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李蓉蓉

9、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两人踏着月色，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四个时辰后赶回韩王府。元侃吩咐刘娥休息，自己却更加忙碌，立刻去皇宫，将这一切都告知父亲，----当然，关于私自带刘娥游玩之事一概略去。这时，他才知道，其实父亲早就料到巩义要出事了，已做好了各种准备。他惭愧不已，为弥补自己的内疚之情，主动要求随军去擒拿柳先平父子。

　　刘娥在韩王府焦急地等待元侃归来。她坐卧不安，吃不下饭，看不进书，虽然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还是忍不住时时去大门口张望。她想到在卧龙山庄的惊险经过，尤其是那次的激吻，倍感甜蜜害羞，不禁脸红心跳。
　　到第三天清晨，元侃还没回来，也无从打听他的消息。她心绪不宁地坐在花园的木椅上看书，突然，有人从身后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啊”的惊叫一声，道：“谁呀？”对方却不吭声。她急忙去扳对方的手，倏地触到那温暖的肌肤，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心里一阵狂跳，失声叫道：“王爷，是你！”
　　元侃扑哧一笑，在她耳边吹口气，就放开手。她急忙站起来，转过身去，睁大双眼，脸颊飞红，惊喜地看着他，竟不知说什么好。元侃英姿飒爽地站在她面前，目若晨星，咬着嘴唇，也含笑注视着她。刘娥轻轻一笑，掠去额上的秀发，道：“你回来了？都没事了？”她立刻发觉自己问的是废话。元侃笑着点点头，解下身上的黑绸大氅。刘娥接过他的披风，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与他并肩坐在椅子上，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柳先平父子被擒后自杀，巩义很快恢复平静，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刘娥轻轻抚摸着披风光滑的缎面，凝神看着眼前的池塘。荷花池碧绿如翡翠，尖尖粉红小荷迎风摇曳，一只青蛙趴在水珠滚动的荷叶上，冲她眨眨眼睛，“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仿佛跳进她的心里，竟惹得她心里也扑腾扑腾的跳：卧龙山庄的遭遇，想来真是后怕！忍不住佩服自己当时的镇静。
　　元侃深情地望着她，道：“这次巩义之行，真让你受惊了。”
　　刘娥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现在知道了，生在皇室，表面风光，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稍有不慎，被绑架，可能连小老百姓的日子都没法过了！但天天闷在家里，哪有自由！”
　　“岂止没有自由，还缺少亲情！”元侃往椅子里一倒，双手抱着头，两眼望向蔚蓝的天空，悠悠地道：“你觉得当皇帝风光吗？我可是一点不觉得好。谁知道我父亲有多少辛苦啊!你看看，我虽是他儿子，可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见一次面也说不上几句话；我有时候担忧他的箭伤，想去看望他，跟他聊天，可宦官们总是说他很忙，没时间没机会见我。真是可怜！身为皇子，长大意味着进入无穷无尽的礼数，意味着争权夺位的残酷斗争，意味着亲情的疏远。这些，我都不喜欢！”
　　他转过身，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极希望她不要再谈这话题，想听她讲点亲热的话，却见守恩带着那帮侍卫们躲躲闪闪的进来了，个个面有愧色，扑通跪在他前面。刘娥见了他们，火气一下就串上来了，怒道：“你们都是一群饭桶！王爷被柳云龙劫持，差点有性命之忧，你们却还都蒙在鼓里，自己到外面寻欢作乐。皇室养你们何用？都给我滚回家去！”侍卫们跪在元侃面前，听刘娥痛骂，元侃却并不吱声。侍卫们都涨红着脸，心里既害怕又紧张又悔恨，真怕丢了饭碗，只得连声哭泣，打自己的耳光，发誓再不敢渎职，求元侃宽恕。
　　元侃是个宽厚仁慈之人，见他们可怜，心里就软了，训导侍卫们几句、扣罚他们两个月的俸禄，就罢了。侍卫们这才松了口气，窃喜不已，不停地感激王爷的宽宏大量,又连连给刘娥磕头。瘦高的文侍卫笑道：“要不是刘姑娘，我们都死定了，刘姑娘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其他的侍卫们也连连称是，齐声称赞刘娥不仅美丽大方，还机智勇敢，王爷确实应该好好宠爱一番。守恩还冲刘娥做个鬼脸，边走边笑道：“哎呀，刘姑娘火气大着呢，我们以后得罪王爷事小，得罪刘姑娘事大！你骂我们没关系，对王爷可得温柔些好，他可喜欢你了！”肥胖的陆侍卫打了他一拳，笑道：“夏哥，你怎知道刘姑娘对王爷不温柔啦，说不定极温柔呢！”嬉笑着离去。
　　刘娥低下头去，脸涨得通红。元侃却看着她，眼里闪动着欢喜的神情。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真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姑娘，我真的，”他顿了一下，道：“很感谢你！”
　　他想说“很喜欢你”，可觉得难为情，只得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心中砰然而动，看着她的明眸皓齿，真想这样跟她一生坐着。经过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已由最初的简单好感逐渐变为深深喜欢，喜欢到深陷其中，再也不能自拔了。嵩山遇险的经历，成了感情的催化剂，使他的感情迅速变浓，加深。
　　刘娥不敢看他灼热的眼睛，低声道 ：“你何必谢我!我是你的丫鬟，丫鬟救主人，还需要谢吗？我是应该的，是自愿的，你不欠我人情！”
　　元侃笑了一声，低声道：“可我觉得欠了，一定要谢你！今天你不跟我说，我可不放过你！”
　　刘娥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不禁心慌起来，就想走开。元侃心里激动不已，看了看四周，急忙拉她到花园里无人的地方去,低声道：“你那晚对我说的话，我想再听一遍！”
　　刘娥连耳根都涨红了，心里狂跳不已，捂着头，低声道：“王爷，我当时糊涂了，你把那晚的事情都忘了吧！”转身想跑。元侃却突然从后面伸出手来，一把抱住她的细腰，低声道：“你说过很喜欢我，你亲了我，我今天也要亲你！”刘娥心头一震，还来不及躲闪，元侃的吻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一闭眼，刹那之间，天地万物似乎都不存在了，连风声鸟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元侃醉人的轻吻和温暖的拥抱！她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一会，一睁眼，发觉自己倒在元侃怀里，而元侃正深情地低头看着自己，赶紧挣扎着离开他，跑到远处的樟树下。她低头站着痴想，一抬头，却见元侃就在樟树的另一边看着自己，急忙扭过头去。风儿在轻轻地吹，树上有鸟儿在欢唱，各色花瓣象五彩绚烂的蝴蝶，迎着阳光起起落落，簌簌碎碎地响起在凉爽的空气里，两人都默不作声！
　　元侃悄悄地从后面拉住她的手，激情如潮水般包围了他。他情不自禁地拿起她的纤纤玉手，放在自己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刘娥低着头，想要挣脱，却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任他抓自己的手不放。于是，元侃更加大胆，将她的头板过来，轻轻地抚摩她的脸。
　　她想推开他的手，却全身酥软，使不出力气。元侃深情地看着她，笑道：“小丫鬟，别想挣扎了！从今天起，我欠你的情，要一辈子来还你！”刘娥躲着他的目光，低声道：“王爷，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丫鬟！”元侃低声道：“傻姑娘，我什么时候当你是丫鬟啦！”突然抱紧她，喜不自胜。
　　刘娥听出他话里的特别意思，心突突地跳，脸上滚烫。她心里一激动，真想再亲亲他，却突然想到龚美，急忙推开他，咬咬牙，沉声道：“王爷，不行！”
　　元侃沉醉在与她相拥的喜悦里，突然听到她斩钉切铁的声音，当即怔住，脸色发白，跌倒在椅子里，道：“为什么？”
　　刘娥咬着嘴唇，轻声道：“我喜欢你！王爷，你一直当我是朋友，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也很高兴能做王爷的朋友，我愿意做你一生一世的好朋友，……但是，我已经成家了，……我表哥是个善良老实之人，要是知道我交了王爷这样的朋友，他也会很高兴的！”她低头道：“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其实都是不应该的！你忘了吧！”
　　元侃瞪着眼，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刘娥每天跟着他一道读书玩耍，关于龚美之事，刘娥不说，他也从不过问，因为他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把龚美放在心上。即使刘娥提到她幼年之事，偶尔说到龚美，那口气也是她的哥哥，并不是她的丈夫。他和刘娥情投意合，高兴起来，他已渐渐忘记了刘娥是已婚这一事实！
　　他本是个含蓄害羞的少年，加之从小深受儒家教育，极为看重礼教大防，顾而虽然两人相互喜欢，但始终认为‘罗敷已有夫，使君将有妇！’，一直将感情压制得紧紧的。如果不是刘娥主动表白，他决不会袒露心迹，一定会将这份情意永埋内心深处。然而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潮水般澎湃涌出，再难关上。现在，刘娥想退缩，他却初尝爱情的甜蜜，如何肯放？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我要你在我家里呆一辈子，永远也不能离开我！”刘娥低头道：“我答应你，我们是好朋友，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元侃笑了，轻轻将她揽到胸前，低声道：“我们抱了，亲吻了，我们就不再是一般的好朋友，而是，而是……”他看着她低头伏在自己胸脯上的娇媚模样，就抑制不住想要拥抱她亲吻她的强烈冲动，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与你终生为伴，白头偕老！”刘娥低头喃喃地道：“我明白，我也愿意……只是，只是，我表哥可怎么办？”
　　她突然用手捂住脸，痛苦地道：“王爷，我真的好喜欢你。但是，表哥是个善良的老实人，抚养我长大，对我也很好，我实在不忍心伤害他！”元侃难受地看着她，道：“那我们怎么办？”刘娥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们此生只能做朋友了！”
　　元侃久久地温柔而心疼地看着她，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疯狂。他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热烈地亲吻她的脸，大叫道：“好，我认命，我跟你做朋友，一辈子的朋友！但是，我决不允许其他的男人来找你，永远都不允许！”刘娥被他吻得快喘不过气来，只得倒在他的怀里抽泣，道：“可是，王爷，这不可能，我表哥他…..”元侃一口封住她的嘴唇,拼命吻她,喊道：“不,我要把它变为可能！我要去跟龚美谈谈：只要他愿意和你离婚，无论他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刘娥想了想，推开他，道：“你不要去跟他谈！这不公平：你是王子，有权有势，富甲天下；他是个穷光蛋，除了我，一无所有。你要抢我，他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认了！”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毅然道：“都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还是我自己去跟他谈吧！把我们认识的前前后后的故事都告诉他！”
　　这时，就听到小丫鬟红儿大声叫道：“刘姑娘，外面有位叫龚美的要找你，说是你表哥！”刘娥站直了身体，深吸口气，对元侃道：“他来了，我这就去和谈谈！”元侃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走出去，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想看看那龚美是什么模样。
　　他突然瞥见郑阿姨在花园不远处浇水，就招手叫她过来，郑重地叮嘱道：“郑阿姨，我和刘姑娘的事，无论你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千万不可对姆娘说！”五十多岁的郑阿姨表情极不自然，涨红了满是皱纹的脸，急忙保证道：“王爷多心了，老太婆我知道轻重，决不敢乱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