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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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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寒阿朝失踪到如今,她消失了将近八个月,卫寒虽然从始至终未言气馁,但他也从一开始的自信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苦寻未果,不少下属甚至城防兵马司的官员们也会劝他放弃,卫寒一边忍受着失去寒阿朝的忧虑,一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寻她。
松柏将他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此刻见卫汝成逼问,干脆将实情说了出来。
卫汝成听到松柏的回应一时竟然失语。
“忧郁成疾?”
他语气微沉,“真是疯了。”
卫汝成叹了口气,对他挥挥手,松柏见状起身出了厢房。
与其说卫寒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倒不如说是无法承受失去寒阿朝的恐惧罢了。
松柏揣着对卫寒的担忧回了紫竹居。
紫竹居的院子里有洒扫婆子正在给院子中的花浇水,卫寒将书房的窗子打开,拿着边塞的相关情报一一查看起来。
从远处看去,支摘窗黑色的窗框里,他身形立挺,靠坐在桌案上,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
不日远行作战,卫寒还不知道这场仗要怎么打,现下只能分开心神将注意力转到战事上。
松柏敲了敲门:“公子,您想什么时候去礼乐寺?”
当初萧逸掳走寒朝月,最后消失的地点就是礼乐寺,卫寒听见他隔着门板的声音,放下手中信纸,手指掐住眉心,疲乏道:“现在吧。”
他让松柏掀开帘子进屋,后者看见他眼底愈发明显的青眶,心底一咯噔,劝道:“公子,您连日奔波,现下休息吧,为夫人祈福明日也来得及。”
他们月底出发去塞北,有的是时间。
卫寒也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下同意,回了卧房自行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十分,金光穿透云层打在院内遮阳的紫竹林里,卫寒和松柏收拾了一番,便坐上马车赶去礼乐寺。
清晨街上还没什么人,倒是金光让人暖融融的。
卫寒闭目坐在车厢中,许是空气闷热的缘故,他掀开车帘往山路看去。
礼乐寺在凤凰山的半山腰上,马车前行要爬缓坡,速度慢了不少。
约莫两刻钟后,礼乐寺清冽古馗的钟声响彻山林间,惊起飞鸟一片,鸦声阵阵,空气也愈发清凉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
僧人们的诵经声带着禅意衬托出一片静谧,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马车停下,卫寒下车的一瞬间,也觉心间的焦虑淡了不少。
他站在台阶下看了看眼前这座神圣的红色寺庙,还有院子中最引人注目的那颗绑着无数祈福符箓的参天大树,驻足半晌,带着松柏一同进了寺庙。
许是注意到了华服锦衣的主仆二人,亭江住持放下经箔走到寺庙门前打了一个佛号。
“清晨就远道而来,两位施主是图个清静?”
他和善地笑着问道。
卫寒略表歉意:“行程匆忙,惊扰了住持,还请多多担待。”
亭江带着两人往寺庙中行进,他一边转着手中的念珠,一边示意两人看向那颗枝繁叶茂,早已百年的祥福树。
祥福树的树干至少要六七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围住,树枝上面五彩斑斓的祈福符箓和铃铛随着清风清脆响动。
卫寒目光从那上面掠过,表明此次来意:“家中老母连夜噩梦,如今卧病在床,特此来祈福。”
三人并肩站在禅房外,亭江叫自己的弟子拿来钥匙解开禅房的钥匙,说道:“施主记挂生母乃人之常情,祥福树上的符箓要亲自手书才能挂上,施主想要如何?”
卫寒:“手书即可。”
“好。”
亭江带二人进了屋子,拿过经书和笔墨放到四方桌上,卫寒便坐在位置上仔细写出来。
他字体锋利且张扬,与本人的内敛看着极为不符,屋中只有他落笔的唰唰声,不多时,符箓写成,他亲手穿过彩带,起身往院子之中的祥福树走过去。
亭江站在祥福树下的台阶说道:“大概很久以前,老衲倒是见过一位女施主,她是在冬日的清晨到来,同您一样,眸中全是忧虑,她说从豫章远道而来,想来是家中出了事。”
“这人世间浮浮沉沉,人皆有忧患,凡事只要想得开便能过得去,施主,您心患忧虑,倒不如将诸事放下,兴许能得解脱。”
他捋着胡子,半是叹气半是劝道。
卫寒正踱步在祥福树四周转圈看着这些符箓,他嘴边挂着一抹疏离的笑回应亭江的话,一阵清风拂过微微卷起他的衣摆和宽大的袖带,他看着眼前的那只红色符箓,眸子狠狠一怔。
黝黑的瞳孔中此时全然是震惊。
似是太过惊诧,男人掩在袖口的手开始颤动起来,他不自觉倒退两步,身形甚至将将退至祥福树石台的边缘,即将跌落下去。
松柏心下一惊:“公子!”
卫寒猛地喘了一口气,又亦步亦趋地去看那红色的符箓,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眼眶中的泪光将落未落,男人狠狠扯下那符箓抓在了手心里。
松柏三步并作两步飞了上去,亭江发现卫寒的异常之后当即上前关心道:“施主这是作何?”
风声猛然加大,阳光更加灿烂,带着灼人的温度似是把利箭落在了男人的心口处,随着铃铛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他颤抖的幅度也越来快。
松柏扶住卫寒,后者狠狠闭上眼,半晌后,他哑声:“是她,她还活着。”
红色的符箓上写着他的名字,小字,还有生辰八字,落款人正是寒朝月,时间是冬季,上面密密麻麻的经书,也正是她的字迹,末尾处还有她最喜欢的莲花,正是她惯常用墨笔画的。
她还活着。
至少在那时还活着。
泪水模糊了他的眉眼,悉数过往在脑海之中走马观花倒映,卫寒一手扶着祥福树,心头间是复杂的喜悦。
却又难以言喻地升起了对她的责怪。
她为什么不来找他?
可这般想完又意识到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否则又为何会不来找他。
卫寒心思转得飞快,但就在他想要问亭江住持一些消息时,他眼前一黑,金灿灿的阳光只剩一层晕影,径直晕了过去。
只有一股如同花蜜一般的苦涩残存在意识之中,让他仿佛回到了二人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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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寒阿朝日夜能听见刑室被严刑拷打的惨叫声,那些犯人每喊一声,她便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仿佛又回到了刀客组织培育室的那几日,蚀骨的疼痛历历在目,惊得她在狱中猛地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只有老鼠的吱吱声,寒阿朝看了看脚下的黑豆,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喵~”
黑豆是宝顺送过来的,知道她舍不得这猫,还特意交代狱卒不要与她为难。
其实寒阿朝知道,皇帝已经对自己仁慈至极。
但她就是很难过,红姑死后,她以为世界再残忍不过骨肉分离,但后来的遭遇告诉她最痛不过粉身碎骨。
就连卫寒......
寒阿朝静静坐在干草铺成的床上,双眼盯着木制栏杆外那盏还飘着的烛火,骨子里的血突然冷了下来。
是了,她本就是一介浮萍而已,得人宠爱从来都是奢望。
既然他轻易舍弃了她,那她也不会再纠缠半分。
“黑豆啊,等我出去后,我们去塞北看雪吧。”
“喵~”
她不想找扶桑了,好累,真的好累。
女人穿着一席白衣,窝在床铺上抱着黑豆缓缓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去后,门外守着的几个狱卒之一频频往门内看过去。
寒阿朝所在的牢狱有好多隔间,但这么大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因此狱卒们每天把守在此不过是看着寒阿朝一个人而已。
自然,想毁掉她也很容易。
女人的熟睡声在黑暗中很明显。
门外夏日夜空中星子在不断闪现,亮晶晶宛如钻石,即便是夜风清爽微微吹散这闷热,却也让人汗流浃背。
四个狱卒,其中三个人已经昏昏欲睡,都坐在地上拄着腰间的大刀磕着头,其中一人的哈喇子宛如银丝落下,看得那唯一清醒的狱卒一脸嫌恶。
夜半打更声敲响,那三个人这才连忙抬起头,迷茫地问着那唯一清醒的人:“没人来巡逻吧”
“没有没有,快睡吧。”
那狱卒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打更人敲着锣鼓越发地走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周遭也没有其他人时,那狱卒这才从台阶上轻轻起身,两根手指微微掀开木板门,见里面依旧只有熟睡声时,微微放下了心。
这个寒朝月已经被送进牢狱里将近一个月时间,前阵子突然有人找到他,表示这个寒朝月挡了一些大人物的路,希望能快刀斩乱麻。
狱卒数了数那些人送来的银钱,心中没什么顾虑就答应了。
在他手里不少人送过命,尤其是这些劳改犯们,能进这里的犯人手上都沾过人命,因此他下起手来也没什么负担。
相比之下,那些个人送来的金条才最让人心动。
月光的一抹清辉洒下门缝中间,狱卒警惕地看了两眼身边那几个睡着的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也就是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寒阿朝在黑暗中的双眼也缓缓睁了开来。
她眸子如深渊,直直盯着门口那道月光下的人影,而狱卒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