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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太子 寇准 ...

  •   “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原来也是准备立元佐的呀。咳,可惜他病了,着实无法胜任国事啊!”
      淳化五年的秋天,御花园的枫叶红得刺眼。枫树下,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皇帝赵光义,来回踱步,对坐在椅子里流泪的李皇后,长叹数声。
      李皇后用丝帕抹着眼睛,急切地道:“他最近已经好多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完全康复了,你又何必急着立别人!”李皇后见元佐的妻子死了,便帮他抚养幼小的孩子允升;因格外喜欢这个长孙,便爱屋及乌,再次鼓动皇帝重用元佐。可怜的元佐,当年是何等英武聪明啊,我一定要帮他!----我不帮他,还有谁肯帮他呢?
      “奶奶!奶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大眼,欢呼着奔进李皇后的怀抱。他正与奶奶亲热,却突然侧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皇帝,顿时胆怯起来,低低地叫了一声:“爷爷!”
      “允升,过来!”赵光义和蔼地从李皇后手里将孩子抱过去,抚摩他的额头,大笑道:“这孩子,倒是越长越象他父亲了!”
      “看在这聪明伶俐的允升的份上,你也应该立元佐呀!”李皇后接着叹气道。
      皇帝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在不远处的王继恩见状,立刻咳嗽数声,朝皇后使个眼色,走过来,朗声道:“皇上,老臣倒有个主意,壮胆说出来:你的龙体还很健康,就暂时将此事搁一搁吧!一方面再考察考察襄王,另一方面也再给楚王一个机会呀!”
      赵光义无语,元佐是他的一块心病,他表面坚韧强硬,但心里的痛惜和苦恼并不亚于任何人。他从不去看望关在监狱里的元佐,但私下里仍不停地派人去给他治病,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通过御医对元佐症状的描述,他确定元佐是无法治理国家了。前几天元侃从四川回来,他对儿子在四川的抚平工作非常满意,本想和他谈论皇位继承之事;但私下透露给皇后,竟遭到她的激烈反对。
      他的目光掠过火红的枫叶,无奈地长叹口气,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李皇后和王继恩都强烈支持立元佐,这可如何是好?我得再找个人商议,----寇准呢,寇准怎么还不来?

      寇准坐着马车,正从青州疾驰而来。一路上北风呼啸,尘土飞扬,他的心情如秋日的天空,格外高旷豁达。
      寇准,字平仲,华州下邽人。他现仅三十出头,身高八尺,国字脸,浓眉短髯。他半躺在马车里,再将皇帝命令自己急回京城的金牌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皇上一定有要事询问我!举世皆浊我独醒,放眼天下,也只有我寇准才深得皇上赞赏!
      记得当年许王元僖风头正健时,怂恿宋沆、尹黄裳、冯拯等请求皇帝立太子。但他却得知元僖常做一些不法之事,待皇帝咨询他的意见时,他就毫不畏惧地将事实讲了出来,并给出处理的妙法;皇帝照他的话去做,果然查获了一些证据,赞赏他“遇事果断,深谋远虑”,将这些参与者都贬官。
      想到十九岁那年参加考试时,人皆说皇帝录取进士多临轩顾问,年少者往往罢去,就有人教他虚增年龄。哼,我寇准一生最恨奸佞之人,岂肯同流和污?当即昂然答道:“寇准方进取,可欺君邪?”还是皇上英明,果然录取了我;我亦何曾辜负过他的厚待?
      为官十年来,他清廉正直,对同僚的贪污腐败决不放过。就是和皇帝谈论事务时,他也敢于直谏,坚持己见,丝毫不附和。有一次,竟将皇帝惹恼了,他还拉住皇帝的衣服,坚持将事情讲清楚才罢休。皇帝当时十分狼狈,事后却对他大加赞赏:“我得寇准,简直如李世民得魏征啊!”----咳,普天之下,也只有我寇准有如此之胆识,如此之风骨!
      他撩起帘子,瞥见路旁的白杨树都纷纷向后倒去,依此车速,今天傍晚就可到京城了!他豪情满怀,长啸数声,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好友张咏的劝告:“寇公奇才,可惜学术不足!《霍光传》不可不读!”
      张咏,你竟暗示我寇准“不学无术”?他想到此,就哈哈大笑:当今世上,有谁不知我才华过人?七岁时登华山就留下了“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的诗句?十九岁时举进士,任大理评事,后知归州巴东、大名府成安县等,政绩显著?
      鹊燕安知鸿鹄之志哉?
      虽然他和张咏是好友,对张咏的才能和人品都颇为欣赏,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点看不起张咏:出身卑微,乐做地方上的小官吏,时时和粗陋的下人打成一片,还经常一把剑、一壶酒、一摞书地行走山水间,十足一个江湖侠客形象,哪是士大夫行径?大丈夫立世,当锐意进取,居庙堂之最高,叱咤风云,铲除奸孽,建不朽功业,----放眼当今天下,有如此才干者,舍我其谁?
      路过汴河大桥时,他的豪放之心变得有点谨慎,不禁四处张望了一下。因为三年前,当他路过此桥时,一个疯子竟拦住他的马车,高呼“万岁!”,导致他遭弹劾,罢枢密副使,知青州。他小心翼翼地过了桥,吐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多虑了:此等区区小事,岂能影响我寇准的锦绣前程!
      他一到皇宫,就立刻被皇帝接见。当他走进崇政殿时,惊讶地看见皇帝正愁眉苦脸地躺在塌上,几年不见,皇帝苍老憔悴了很多。
      “寇准,你怎么现在才到?”皇帝劈头盖脸地问道,隐有怒气,还撩起裤子,给他看腿上的箭伤。这是十几年前高梁河战役留下的创伤,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一次较一次痛,半夜里将皇帝痛醒了好几次。赵光义越来越烦躁:我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眼见连走路都成困难,可能阎王爷想见我了;我死不足惜,痛心的是,这大宋江山,到底应该交给谁?
      “皇上,臣奉命知青州,非召不得返回京师!”寇准依据实情回答,见皇帝这副受罪的模样,也有点同情。
      “你看我哪个儿子比较合适继承皇位?”皇帝缓过一阵疼痛,抬头盯着他的脸,急吼吼地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寇准心里非常自得,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小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元僖去世后,皇帝就颇为悉心地培养元侃,朝廷大臣皆知他已确定了太子的人选;但从刻下皇帝极认真地询问自己的方式来看,皇帝确实下不了决心。----莫非那些关于李皇后和王继恩的传言都是真的?皇上也真是老糊涂了,国事岂能由女人和宦官左右?
      寇准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会,也直视皇帝的眼睛,郑重道:“皇上,你如果是为天下人选君主,就不应该与后妃、宦官商议,也不应该与近臣商议,应该不偏不依,公正地选一个天下老百姓和大臣们都满意的儿子来继承皇位。”
      “你说的不错!”赵光义点点头,颔首微笑,俯首许久,屏退左右,低声道:“襄王可乎?”
      寇准大笑起来,绝倒在椅子里,也低声道:“知子莫如父!皇上既然认为可以,就一定是可以!”
      皇帝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终于下了决心。
      这年十月,元侃被任命为检校太傅、开封尹、进封寿王,寇准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十一月,杨徽之、毕士安、乔惟岳、杨砺、夏侯峤等被任命为开封府属官,辅佐元侃。到了至道元年八月十八日(公元995年),元侃被正式立为皇太子,兼任判开封府。

      自从唐末以来,战乱时局不稳,国家已经逾百年没有封皇太子的盛事了。因此,即将封太子的消息一出,不光京城里的百姓十分兴奋,连全国各地的百姓也蜂拥而至,来观看如此罕见的壮观仪式!
      这一天,云淡风轻,旗旗飘扬,桂花飘香。汴河岸边高大的庆典台下,身着盔甲的将士们气宇轩昂,台阶上站着翘首以待的满朝文武,广场四周挤满了人山人海的百姓,皇帝端坐在庆典台对面的城楼上,身后是众位皇子公主。众人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只偶尔听到几声蝉鸣声。
      身着太子服饰的元侃慢慢走上这个庆典台,第一次面对如此宏大的场面,他竟然有点紧张。他不自觉地往左边的酒楼上望去,看见刘娥依约坐在窗边,对自己点头微笑。刹那间,他完全恢复了自信,笑容舒展开来,声音变得洪亮。
      元侃:“我很荣幸……”
      他的话立刻被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元侃凝视着四周那一张张热烈、兴奋的面孔,抬头看见几只云雀展翅飞越碧蓝的天空。权力,最高的权力,这种君临天下的美妙感觉,连他都被刺激得飘飘然,也难怪伯伯、父亲、堂兄、叔叔、哥哥们前仆后继,宁可舍去生命亲情也要夺取!也难怪历朝历代有多少人争权夺位、骨肉相残,就是为了此刻这种众星捧月的、迷人眩晕的感觉!
      赵光义看到大家欢呼元侃的盛况,本来心里也很高兴,但一侧头,发觉自己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喜悦地望着儿子,竟无人理睬自己,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我还没死呢,你们就都转向了吗?
      “少年天子,国家有望了……”他突然听到有许多人高声呼喊,顿时更加不是滋味。他瞥见寇准正大笑着对大家指指点点,立刻将他叫了过来,怒道:“人心皆归皇太子,可将我放到什么位置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愣住了,而他四周的人也都惊呆了,无人敢看他的脸色。
      寇准稍微愣了一下,连忙道:“陛下,这正说明你的决策是何等英明!太子殿下众望所归,乃社稷之福啊!”
      皇帝微微点头,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是怎么啦,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儿子来!他是我辛辛苦苦地培养出来的,难道我不希望他出类拔萃、甚至超越自己吗?他将视线从欢呼的人群那里收回来,但斑白的眉毛下的细小眼睛里,还是流露出可怕的神色,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恐怕是一个所有即将离开最高权力宝座的人所特有的焦虑和无助吧?我大概真的是老了!
      他心里仍然难以平静,再次往儿子那里望了望,看到元侃走下庆典台,立刻被道路两旁的百姓团团围住,寸步难行,受到经久不息的朝拜欢呼,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于是他怒气冲冲地一挥袍子,喝令起驾回宫。

      街道上的欢呼声也传到了元佐所在的监狱,狱卒们都兴奋地谈论不休,对未能亲临现场颇为遗憾,将元佐一人留在院子里。
      允升啃着苹果,听到父亲还在喃喃自语“我是太子,我是太子”时,就忍不住叫了起来:“父亲,三叔今天正式做了太子,你再做不成太子……”
      “你瞎说!”元佐愣了一下,突然一把抓住儿子的脖子,似要掐死他,呆呆地笑道:“我才是太子,我才是太子,哈哈!……太子,皇帝,都是我,都是我!父亲说过立我为太子……”
      允升吓得大哭,拼命挣扎。李皇后大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元佐的手扳开,将允升拉走。她低着头,默默地哭泣:这孩子,一辈子都做这太子梦、做皇帝梦,可是我却帮不了他!
      元佐围着大树饶圈,两眼发愣,兀自喊道:“元侃怎么可能做太子?他说过他不做,他怎么能来和我争?……”
      元侃也真是的,既然以前说过不做,怎么能和大哥争太子之位?应该主动谦让才对呀!可见元佐的病,元侃也要负责啊!李皇后听到元佐的话,伤感之余,又对元侃有点恼意。
      “请娘娘节哀!”王继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也叹道:“楚王的遭遇真让人同情啊!想当年,他跟着皇上作战,出生入死,最受皇上器重。在诸多王子中,他最仁慈大度,聪明勇敢,才华过人,但如今,却是个犯人,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啊!”他一边故意敲着脑门,一边拿眼睛瞥李皇后的表情:“其实楚王的才干远胜太子,长幼有序,立嗣以长,社稷之福!我真想支持他为皇帝!”
      “皇上已经定了,他再没希望了!”李皇后叹气。
      “娘娘此言差矣!”王继恩慢慢地靠近她:“今天,皇上就对太子颇有怨言!楚王还有希望,别轻易放弃!我们要有信心,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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