业执证是否齐全,健康安全吗,味道怎么样,差评多不多……”
陈栋呆了呆,对他这反常的举动半天没反应过来,后才底气不足地说:“就咱俩上回加班的时候点的那家,我绝对没选病人忌吃的,不是!你什么时候还挑剔那些了?”
工作狂在平日里是从未多在意过口腹问题的,忙的时候匆匆点单,拿到就囫囵吞枣似的往里咽,哪里还有空多管别的?
路见洲脚步微顿,有些不满意。
可当下也别无他法了,边忱还在等他。
却还没等路见洲回到原处,他远远地就见到了那人的身影。
只是画面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穿玫红色衣服的中年阿姨太显眼了些,连带着她身旁边忱的存在感都变得低了许多。打远望着这两人,就跟社牛老妈带着自家社恐儿子出来见世面似的,看样子倒是相谈甚欢。
“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大妈说,语气带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连大江都敢跳!难道还会怕过不成河?而且压根用不着耗上那么多年,邓姨很看好你!”
边忱表现得挺自然,轻松笑着和她聊天,说:“谢谢姨,等我游到了河西一定喊你来瞧瞧。”
只是他的脊背挺直了那么一点,神情也带着点迟缓,跟外来人第一次见家长时的紧张没多大不同。他对这位邓阿姨没有印象,但估摸着是个以前认识的,连他坠江这事都知道。
关系貌似还不错,这简直活久见。
“呦挺有心,姨早年去过河南,再摆驾去一趟别的地方也行。”邓姨说,“这会见着你亲人没有?别是人家心一狠把你丢下了吧……”
轮椅被她小心推着,遇到前边障碍时停下,正想往旁边转去却被靠近的一人抬手轻轻接扶上了。
“亲人”这个词恰好不轻不重地砸在心间。
“没有。”路见洲垂眸,视线落在边忱身上,道,“只是来迟了,抱歉。”
心狠,丢下……
路见洲在任何时候都不想这些字眼被和边忱联系到了一块,哪怕没有“亲人”这个身份,也永远不会弃他,没有例外。
邓姨笑着和路见洲打了声招呼,接着把自己拿着的新鲜蔬菜放了一部分送到边忱怀里,又麻溜地走开了。
边忱抱着东西的时候还有点懵,从里面掏出个大番茄,仰脸乐道:“今晚的宵夜吃这个,加上鸡蛋面条。”
路见洲点头,先带他寻了个好点的地方停下,再把外卖给他递过去,说:“这回不是单给你闻味的,趁热尝尝。”
边忱听到“闻味”有点心虚,目光下意识往旁躲了一下,他又忙接过说“好”。
路见洲眸色微暗,对此没有拆穿。
他随意地往栏杆靠了靠,拿出手机点开到“打车”页面,说:“可能不太好吃,先填肚子,回去我再给你弄点别的。”
想喊一起却被淡淡拒绝,边忱干脆自己埋头吃得很欢,对别的倒是不太在意。
大概是对六年后的事物有着新鲜劲儿,以前的外卖点送可不怎么普及。
过了没几分钟,陈栋找了过来。
因为脚程较慢,他直到这时才跟上,见到边忱后立马正了神色,刚想要开口做自我介绍,路见洲却已经替他说了。
“我助理,姓陈。”真够简单的。
要是以陈栋惯来的说法,那都是以“你好”为开头,又接着个人爱好、工作经历之类的,再接上他国语言的翻译叭拉叭拉一大通。
要是在平时,路见洲从不吝惜给他这个表现机会,但按现在的意思就是。
别耽搁了边忱吃饭。
天色近暮,周遭的人流仍旧不息,偶尔有车灯打过来也没有惊扰到此处,倒跟在医院凉亭看到的一幕幕给人的感觉没有多大不同。
至少边忱此刻在抬眸看向身边的两人时,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奇异的是,连陌生感都被冲散大半。
吃的菜似乎带了点辣的感觉,或许只是还烫着,连带着心头都多出几分温度来。
陈栋是个看着不来事儿的,在那老实站着,被他不经意瞧见时忙把手放得更妥当了一些。
而路见洲……
边忱这才确认,所谓“自带背景板”的意思。
白衫黑裤透着讲究,身形修长,他在那一站便显出几分出挑气质,侧脸轮廓静而清冷,醺夜灯月都作陪衬。
不高调张扬,却偏偏让人从他身边经过时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而这位似乎对目光有选择性察觉功能的人,在这时恰抬起眼来,与边忱的视线对个正着。
路见洲问:“吃不下?”
“没,还差点。”边忱又动了动筷子,答,“我这就快吃完了,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路见洲说:“不久。”
少顷,他放下手机,又将目光投向边忱手端着的剩余盒饭,语气平淡地说:“吃不完的就给我。”
还未等边忱做出点反应,陈栋就先咳嗽出声,他先是看着这两人,眼神有点茫然和惊疑,后又迅速缓过气来。
吃不完的,当然是给帮拿去扔掉。
想太多,脑子怎么一时半刻地抽了下?
边忱忙往嘴里塞吃的,含糊说:“不能浪费。”
路见洲说:“嗯,不会的。”
再次脑抽的陈栋:“……??”
白色的轿车在不远处停下,与此同时,路见洲的手机响起,是新约的司机到了。
陈栋说:“你们先走?我迟些动。”
路见洲颔首,对边忱大致解释了一番情况,把轮椅留给陈栋带走,扶着他往一个方向去。
边忱拄拐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其实他觉得自己走完全没有问题,好歹他另一边的腿还是好端端的,大可不必对待他如此悉心。
新司机调下了车窗,正看着这位伤患往副驾驶边过来,他下一刻就打开了车门,非常顺畅地坐下,还偏过脸来道了句“辛苦这位师傅,你这车比我以往见过的都要炫”。
这是实话,比之数年前科技进步的成果。
司机有点乐,好心情地正要开始吹牛,却冷不防听到一道微沉的声音传来,“空调设高些,谢谢。”
司机反应了好一会儿,反复确认原本设置的空调温度只是二十,这都还要高?
算了,客人的要求,按着来就行了。
边忱盯着方向盘边的配置几瞬,却忽觉旁侧有阴影压下,对方弯腰时逼来的呼吸笼近,让他几乎是立刻就躲开了,完全是下意识。
他再回神时,便只见路见洲在车门外背对着光而略显得晦暗的神情,以及刚环伸过他身前的手臂。
外边灌进的风有些凉,热意瞬间减散。
意料之中的生疏抗拒。
路见洲停顿了一下,抽回手,声音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安全带,记得系好。”
车门被关上,后座传来细微声响,接着便是音乐响起在车内,冲了冲原先沉闷的气氛。幸而歌是老歌,唤回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没有让无心在听的人更格格不入。
“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边忱扯了扯安全带,又将身体往后仰靠了点,默然半晌,心里没来由似的生出些无关歌词的烦闷。
只觉路见洲最后看他的眼神里多出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像不止一次淋过雨的毛茸动物。
“放的粤语金曲,就算不会唱也听过吧!”
“叫车早了好啊,早离早安稳,看天气预报说迟些时间会刮台风,晚上还是窝在家里头舒服……”
司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被理会也无谓,途中过经的风景随着车动不断变化。
边忱没能做到光明正大地去看看后座的人,尽管目光有在后视镜所映停留过,也没能如先前那样轻松地去搭话。
可怎么做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
从来都知道关系的处理需要把握分寸,却难以寻出一个对症下药的方法。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想法那是假的,尤其是对自己好的人,还让他到目前为止都挺有好感的人。
而先前的融洽,在被越线后就成了局促。
若一直不知道“伴侣”意味着什么就当另说。
他还只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自己。
暂时能够接受的不多。
城中小区楼层普遍高得入云,底下人也就平白地多受了点压迫,被各户区分开来的点灯在微朦中交汇。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顺着平坦的路就能回到家门。
车光照出一对晚间行人,跟着在跑的那只短尾小狗也都急颠颠的,让边忱看得莫名有点想笑。
司机利落地寻好个位置停着,示意两人已到可下。
边忱道了声谢,没急着动,他想要先等等听路见洲的动静。
仅仅片刻,只见一串钥匙被递到前座中央的平垫处放下,而那位钥匙主人随后又极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显然是用这间接的方式交给他。
边忱脱口而出道:“这用来开你家的?”
路见洲这才抬眸对上他望来的目光,即将打开车门的动作停了停,交待说:“钥匙上贴的是对应门牌号,找对栋号往右拐角有电梯,在里边就可以看房区示意图……”
边忱专注听着,伸手去拿起钥匙,说:“行,我记住了。”
听到车门开了又关,路见洲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不嫌弃,那也是你的家,屋里所有任你处置,顾好自己。”
“会有台风,关好门窗。”
边忱怔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就发现路见洲的背影正在快速离开,往另外的方向而去。他忙想出声将人喊住,可话音却又偏偏卡在了喉咙口。
想问对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却不知道该不该问。窥探和干涉别人的私事,向来不是他的习惯,当下也是一样。
没给人留半点再犹豫的机会。
边忱接过司机拿过来的拐杖,下车后往檐下移动了几步,低眸恰能看到那截半大不小的阴影。
车被重新启动开去,周遭有些暗。
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边忱不知怎么地就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远处即逝的灯晃得如闪如失,一道沉静身影却未被影响。路见洲停在那里,确认他无事地下了车且走对了方向,这才又慢慢转身离开,没再多言。
若是在先前,大概率是会过来扶他的。
现在这样是为了避免接触吗?
边忱心头微跳,似乎路见洲在不知不觉间已和他告别两次,而正是他不经意地避开了两次。
他得承认,这回涌上的情绪实在有点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