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凛冬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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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曾经预言将有大雪在傍晚降临，最初，埃尔扎克对此不以为然，然而苍白的夕阳刚刚坠落深谷，铅灰色的云层便遮蔽了整片天空，接着就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上苍对冰河的预感热切地做出回应。等到第二天清晨来临的时候，原野上的积雪已经深可没膝，在初生的旭日下折射耀眼的银白光辉。周遭的空气也随之变得干燥而阴冷，吹在脸上利如刀峰。
吃过早点之后，他们便在屋外的空地上练习剑术，像往常一样脱去厚重的斗篷和靴子，只穿单衣和长裤，赤裸着双脚在冰天雪地中刺杀或者后退。埃尔扎克说过他们的力量之源传承自严寒凛冬，而冷酷的风霜冰雪乃是他们的骨肉血亲，唯有它的怀抱才能诞育出真正的强者。
[以恐惧为食，以死亡为翼，手握斩杀时光之剑，吾乃严寒凛冬之子。]
他总是把这句格言挂在嘴边。
开始的时候冰河只在精神上支持埃尔扎克的观点，但是眼见着师兄很爽快地脱去累赘的厚重衣物，只穿着春天的单衣站在面前瑟瑟发抖，他就不好意思躲在毛皮斗篷里面像头笨重的狗熊一样，为了公平起见，他只好穿着短袖陪着埃尔一起哆嗦，没想到坚持的时间久了，居然就感觉不到冷风的触摸，到现在为止，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在冰封的湖泊上凿个洞，若无其事地跳下去洗澡游泳。
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和卡妙老师讲，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两个弟子离那个湖泊远点。三天前那里刚刚发生一起事故，有位骑兵拉着战马想去涵洞饮水，结果没想到湖面突然塌陷，把他们双双吞进湖底。事后，军队里有不少人发誓自己曾经亲眼看见一个鬼魅般漆黑如墨的阴影从湖底翻涌上来，将水面上的战士和骑兵一起拖下深渊，只剩下一股暗流汹涌激荡。
为查明真相，卡妙大人手持利刃亲自潜入水下追索，但是除了一些巨大的树根和岩石之外一无所获，连马匹和士兵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从那之后，他就禁止任何人靠近那个湖泊。
“肯定是那些惊慌失措的菜鸟看走了眼！”埃尔扎克用手中不开刃的铁剑攻击冰河的左肋，但是被挡开了，“这批新兵刚刚踏上战场，脑子里都是魔族的恐怖影子，免不了胡思乱想。假如你顶着暗处大喊一声[有鬼！]他们十有八九会跟着惊叫，说不定还会帮你补充鬼的形状呢！”
“那么消失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被冲到下游了呗，或者被湖里的鱼吃光了。”埃尔扎克调整了一下速度，大喊一声，“看剑！”
他的铁剑冷不防地击中了冰河的手指，金发的男孩吃痛地喊了一下，把武器丢在雪地里，不住地往受伤的指关节上呵气。“幸亏是练习用的剑，不然你的手指就没了。”埃尔扎克有点懊悔地托起师弟的右手察看伤势，“紫了呢。”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冰河把它抽回来藏在背后，还在衣服上蹭了蹭，“昨天我打伤了你的膝盖，这就算扯平了。”
“那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到摔的，再说了，你才赢过我几次啊，三次？六次？”
“八次！”冰河涨红了脸，“这不公平！你比我大，而且还是师兄！”
“不服气啊？”埃尔扎克假装发怒，猛地扑过来把师弟绊倒在雪地里，然后抓起一把积雪就往他的衣服里塞，等冰河跳起来反击的时候，他已经撒腿逃走了。于是冰河从脚下抓起一团白雪，捏成一个结实的雪球边追边砸了过去。
打雪仗这种游戏总得有人开头，反正只要下雪就避免不了了。一小时之后，整个奇迹之军的驻地就乱成一团，谁也分不清敌我，只要看到人影就砸过去。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混战一下子就停了，营地一片寂静，新兵菜鸟们面露惶恐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一旁——他们的最高君长卡妙大人和副官佐飞尔正在用文件挡着脑袋清理身上的残雪，连头发上都是冰碴。
“谁先开的头！”佐飞尔怒目以示。
“是冰河/艾尔扎克！”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的鼻尖。
于是一脸冰霜的卡妙走过来，抓住两名弟子的脑袋一起按进雪堆里。
当时冰河记得很清楚，卡妙老师的眼睛忍不住在微笑，连他的嘴角也是。
但是现在，他的表情唯有蒸腾的愤怒，而埃尔扎克的目光犹如凛冬之刃。
“尽量不要伤害卡妙大人，”阿鲁贝里希优雅地向包围他们的光明之军下达命令，“也要活捉那个金红色头发的歌手，也许他乐于改邪归正协助我们攻打撒卡的巢穴。”
站在卡妙身边的米伊美闻言忍不住发出冷笑：“那岂不是必须和你这种[谦谦君子]为伍了？抱歉，我脸皮没那么厚！”
“希望你见识过惩戒天使的刑法之后口气还这么硬，到最后，你恐怕会很高兴改变主意呢。”阿鲁贝里希紫色的眸子转向旁人，“至于那个绿毛小鬼——”
“如果你敢碰埃尔扎克一下——”卡妙气得脸色煞白。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堕落天使温柔一笑，“把那小鬼吊死在树上当靶子。”
“不要太过分了！”一个激动的声音怒吼，随后，冰河惊觉那是出于自己之口，他被艾欧利亚和捷古佛雷特夹在中间，但是依旧忍不住心中愤恨。
然而埃尔扎克目光寒冷宛若冰锋。
“好啊，假如我必须一死，那么恳求冰河大人亲自动手。”
那一瞬间，冰河从卡妙老师的目光中读到了困惑和震惊——曾几何时，他对两名弟子的品格和性情充满自信和骄傲，但是，现在才猛然惊觉他们两个早已不是他所熟稔的两个男孩。一直以来，他认为满怀悲悯的埃尔扎克将永远不知道残忍为何物，就像冰河永远学不会背叛与屈服。
他们两个，一个是冰，一个是雪。尽管表面上如此不同，但是倘若阳光普照，两者将溶化为同样清澈而温暖的水，融汇一处，难分彼此。但是，卡妙却忘却了这一点——必要时刻，冰与雪一样凛冽无情，能够杀人与无形。
而且，冰晶更为坚强，更为隐忍，也更为锋利伤人。
[往昔那个被你的光环所遮掩的师弟也许会拒绝，]冰河直视着埃尔扎克的眼睛，[但是我不会。]
还记得吗？[吾乃凛冬之子！]，而[冷酷的风霜冰雪乃是我们的骨肉血亲。]
“何必刻意为难冰河大人，”阿鲁贝里西用一种掩饰得很好的轻蔑口吻插话，“他怎么可能舍得玷污自己白嫩细肤的双手——”
“闭嘴！”冰河打断他的话，成功地使自己看上去如此的冷漠无情，“我会杀了他。”然后，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在全部光明之军的精锐骑兵面前，他策马上前，缓缓拔出宝剑[干冰]，它犹如一把炽白的火焰，在阴暗的视野中兀自燃烧不停，周遭的阴森的树林全都复活过来一般扭动墨黑的影子，在他背后拥挤追随。
“当心你的手指，”埃尔扎克怀中[雪剃刀]出鞘，银亮胜过新月，“这次，我使用的可不是驽钝的练习用剑。”
奔马长嘶，双剑相向，刹那间迸发的光辉宛若崩塌的暴雪。光明之军的骑兵被扑面而来的寒风逼得后退几步，随即意识到脸上麻木僵硬，像是戴上了面具，用手指轻轻触摸，一层薄薄的冰壳随之脱落。定睛一看，以两名男孩为中心，正刮起肆虐的冰雪风暴，脚下被露水打湿的土壤已经结冰，而浓密的森林则繁华落尽，披满冬日的银装。短短一瞬间，秋季已然消逝，严寒凛冬携带着呼啸的西风席卷而来。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厮杀！]卡妙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恐惧，[谁来阻止他们两个！]不等多想，他拔出一把普通佩剑向他们两个冲去，但是脑后却立即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险地低头躲闪，一把不出鞘的宝剑擦着他的头皮从上方掠过。
“我奉命不伤害您！”爱欧里亚打马回旋，再次举起宝剑，面孔因为风冻和羞愧而变得通红，“所以——所以——”
[所以他想用剑柄将昔日的曙光天使长制服，或者打昏。]
他的容貌如此酷似其兄，但是他们两人的共同之处也仅限于此；艾奥罗斯的军旗绣着迎风怒吼的金翅雄狮，他本人的勇猛和正直也同出一辙，但是，艾奥利亚却完全缺乏其兄的魄力和信仰，现在的他只是一头落魄在草莽中的野兽，如此年幼而鲁莽，[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咆哮。]
于是卡妙却拾起迪斯所赠的弓箭，瞄准了他那双与艾奥罗斯如此相似的棕褐色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凛冬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