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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抚平四川 ...

  •   淳化五年五月(公元994年),王继恩奏报朝廷,宋军已经攻破成都,“破贼十万余,斩首三万,擒贼帅及伪枢密使计词、吴文赏等” ,“斩李顺党八人于凤翔市”等。六月,元侃等人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也到了成都。
      一路之上,元侃忍不住中恶欲呕。生长在繁华京城里的他,哪见过如此阵势:到处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乌鸦老鹰在空中盘旋,不时扑下来啄食死尸,成群结对的黑头苍蝇聚集在凝固的血浆上,还飞向行人的脸,青石板的路面都染成了深紫色,恶臭熏天。元侃的心绪很混乱:这就是真实的战后场面,无论是保家卫国还是剿灭反贼,跟书上读到的豪爽霸气、威武雄刚毫不沾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悲惨凄凉血腥;不管是士兵,还是无辜的男人、女人和儿童,都遭到无情的屠杀。本已疲惫的马匹也“咴咴”地叫起来,似乎也被这呛人的血腥气惊得不安。
      刘娥则一直处于无比惊讶惶恐的状态。马车经过九曲桥时,她隐隐听到有零星的哭喊声,撩起帘子,看到府河上漂浮着随水流淌的尸体,路上行走着衣冠烂陋的乞丐,街道两旁原来茂盛挺拔的芙蓉树都枯萎了。----这不是那个童年时奔跑玩耍的成都,这不是那个记忆里鲜花常开的锦官城,这里是人间地狱!心痛的感觉在一波一波地蔓延着。
      突然,元侃瞥见前面一个小巷口,几个醉熏熏的士兵,正抓住一个惊慌逃跑的少女。那女子脸上的煤灰被士兵擦去一半,露出清秀的姿容,拼命哭喊和挣扎。一个士兵轰笑,用力捏掐她的脸蛋:“原来是个美人儿啊!”毛茸茸的大手伸到女子怀里揉捏。另一个“喀哧”几声撕开女子的衣服,嬉皮笑脸:“辣娘们,爷们喜欢!爷们今天高兴,当街轮流上!”
      元侃怒道:“怎么,你们还等我下命令吗!”守恩等侍卫急忙冲过去,呵斥士兵:“没王法的东西,快把她放了!”
      士兵们斜吊着眼,傲慢的觑着元侃一行,扬头哈哈大笑:“小子,你们也敢对爷们指手划脚!”放开女子,抓起刀斧,劈头盖脸向他们几人砍来。守恩大怒,挥动宝剑,很快就将他们刺倒在地,捆绑起来。士兵们还兀自骂骂咧咧:“小子,爷们是王公公的部下,你们敢动爷们一根毫毛……”
      “小子,爷们是襄王的部下,决不许你们胡作非为!”陆侍卫狠狠地打了他们几个嘴巴:“你们犯下禽兽之举,若再哆嗦一句,爷立刻砍了你们的脑袋!”士兵们的酒劲立刻醒了,吓得面如土色。
      转过几个街道,又看见一个士兵正抢劫一个小货摊,将摊主踢倒在地。那年迈的摊主忍痛爬过去,抱住士兵的腿,大哭着哀求:“大爷,行行好!你就施恩一点小钱吧,小的家里人都等着用钱呢……”那士兵却恼怒不已,一挥手,刀斧砍下,摊主的人头落地,连风中都是一阵阵的血腥气!
      守恩不等元侃吩咐,立刻冲过去将闹事的士兵捆了。元侃的脸色极难看:“押住他们,见过王继恩和张咏再说!”

      张咏,字复之,濮州鄄城人,太平兴国五年,郡举进士。时年三十岁余,身材魁梧,面色黎黑,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他将元侃一行接进知府大院,一见元侃的脸色,就立刻道:“王爷也撞到了几个为非作歹的士兵么?拖出去砍了!”任士兵们哭喊求饶,只是不理。
      元侃眉头稍舒,坐下喝茶,握茶杯的手仍不住地发抖:“张咏,你居然允许成都境内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有没有王法?……”
      张咏微微一笑,并不申辩,深深鞠躬:“王爷责怪得极是,下官治理无方,正等待王爷协助……”
      “王爷不远千里来成都,老臣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我已经安排好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继恩人还未现,兴奋的说话声先从外面传进来。
      元侃见了他,将心头的强烈不满先压下去,正想询问他有关剿反贼的事宜,惟演就进来给元侃汇报调查的事项了。惟演此次先到成都,骑着马在城中倘佯一圈,已经被成都街头巷尾的所见所闻惊呆了:宋军入城就开始烧杀抢劫,所有的住户都被打劫一空,妇女遭□□,平民遭屠杀,房屋遭焚烧,整个成都至今还陷在恐慌当中!
      元侃再也憋不住了,立刻黑下脸来,怒斥王继恩道:“王公公,皇上知你们剿反贼十分辛苦,功不可没!但大宋的军队,是来保护老百姓的,而不是抢劫老百姓的强盗!你怎么可以放纵士兵们如此为非作歹?”
      “是,是!”王继恩的秃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连忙赔笑,连连鞠躬,心里却窝火极了:娘的,我们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攻下成都,你们这一帮闲人,不仅不来慰劳,还一见面就兴师问罪,真他娘的冤枉!
      如果就这样认可自己的过错,在将士们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王继恩心里的傲气升起,仗着皇帝多年来对自己的信任,就伸直了腰身,强词夺理道:“王爷,请多多体谅老臣的难处!王爷有所不知,只因四川全反,人人皆有反贼之嫌,不得不采取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贼的万全之策啊!但军队中确也有个别虎狼之辈,奸污了几个妇女,抢了少许老百姓的财物,希望王爷看在他们剿灭反贼的功劳上,不予追究!”
      “不予追究?”刘娥控制不住愤怒,盯着他冷笑起来:“王公公,你忘记当年王全斌带兵入川之事了吗?他虽然灭蜀有功,但因为放纵士兵对老百姓烧杀抢夺,太祖皇帝勃然大怒,不仅未记他的军功,还予降职处理!”
      王继恩的圆脸涨得通红,咳嗽数声,打着哈哈道:“刘姑娘,看来我应该提醒你一下:后宫不得干政,是大宋朝廷的规矩!”
      “朝廷的规矩?”惟演扑哧冷笑道:“难道朝廷有允许军队抢劫老百姓的规矩吗?王公公,我调查下来,成都老百姓最痛恨的,不是反贼,而是我们军队中的流氓屠夫们!”
      老子是剿灭反贼的大功臣,怎么倒成了你们声讨的对象?王继恩满心喜悦地以为会得到元侃的嘉赏,没想到竟遭当众呵斥,真是恼羞成怒。他怒气冲冲地扫了惟演一眼,将茶杯狠狠地砸到地上,所受的气就对着他来了,高吼道:“钱大公子,你真幼稚!反贼和我们的军队有什么本质区别吗?都是杀人放火的工具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军队打仗不就是为了抢财宝和女人吗?拿那套虚伪的正人君子理论来约束他们,谁肯卖命?钱惟演,你懂军队吗?”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悲愤,对元侃略一鞠躬,大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爷,请恕老臣无理了!”甩开手,大步离去。
      张咏坐一旁默默地喝茶,眨巴着眼睛观察他们。看王继恩悻悻地离去,就豪爽地哈哈大笑数声,对元侃道:“王爷远道而来,先休息一会,下官再向你汇报相关事项!”

      华阳镇是成都南郊的一座千年古镇,距离市区约十二公里,沿着宽阔的石板路乘坐马车,从成都城中心来这里只需一个时辰。小镇上约有两百余人,数条简陋的小巷将这些人家都牵在一起。青山绿水,黑檐白墙,小桥古道,鸡犬相闻,显得十分宁静。到达成都后的第五天,刘娥就急切地想回来看看,元侃带了几个侍卫,身着便装,陪她来到了这里。
      两人先来到镇后的一个小山坡,祭奠刘娥的父母和姨妈。刘娥跪在姨妈的坟头,默默地道:姨妈,你的心愿是我和表哥结为夫妻,终身相守,我辜负了你!但幸福有很多种,何必拘泥于形式,--现在,我和表哥认为亲生兄妹,彼此更觉自在,想必你老人家地下有灵,也不会责怪我吧!
      两人并肩伫立山坡,迎风眺望,碧空如洗,飞鸟鸣叫,绿草浅浅,村舍静静地散落。风吹乱了刘娥的头发,元侃含笑凝视她,伸手掠起她耳边的鬓发,并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刘娥顺势倒在他怀里,将脸帖在他的胸脯上,听他激烈的心跳。
      “这几天,闻够了成都城里的血腥气,”元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要把田园的新鲜空气都吸进胸腔里,道:“总算看到了一个风光如画、远离战争的地方,我真希望在这里种地养鸡,采菊饮酒,逍遥地过一辈子!”
      “这辈子是没指望的啦!下辈子,希望我们投胎到这里,做一对平民夫妻吧!”刘娥环抱他的腰身,调皮地道。
      元侃长叹数声,对前几日的情形兀自心有余悸,拿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磨蹭:“娥儿,我刻下才知,自己竟然是那么憎恨杀掳,厌恶战争!……希望这次抚平四川后,再不要发生动乱,也希望和辽夏再不要打仗!……”
      “王爷!”惟演从山下赶上来,远远地喊道:“张咏有要事,请王爷立刻回去商议!”
      刘娥还想在华阳多呆一会。于是,元侃留下两个侍卫和惟演陪她,对着大家一抱拳,和几个侍卫急冲冲地拍马离开。
      “惟演,听说你拜谒武侯祠后,即赋诗一首,能念给我听听吗?”刘娥抱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惟演微笑。
      惟演的脸红了:“刘姑娘,请多多指教!”当即吟道:“武侯千载有馀灵,磬石刀痕尚未平。巴妇自饶丹穴富,汉庭还负碧砮征。雨经蜀市应和酒,琴到临邛别寄情。知有忠臣能叱驭,不论云栈更峥嵘!”
      “好,好!”刘娥拊掌大笑:“惟演,你可真是个大才子!我学了这么长时间,诗还做得一塌涂地,惭愧得很啊!”她知惟演是很有抱负、很有才华之人,然而他虽有才,也与元侃私交颇好,却不见得他以后就一定能为相,----世间万事,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努力不见得就能成功,如同她和元侃的爱情一样,多么身不由己啊;但这就是人生,真实的人生,五彩的人生,----尽人力,听天命,没什么好抱怨的,没什么好悲愤的!
      在远处巡视的文侍卫突然惊慌起来,叫道:“不好了,一帮暴民追上来了,我们两个人,阻止不了他们,得赶快走!”
      刘娥和惟演都大吃一惊,往山坡下一望,果然看见大约有百十个镇民,挥舞着锄头、斧头和扁担等,一路高喊着“打死宋兵!打死宋兵!”,黑压压地爬上山坡来。
      惟演一急,抓起她的手,就往另一面山坡跑去。刘娥甩开他的手,深吸口气,站直身,对大家道:“诸位,我们这次来成都,是来安抚百姓的。遇到百姓造反,我们不能逃离!”
      “刘姑娘,你别天真!”惟演急得满头大汗,道:“大宋的军队在成都疯狂抢劫,老百姓都恨之入骨。他们在气头上,杀了你都没准!万一你有个闪失,”他犹豫了一下:“我们,没法给王爷交代!”
      “没有试过,怎知不行?这是一个化解危机、宣传政策的大好机会!”刘娥紧扣双手,冷静地道:“我在华阳生活了十四年,认识这里很多人。你们退一边,我去和他们谈谈。”
      惟演目光烁烁地看着她:“刘姑娘,这些本应该是男人的事情,但既然你有信心,我们就都听从你的指示。”
      刘娥缓缓地向山下走去,稳稳地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微笑着俯视气势汹汹的镇民,用响彻云霄的清脆声音,大声道:“是我!乡亲们!我,刘娥,从京城回来,来看望各位父老乡亲们了!”
      “刘娥?”众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抬头仔细一看,果然是以前那个在华阳镇玩闹的刘娥,只是以前的她是个青涩的小姑娘,机灵活泼,而今的她一袭翠衫黄裙,已经成长为一个目光深邃、苗条秀丽的成熟女人了。众人面面相觑,个个惊鄂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娥向前缓走几步,看山坡上骚乱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就用柔和但极坚定的声音道:“我回来,是和襄王一道来安抚百姓的!去年四川大旱,今年又有动乱,我知道乡亲们受罪了,一定有许多难言的苦衷!我只想说:你们可以将苦衷告诉我,我将尽全力帮助大家;我不能办到的,将上奏王爷!”
      镇民们听说华阳镇上来了几个宋兵,带着对宋军曾经烧杀抢劫的仇恨,他们激愤之下,只想杀了这几个形单影只的士兵解恨,甚至做好了再次造反的准备。刘娥的出现让他们十分意外,她毕竟曾经是这里的一个普通镇民;刘娥和襄王一道到来,更让他们震惊。镇民们开始犹豫,小声议论起来。刘娥扫视了一下众人,突然看到幼时的玩伴黄兰,一个将近三十的憔悴女子,衣着破旧,牵着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早不复当年的花容月貌,差点让她认不出来了。她向黄兰招招手,微笑道:“黄姐姐,大家都说我比以前漂亮了,你觉得呢?”
      一身蓝碎花布衫的黄兰怔怔地望着她,声音有点呜咽:“刘娥妹妹,十年不见,你漂亮多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村姑了!”手里的锄头扔到一边。
      “不,黄姐姐,我还是当年的那个村姑,你的刘娥妹妹!”刘娥突然看见白发苍苍的张大哥昂然站在人群中间,知道他是这镇上一言九鼎之人,就朗声对他道:“张大哥,当年在茶馆里,你说我会在京城里活不下去!你输了,应该请我喝茶!”
      衣冠破烂的张大哥一愣,苍老的面容随即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猛地仰头大笑几声,激愤地道:“喝茶!喝茶!刘姑娘,今日你是王爷的贵人,你我哪里还有可能一起喝茶,摆龙门阵!……”
      “怎么没有可能!张大哥,”他的话头被她硬生生地压住。大家从半山腰抬头望去,只见刘娥站在耀眼的朝霞中,衣袂在晨风中飘荡,宛如天神。她用极诚恳的口气,朗声道:“不管世道怎么变迁,我都会记得华阳镇的父老乡亲,我的心永远都在这里!日子还要过下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天下没有迈不过的坎,世间没有化不了的仇!”她转头对惟演道:“惟演,你们几个人立刻下去,将镇上所有的茶馆都包下来,刘娥今天要请乡亲们喝茶,摆龙门阵!”
      张大哥“砰”的一声扔下斧头,泪流满面,号啕大哭:“姑娘,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繁重的赋税、官吏的欺压、士兵的打杀抢劫、和辽夏之间没完没了的战争,老百姓都厌倦了,都绝望了。但凡能活得稍微象个人样,谁还高兴造反啊!”其余的人见了,都纷纷扔掉锄头、扁担、斧头,擦拭眼睛。山腰上全是哭泣声,连风中都有凄惨悲愤的味道。

      “四川的暴乱实是由于赋税过重、官逼民反而致。蜀地富裕,老百姓的赋税远高于全国其他地区;朝廷还在此设置‘博时务’,将冰纨、绮绣等精美的系列丝织品,统购专卖,造成大量商贩的失业,也给了许多官员乘机盘剥的机会。‘榷茶法’是这次暴乱的导火线!……”
      元侃一面听张咏讲述,一面和他沿成都街道视察,但见满目仓痍,乞丐遍地,老百姓扶着一具具漆黑的棺材沿途痛哭。元侃无语,心头既酸且痛:战乱给老百姓造成极大的痛苦,给国家造成极大的损失,重建起来困难重重!我以前对战乱没有亲生体会,既不会多想,也不关心朝政,整日里沉浸在和刘娥的爱情中死去活来,咳,太不应该!为自己以往的奢侈生活愧疚,也为宋军的打劫气愤、汗颜。
      通过几天来与张咏的接触,这个中年男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勤奋务实、正直而不迂腐的印象,也已经知道他和王继恩的矛盾:王继恩部下士卒掠夺民财,张咏派人捉到,径自将这些士兵绑了,投入井中淹死或者杀了。王继恩捉了许多乱党来交给张咏办罪,而张咏坚持“反贼化民为贼,我将化贼为民”的策略,尽数释放,导致王继恩大怒。双方表面都假装不知,实则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张咏在一个萧瑟的闹市口停下来,拍着身边那枯萎的芙蓉树,极目四望,目光严峻深沉:“王爷,如今成都人心惶惶,必须先安定民心!贼首已灭,余者不究,才能最彻底地瓦解敌人,才能最快地将正常的秩序恢复!”
      元侃知道张咏的苦衷,也知道王继恩自受了自己的谴责后,不仅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地放纵士兵了,----王继恩确实成了四川抚平工作的一头拦路虎!元侃沉吟了一会,才道:“军队杀伐,刀头舔血,虽然平乱有功,但也易滋生出祸乱。我会立刻给父亲上一份奏章,报告这里的情况;再说,四川的战乱已经暂时平息,只需留少许人马继续剿贼,王继恩确实应该回京城领赏了!”
      在张咏和刘娥的帮助下,元侃从成都华阳开始,开始了艰难的抚平工作。张咏组织官员们到四川的每一个村庄张贴抚平的告示,安抚百姓,划分田地,组织农作;到每一个城市宣布减少税赋,恢复市场交易。刚开始,他们的工作困难极大,不仅遭到百姓的冷漠以对,还经常受到辱骂和攻击;但很快的,人们看到了希望,四处奔走相告,老人、妇女们最开始稳定下来,那些曾参加造反的青壮年见不追究他们,也悄悄地回来劳作,小商贩们也开始营业。两个月过去,田地里开始泛绿,可以听到农民的说笑声;城市里开始喧闹,成都街道上的芙蓉树也开始吐蕊了。
      返回京城前的一个清晨,元侃带着刘娥来到了都江堰天国山,去看望父亲赵光义的一位“老朋友”。使刘娥惊讶的是,这位皇帝“老朋友”的地址,竟是山脚下的一处墓地!
      青山苍翠,白云悠悠,芙蓉飘香,飞瀑溅玉。刘娥坐到附近的亭子里,静静地注视着全身素缟的元侃在墓前认真地烧香、跪拜,并转告皇帝思念墓地主人的话,觉得真是有趣之极。乍看之下,此墓地朴实无华,似乎是一介平民的墓地,但细细打量,墓地宛如一座丘陵,显得高大巍峨,气势宏大,而且设置精巧,石纹精美,隐含威仪。奇怪的是,此墓地按平民之式安葬,无碑文,甚至连个碑名都没有,却隐含绝非寻常王侯之势,还让皇帝牵肠挂肚二十年。不知这里埋葬的是谁?
      元侃也有疑惑,但他是很有涵养的人,父亲不说,他就体谅他的苦衷,决不追问,也不去打听。但刘娥却十分好奇,极想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墓地里埋葬的到底是谁,正好有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经过,她便向他打听。那男子矮胖健谈,顿时眉飞色舞道:“说起来,这可是我们当地的一件奇事呢。据说二十年前的一个深夜,一群从京城里来的官兵,组织众人在这里安葬了一个什么人,就匆匆地走了。当地的老百姓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都说是一个极有身份的人!……官兵们再也没来过,但官府有令,任何人不得在这附近安葬,更不得毁坏此墓!”
      大概是一个为大宋捐躯的无名将军吧!刘娥暗想。

      王继恩一回到京城,立刻遭到谏官们的弹劾。谏官们列了他带兵的诸多罪状,如抢劫良民、凌辱妇女、冒功拿赏、滥杀无辜等,强烈要求皇帝追究王继恩以及其他将领的罪行。皇帝把谏官们的奏章留而不发,置之不理。没过多久,谏官们对王继恩自称“斩获贼首李顺首级”,而未验明正身,送呈京都,大为疑惑。带御器械张舜卿直接奏事皇帝,称听说李顺已逃去,诸将是冒功。皇帝大怒,呵斥他是故意诽谤武将功劳,将之斩首,于是议论渐平。
      不久,皇帝下罪己诏布告天下,亲笔加上了“朕委任非当,烛理不明,致彼亲民之官,不以惠和为政,管榷之吏,惟用刻削为功,挠我蒸民,起为狂寇。念兹失德,是务责躬。改而更张,永鉴前弊,而今而后,庶或警予!”四川取消“榷茶法”,恢复茶叶的自由交易,于是这场蜀国的暴乱,终于有了定论,一切又归于风平浪静。
      王继恩必恭必敬地叩谢了皇帝,走出皇帝的书房。屋子外,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的眼睛一阵痛楚:他娘的,这一帮狗屁文官,除了会纸上谈兵外,还能干什么?国家的动乱,都是我们武将给平定下来的,但他们见我们立功,便予污蔑诽谤,卑鄙可耻之极!若不是皇上保护我,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但他忘记了,当年他不带兵时,排挤起武将来,手段更甚!
      他又想起元侃:此人性情与自己不和!他身边的人也看出了这一点,嗅到了襄王登基后将不会重用他的气味,已经纷纷开始与他拉开距离,暗中向襄王示好了,尤其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周怀政,做得太露骨了,没事就往襄王府跑!----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啊,可现在,树还没倒,猢狲就开始散了!
      但他忘记了,他当年也是这样混上去的,而他的上级太监当时也有过类似的悲愤感慨!
      一定得扶植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做皇帝!王继恩敲敲发亮的脑门,摸着满脸的横肉,嘴角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赵元侃就一定能做上太子、皇帝吗?如果我王继恩不同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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