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路见洲刚从外边回来就觉察到了不同。
首先,最直观的是,门旁玄关处摆放着的几株富贵竹变矮了,还都被剪成了光秃秃的桩。
其次,客厅那许久都不曾有过动静的电视机,这会正在亮着却没有发出声音,还好没有显出如恐怖片那样黑白的沙沙画面和一口井。
至于别的,大概就是桌面多了出几包开过了的薯片,沙发上的抱枕也乱得很,拥挤着堆出了个埋人大包……
路见洲走到边忱旁边,向下的目光停顿几瞬,还是伸手去把被他霸占着的抱枕拿开。
边忱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就把手里拿着的遥控器抬高了些,带着点鼻音说:“你家的电视看不了,我新买的电池装上去也没用。”
路见洲接过遥控器,淡淡应了声,视线还停在边忱的身上。
他坐得跟躺着没多大区别,估摸着是跟住在二楼的老奶奶一样,都爱闭着眼睛“看”电视。
边忱等了一阵,有点等不住了,正色说:“户主不考虑处理一下业务?”
路见洲这回“嗯”了声,仍是站着没动,问说:“你想怎么处理?”
边忱寻思好一会儿,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修理店,营业老板还不怎么黑心的那种?”
路见洲认真思考后回答:“最近一家到这里的距离在导航地图上显示是三点多公里,至于营业者的心脏颜色……”
边忱忙打断,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说出“我还没挖出来看过”这种话,这不是瞎想,以法医惯有的职业思维来说还真有可能。
他正僵硬着,却发现路见洲别过脸时轻笑一下,又极快地收敛去。边忱算是明白了,在沙发上直起身子拿出点气势,语带肯定道:“你学坏了。”
路见洲没有狡辩,只顾正视着他。
边忱被看得没有办法,站起身晃悠到电视机前面按下电源键关掉,说:“明明检查着装置都没坏,怎么就是显示没信号呢,刮台风弄坏了?”
路见洲语气透着认真问:“你想要看电视?是因为我给你买的新手机不够好吗?”
边忱在这时回过脸,道:“对,你给我买的新手机我不喜欢。”
路见洲斟酌着道:“那你喜欢什么牌子的,外观和型号这些……”
边忱:“我就想要旧年代的那种大哥大砖头款的,薄一毫米和厚一毫米的都不行!”
路见洲:“……”眼光可真高。
“其实就是我想等到晚上看场CBA直播球赛来着,以前我每赛季都会追,都是在电视上看的,那时候用别的设备都不方便。”边忱没再开玩笑,说,“现在的话,大概是不习惯。”
也不太想去习惯,感觉都变了,当年那群跟他一起看球赛的朋友也都远了,也就只有他觉着还很近。
路见洲沉默一阵,说:“电视机没有坏,很快就可以看了。”
其实只是很久没交电视费故而停机了,他去办妥就是。估计现今还在看电视机的多数是老年人。
“行,户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边忱轻笑,老实交代道,“对了,我今天起来后没看太清楚,洗漱时不小心用了你的牙膏,还有出门穿了你的一只鞋,还有……”
“就算我是户主,但你也不是外人。”
路见洲头一回这样打断他的话,此刻脸上现出的神色也是边忱在以往不曾见过的。
像日落晚归最简单的纯粹,又像在屋檐下的小狗固执地把外边淋了雨的同伴也纳进自己的地盘里,就当作是画出一个圈就能让彼此有了归属和依靠。
边忱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从那个名叫“路见洲”的圈子里挣出来了。
他随手拨几下头发,唇边带着笑意道:“感谢慷慨,今后我就搬到这里面来了,没有户主,只有合住人。”
路见洲轻轻应了声,收敛去脸上的神色。
下一刻,就听边忱走近些说:“把你昨夜换下的衣服扔给我,一块拿去手洗了。”
“别急,可以再等等。”路见洲说,“我让人来修。”
对于洗衣机突然坏掉的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着手洗,而是联系保修人员上门处理,现在对方还没来罢了。
边忱侧过脸,一本正经说:“入住第一天,您得帮助您的同伴收获价值感。”
路见洲:“……”倒也没必要跟洗衣机过不去。
“放太久对衣服不好,这种天气可不太容易干,趁早洗趁早晾,这样要穿的时候也能方便点。”边忱准备去拿衣服,道,“而且,你得相信我,我洗衣服真的不用脚踩!”
路见洲的视线在边忱的伤腿处停了停。
他笑得有些无奈,还是走上去将人带着坐下了,相对片刻才说:“你不用担心你的衣服。”
边忱有些懵,只见下一刻,路见洲走到玄关处将放在鞋柜上方的一个袋子拿出,回来打开在他的面前。
等目光在触及到里物的那瞬,边忱差点没激动到当场跳起,完全不能再平静。
怎么说呢?这在眼前被展示出来的是一套浅蓝色制服,说起来这还是他昨晚心心念念的那套!
自从边忱不经意在屋里一处见到这被堆成了一坨的东西后,他立马就觉着这是自己的警服。
想着这么放着会弄皱,丢去洗衣机搅了估计也得皱,可不放去洗会这样,洗完还没干可自己想要穿又会那样……诸如此类,对待比较珍视的物品想得确实多。
路见洲说:“我给你拿去店里干洗过了,看着他们把过程处理得很细致,不会弄坏。”
边忱忙移开目光,深吸了口气。
是啊,这种在意连旁人都轻易看得出。
至于现在,还“珍视”不成笑话吗?他穿个毛的警服,又有个毛的警服给他穿!这算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不过有一说一,这套保安服看起来还成,或许也是因为被路见洲亲手整理过了。
“谢谢。”边忱觉着有点烦躁,“哎可是,我……”
路见洲收了衣服,静静看着他。
边忱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没有和徐竞的那一段通话,现在会不会不是这个样子,但,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吗?
“你先坐下,我们聊聊。”边忱斟酌了下字眼,问,“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保安对吗?”
路见洲却没有依言坐下,垂眸片刻,将边忱此时的神情尽收眼底,道:“是。”
边忱:“也知道我在市中心的万达百货大型广场任职?”
路见洲:“是。”
其实还有别的,就比如边忱从事的并不止这一份工作,包括去石场打工等杂活,都是挺累挺忙而工资又低的那种。
而自从边忱住院后,路见洲就自作主张替他把那些苦活都给推了,这都是瞒着他的。连边忱当保安这件事,路见洲都没提起。
路见洲停顿了一下,没敢再注视边忱的脸,有些心疼,说:“你不开心,我可以去帮你辞职。”
“别!我没有,真的,这都算什么事啊,我又不是看不起当保安的,兢兢业业的就标杆多好!就单只是……”边忱拍了拍路见洲的肩膀,忙道,“我读的是警校,我一直以为我会从警的来着。”
若是非要强调什么梦想,什么坚持奋斗之类的多少有点老掉牙。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抱负,真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路见洲其实很能明白他,说:“嗯,我知道。”
边忱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道:“这我不是不能接受,就可能是不太适应吧!这么多正经岗位做哪个不行,好好干照样能挣钱吃喝住行和赡养老小,哎虽然这话是我初中班主任说的,但不影响借用。”
无论怎样,总不能真的失业。
他又嘚瑟说:“我可真他妈牛逼!跨行跨业都是状元。”
路见洲专注地看着他说:“是的。”
边忱换了个坐姿,道:“你怎么都不吝啬夸我呢?我差点就信了。”
路见洲低头道:“那我这就帮你把这衣服先收好。”
他正要有所动作,却被人抬手拉了一下。
“我还是头一次对‘压箱底’这个词的褒贬含义产生怀疑。”边忱笑了,道,“你是不是还带了其他的衣服去干洗店?”
“没有。”
“所以,你这样做单纯是为了我吗?”
过了片刻,路见洲还是点头承认,显得有些局促。
边忱还是带着笑,说:“我发现你挺较真的。”
路见洲思考了一下,答:“可你在我这里,就没有什么是假的。”
边忱一时间无话,未明的情绪不可遏制地在心弦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