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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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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都不打烊的便利店并不少见。
尽管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前来光顾。
店员开着电视,上面播报着最新的台风消息,预示着在不多时的强降雨之下,这座城市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冲刷。
店外的廊道安置着几张桌椅,向外敞开的挡板堪堪能遮些风和飘飞的水粉,但注定没法再让人长时歇脚。
借着尚可的光线,路见洲将一份档案资料阅览完毕,收回视线时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对坐在他身前的人说:“辛苦你了。如先前所言,我会定时接受访问,并如实将重点关注对象的消息上报,尽全力配合社区的工作。”
那位工作人员点头,将文件整理好,说:“谢谢理解,有你的帮助确实能够令我们跟踪管控的任务进行得顺畅不少。但路先生平日里是否较为忙碌,抽出空来也会麻烦一些?”
路见洲凝眸几瞬,淡声说:“抱歉。”
他前天就接到了约谈的短信,可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至今天晚上才得以进行。
“路先生不必如此,挑选一个较为方便的时间段是完全合理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工作人员起身,微笑说,“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们寻求帮助即可。”
路见洲也随之起身,客气地应声,目送她转身离开,对方却又急急回过脸来。
“对了,容我多嘴再提醒一下。”
“相信路先生也已详阅过相关的科普资料,望对不稳定因素多加以警惕,保护好自身安全,量力而行,特别是及时联系专业人员,可拨打所里的电话号码……”
路见洲没有打断她的话,却也没有被其话中的忌惮和紧张所感染。
等人离得远了,他将先前接过来的表格纸在光下再次展开,视线在其上顶头“边忱”这个名字处停了停,随后又小心地放好。
对他而言,不稳定的因素有很多。
在目前,边忱对他的态度是所在意的第一位,可对方本能的反应便是答案。
失落吗?其实路见洲不觉得,估计是更多地被庆幸给埋盖住了。目前的这种忘却比什么都好,停留在没有被该死的晦暗填充的日月,而他也有了机会去参与到那人的初时。
这次不会也不能再被远远推开。
“需要买点什么?”店员的声音在里边响起。
周围的温度降了,路见洲的手心却在微微发热,摊开来还能接上点点在前夕动荡的雨丝,是凉的,让人一时又变得很清醒。
路见洲这才抬步往店里走去。
说起来,他是要来给边忱买生活用品的,之前去小公寓那里把边忱原用的东西都筛选过一轮搬过来后,他就又匆匆地给准备了些,但恐不够。
不可否认,他对边忱说了谎。
在此之前,他们两人早就断了联系,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终身伴侣”,自然也不可能同居。而在边忱出事住院后,他就索性攻其不备地把人带回身边。
别的先不论,当下还非得要怎么做不可,尽管看似有点趁人之危的可耻嫌疑。
“您是在这附近住的吧,需要办张会员卡吗?以后再来能有优惠,长久下来肯定不会亏。”收银台边的店员说。
路见洲本来想说不用,可却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好”字,抬眸便见店员动作麻溜地去给他拿卡。
覆水难收么?
他想,或许是“长久”这个词在刚刚恰好跳到了心坎上,反正可以拿回去给边忱用,多少方便一些,日后总会有需要。
鸡蛋、面条等其他物品都被装进袋里,在扫码支付的时候,他见着了现在显示的时间,是21:15。路见洲不知道这算不算寻常的宵夜时段,他平常从没有这个习惯。
从坐车回来的路上心头就开始有些乱,原还想到旁处再缓一下,可他现在突然急着想要回去了。
他向来记得他的承诺。
*
边忱是在这天半夜的时候硬生生被渴醒了的。
他恍惚间差点还以为自己是刚从沙漠回来,但自己明明在进这屋里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倒头就躺床上睡了,至于别的连想都来不及多想。
或许是还没太能从住院时的状态缓过来,估计不管现在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也同样能迅速躺倒。
只是台风降临得很准时,听着外边片刻不停的声音就能知道。这间卧房挺空,眼前是黑的,边忱从来不会开夜眠灯。
他大致适应了一下当前所视,翻身下床,借着拐杖轻手轻脚地往外边行去。
在初进来时,边忱就在这里简略地打量过一通,室内环境很不错,估计得耗上房主人的不少钱。
也不知道路见洲回来了没有。
有电光偶尔透窗亮起,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连灌了许多的水才觉得喉咙间那股灼意被压去一些。
“水是凉的,得重新温。”
边忱闻声望去,是路见洲从另一个房间推门出来,此刻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对着他,只是神情看不清。
“别温了,凉的不碍事。”
像是对某种关系的形容。
边忱话一出口,就猛地意识到这说得有点不对劲。
路见洲轻轻应一声,似乎对此没太在意。
边忱留意到对方身后的房间同样没开灯,以及他当下的居家穿着,问:“你回来后是回房睡下了吗,我把你给吵醒了?”
“不是,我还没有睡。”路见洲目光在边忱旁侧的拐杖停了停,又说,“久站不利于恢复。”
边忱笑了笑,说:“得,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劳驾法医哥哥过来搭把手。”
他这会心情轻松不少,也没打算再花功夫去揪着那些有的没的负担不放,大概是过了顶头那一阵子,就又能恢复成原先那副德行。
反正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的,对住友的态度必须好点,搞得如临大敌有必要吗?怎么自在怎么来就是,越是躲着就越显得有鬼,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别扭成一条麻花才是冤大头,边忱不是。
毕竟他看得很开。
路见洲凝视着边忱几瞬,轻轻点头,靠近他问:“需要开灯吗?”
“不用,从今日起我得开始为你省电。”边忱回得干脆,毫不吝啬地拿出了点身为病号的柔弱,走动时积极借扶着对方。
路见洲在他身侧认真地解释说:“我做不到自行发电,但是我能交得上电费。”
边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乐道:“没质疑你能力不行!只是一口气就把白饭全给吃光这种做法,不属于我军的优良传统,得讲究个节流保源。”
显然是意识到以自己现在这弱鸡样子做不了什么,在这里绝对是添多了张“尊口”,也就由不得他不难得地恭谦了一下,重点在于好习惯的养成。
路见洲侧过脸去瞧他,仅仅刹那,就把将要出口的话语又给收了回去,没有否认。
由着吧,他其实想说怎样都行。
边忱带了点希冀地问:“对了,我这些年有没有留下什么存款?”
要是这样的话,省略大半奋斗时间直接到达高峰,做梦都能笑醒。
但现实是,呃,还真没用,可谓是穷得一清二白,比月光族还要光。
路见洲却没有对他说实话,只道:“都在我这,要用就找我。”
边忱兀自乐了一阵。
把工资上交保管,这个做法似乎还挺正确。
大落地窗圈住了一方世界,帷帘微动时便半显不露,本意是想要随便找个落座的地,却不知不觉就到了阳台边。
高处看安稳,看到的只有三寸。而高处看风雨,便觉世界皆振荡。
边忱放了拐杖,往外头盯了一阵说:“我舅舅那里肯定也受了台风影响,不过还好翻新过了厂篷,就是工期估计得耽搁。”
路见洲眸光一凝,借着坐下的动作掩去了脸上神色,温声说:“你别担心。”
边忱应了声,道:“我以往一般都是隔五个月就回去看我舅舅,差不多就放假的时候,平常我去了也没用,厂里太忙他都顾不上我……”
其实刚从医院醒来时,他便问起过其情况,路见洲答应会日后陪他回去看望。
那是做沙石生意的,原是由他父母在家乡一手办起来的厂,而自从他们早年在厂地出了事故意外身亡后,舅舅一家便接管了此后的经营。
而边忱也就被换了监护人。在很多时候,面临的转折都不是让人可以有选择的。
路见洲朝边忱靠近了一些,静静地听他说。
边忱又道:“说起来,就没几个人是顾得上我的,我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你真的算一个。”
路见洲没忍住把他乱糟糟的狼尾头按得稍微服帖,岔开话题说:“番茄鸡蛋面,给你留到明天早上做。”
他在回来打开门却看着一如既往漆黑的居所时,心头似乎猛地缺了一块,空荡得无以复加。
首先闪过的念头是边忱并没有拿着他给的钥匙上楼,为什么呢?是不愿意吗,是他把人逼急了吗,若边忱真的走了,他怎样做才能把人找回留住……
惊诧过后,路见洲后知后觉地有些手脚发凉,越发后悔自己没顾虑周全,直到抱着一丝侥幸地找寻,见边忱已经挑了个卧房早早睡了便没再吵醒,他竟生出种劫后余生的情绪来。
总之,后半夜他是不可能再做到安然入睡了。
边忱怔了怔,看着路见洲刚收回去的手,说:“认真的,这你还记着?所以你下车后就去买材料了?”
此时光线落人身上变得格外微妙,不但柔和了轮廓,也在入他眼之时多了几分鲜明。
路见洲点头,寻思了下,总觉着边忱此刻看他的眼里带着点希冀,像是在表达着一种对于某种事物的喜欢。
于是,他就从台面拿起那张卡双手递过来给边忱,解释说:“这是VIP卡,以后就给你用。”
边忱直了直背,同样以双手郑重地接过来。
路见洲又补充说:“楼下便利店。”
边忱握卡的手紧了又松:“……”
寂静良久,边忱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道:“成!但凡日后你有什么零食想要买的,什么物品想要用的,牙膏换牌子,水杯要新的,又或者做菜要加糖不要盐这些,就全都招呼到我身上,保证随时待命让你满意!”
尽管他觉着这样笑有点不礼貌,可他也没别的想法,单纯是一看到路见洲那副明明正经到不行的模样就没有能够绷住脸。
真稀罕!这要是搁在徐竞身上绝对是来逗他玩儿的,可路见洲不是。
至于到底是什么,边忱没太明白。
连路见洲本人也对这种只向边忱一人的给予本能解释不清,有点死心眼,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像是蹒跚学步者所做的一种遵循。
直倔又天真得厉害,就如他的感情般。
路见洲纠结了一下,他真的并没有想要借此使唤边忱的意思,可垂眸半天也只记起来说一句“水杯不用再买新的”。
边忱没立即反应过来,“什么?”
路见洲顿了一顿,说:“我方才去店里已经给你买好了新水杯。”
边忱晃了晃自己现在手中端着的水杯,不确定地问:“那这个?”
路见洲答:“是我的。”
边忱眼皮一跳:“……”
“你刚刚灌了差不多半个水壶的水。”路见洲抬眼专注地看他,斟酌着开口,“我现在还需要陪你上厕所、帮忙吗?”
边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