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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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话，想象里要写这一章节时，我应该除了无尽的沉默，还有无穷的沉默。
像是箫然，她在那天夜里听到那三个字后抱着我的胳膊大哭。
她宁愿她的姐姐不要有感同身受，那一点儿也不好。
我琢磨着以本人这般稚嫩的文笔，芜鄙的文风，如果妞真的被欺负惨了，我也写不出当时她的酸涩和苦楚。
是以在他们把这个故事告诉我之前，我除了咬着笔头犯难就是咬着高行谨的手腕犯难。
王八高嵬然不动，在笔记本上敲呀敲的动作照常顺利。
他说：“你想多了。”
“哈？”
狗弟和妞按点儿来给我们送杨梅酒的时候也说：“你想多了。”
嗯，我想多了。
我还以为蓝憬童强颜欢笑会让高酌言会心疼不已，会搂着她的腰，摸一摸她的头，再柔情地亲一亲她忍住不掉下泪来的眼睛。
不然不然。
蓝憬童轻快地像是导游在招呼游客进一家卖纪念品的店，“快来快来，你走快一点！”
高酌言习惯性地双手环胸，扬着玩忽的笑，牵引绳抓在他手上，任由走在前面的右边费力拽他，步子迈得慢吞吞。
蓝憬童潦草地一算时间，可谓是兴高采烈地指着学校的门匾，“已经十年了！”
学校的铁门并没有锁，一推就进去。
但蓝憬童抓着铁门的两根栏杆，把脑袋塞进去，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小学几经翻新，除了占地面积不变，其它都变了。
两层楼的教学楼，一个年级一间教室，一个操场。
二十乘二十？五百平方米多大？
啧，我没什么概念，反正就是钢筋混凝土浇灌的灰白色平地是操场。
高酌言看了一眼新挂在墙上的LED显示屏，不大，还在感谢捐屏的单位。
又看看了升旗台下的彩色滑滑梯，也是新的，被链条歪七扭八地锁住了口子，叫人偷玩不得。
再回神时，蓝憬童正在有点费劲地叠她的耳朵。
似乎不那么招风的耳朵阻挠了她要把头取出来的目的。
高酌言不急不缓地跨过铁门走进去，“多大了？”
蓝憬童不觉着糗，“你看你的，我能进得来就……嗷。”
高酌言这人还真是，不分轻重，说推就推。
他的指尖微凉，一个巴掌盖住她的脸。
“哎，你这是硬推啊。”
“我目测的很准，你这不是没卡住。”
“我……”
那确实没卡住。
高酌言双手背后，来到一张水泥砌成的乒乓球桌，正对着墙上一块黑板。
那里还写着六一儿童节得了三好生的是谁，得了好孩子的是谁。
蓝憬童想：怎么自己出不来，他一推就行？
她转了转脖子，又晃了晃胳膊，总觉得哪里都有点僵硬。
高酌言对着黑板比划，差不多在黑板顶端的下二十公分处，想象这里有一个“蓝憬童”的名字，他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在点什么头？”
他神色高深莫测，嘴里念叨着：“蓝憬童？嗯——这孩子将来不得了啊不得了。”
“……”
“蓝小姐，你不这么觉得吗？这孩子和你可还是本家呢。”
高酌言脸上挂着笑，向后靠坐在乒乓球桌上
蓝憬童侧过头来，淡淡地说：“噢，我不觉得。”
高酌言像是玩上瘾了，向她伸手，“所以这么个宝贝的优等生是怎么被欺负了？我的蓝小姐。”
蓝小姐语气古怪，“也不怎么宝贝吧……嗯，也没怎么欺负。”
比起被坏孩子殴打，来自好学生的凌辱总是叫人不敢相信。
蓝憬童是二年级转学来的，初来乍到，穿着白色小裙子，羞涩地躲在教室后门扒着看上课的孩子们。
她扎着蓝妈妈给她挑的粉红色小蝴蝶发卡，裙摆蓬蓬的，白色袜裤的膝盖上还有可爱的小猫咪，黑色皮鞋擦的蹭亮。
一经出现，孩子们的眼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基本上是莫名其妙，即使蓝憬童像一个小公主。
蓝爸爸没有在报名的时候来，只能办理借读手续。
老师被打扰教学，但很温柔地叫她坐在最后一排，和一个一人坐的小朋友一起。
那个小朋友她认识，是她们村的，但是脏兮兮的，身上有点臭臭的，别的小朋友不愿意跟她玩，被孤立了很久。
“我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暂时融不进这个班级，只能从她入手，就要表现的很大方，很不嫌弃她嘛。牛掰吧，这心机可都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蓝憬童尤为强调最后一句。
高酌言捏捏她的掌心，夸她：“机灵。”
蓝憬童有些被噎住。
这个学校什么村的孩子都有，带着地域歧视，这个村骂那个村是黑狗，那个村骂这个村赖皮，连带着小朋友耳濡目染，相互打架骂架都是有的。
放学后，一路追着打到家门口。
蓝憬童的弟弟妹妹就被追打过，没有理由，单纯因为他们是那个村的。
“我很害怕吵架，更不要说打架了。”
蓝憬童牵着高酌言的手往校外，沿着墙走。
那堵写着十四字校训的墙。
来了挺久以后，班级的话题中心人物还是蓝憬童。
她像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女孩子跟她聊花绳、彩色小皮筋，男孩子就偷偷看她。
三年级也有这么一个花瓶，学习好又漂亮。那时候，她还不怎么关心，直到蓝憬童半期考拿了双满分，她不乐意了。
姑且叫她“花瓶”吧。
蓝憬童的班级同学里，有一个黑黑瘦瘦小小的女生，暂且叫她“草坪”吧。
草坪已经是花瓶的小喽啰，她在花瓶的指示下，在一天中午上课前，把蓝憬童叫到校外去。
“就是在这里，花瓶说要当我师傅，给了我一个红色的塑料球，说是她们门派的象征，就让我跪下。”
高酌言怔住。
他听错了吗？师傅？是小学生吧还。
在这一墙之隔，窗户大开，就能从教室瞧到这里。
蓝憬童摇着头，十分恨铁不成钢。
“我那一看，哇塞！草坪躲在花瓶后边，那一溜的人，还有几个高年级的，老子都吓傻了。
噗通，我就跪下去了。
真的疼，回家都青了。”
她太听话了，花瓶一想：哎呦，意外哈，还以为得扇几个巴掌呢。
“进了师门，要交钱，要供吃的喝的，不然还要扇巴掌，你的师姐妹们轮流上。我没有零用钱，只能把发卡和头绳给她。”
“那不是更贵？”
“对啊，所以她对我还行，不过后来没给了。”
蓝憬童家里出了一些事，买不动了。
“就放过你了？”
花瓶之所以嚣张，是因为她同班的一男生喜欢她，贼会打架那种。
但到了花瓶六年级的时候，这男生跟别人在一起了，叫他“一枝花”吧。
“嗯……六年级？”
“对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实话，她在四年级开始被人表白。
花瓶让蓝憬童诬陷一枝花，不然她就要打她。
一枝花听了，告诉蓝憬童，他要打她。
那天，校长气得从办公室赶到教室里，蓝憬童哭唧唧的抹眼泪，草坪在煽风点火，“一枝花打了蓝憬童！”
校长拽着一枝花的领口，不由分说，一个巴掌就过去了。
一枝花不可置信，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瞪圆了眼睛，非常红。
“我打你了？”
蓝憬童惊愕失色，后果……
好严重。
但也只能，“你说要打我。”
这是真的，一枝花是真说了。
草坪火上浇油，“一枝花就是打她了！”
“我觉得最坏的那个是我。”
蓝憬童后来非常害怕遇到一枝花，她惭愧、羞愧、无地自容。
那个时候，她还没听过“校园暴力”这样一个概念。
现在回想，打心眼里觉得，这些事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蓝憬童的妹妹，同是被叫到门外去，给一颗白色的球，让喊师傅。
她妹妹一个甩头就走了。
蓝憬童因此更痛恨那时候的自己懦弱无能，没有骨气。
花瓶并没有就此放过了蓝憬童，但蓝憬童的良心已经脏了。
她看到花瓶还会想到自己居然给她跪下了。
还会想到有一次放学排队时，花瓶专门绕过大半支队伍在她耳边说，“蓝憬童，你的腿好粗喔。”
而一枝花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家就在学校旁边二十米内的一栋民房里。他家的隔壁，是蓝憬童的亲戚家。
蓝憬童看了一眼，一枝花家的后门有一个会蹦会跳的小男孩，在玩水，一个中年妇女出来打他的屁股，是一枝花的妈妈。
“走吧，没你们想的那么……”
蓝憬童回头时，见到高酌言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她大惊失色，“你在干什么！”
高酌言泰然自若，朝不远处叼着牵引绳吃草的右边招手，“右边，我们要走了。”
蓝憬童抓住他的手腕，“我看到你跪下去了。”
“你看到了？”高酌言抬着下巴反问她。
“……我是看见你一个蹲起在拍膝盖。”
高酌言心平气定，“嗯，那就是在拍膝盖。”
“嘿！”
“你干嘛这么生气？”高酌言浅笑着捏她的脸，“我拜一拜而已。”
“拜你的头啊！”
“明明是在拜你的膝盖。”
“呀！”
蓝憬童之后的任何时候再想起这里，第一个映入脑海的画面，再也不是跪下去的自己。
而是风流飘逸的高酌言。
他是那样从容不迫地一扫膝上的尘埃。
车上，蓝憬童在发呆。
在集市，蓝憬童还在发呆。
高酌言掂量着一根比她人高的甘蔗，又买了一节已经砍断洗干净的，说：“我牙不好，你咬一口给我。”
蓝憬童怔怔地接过手里，发着呆咬了一口……
清甜的甘蔗呀～
然后，她清醒了。
“你是不是傻掉了？”她表情纳罕，咬着甘蔗含糊不清地问。
高酌言付完钱，心情愉快的样子，“你怎么自己吃了？不是让你咬下来给我。”
她吐掉甘蔗渣渣，觉得不应该这样。
“你听完那个故事，不觉得我是个处心积虑，品德不正，配不上你？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时候你才二年级。”他提醒着。
“我害一枝花被打的时候已经五年级了！”
高酌言乜她一眼，“那你也才，五年级。”
“……”蓝憬童抿着嘴不开心，什么叫才。
高酌言批评她，“你总不能带着现在的自己跟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打架，她已经很无助了。”
“我……”
“尤其是你现在特别凶。”
“我哪里凶了！明明那个时候被打一顿又怎样，膝下有黄金，就是找老师告家长也好啊。”
高酌言很舍得地用甘蔗敲了她脑门子一记，教训她，“说得轻巧，你现在的思想怎么变成这样？”
蓝憬童被敲傻在原地。
“你怎么不怪那些要你跪下要你害人的人，反而一直在怪自己。”
新春的风，带着喜庆的鞭炮声和欢声笑语，是怡人愉悦的，打断他们的对话。
蓝憬童实则也是顿口无言。
高酌言笑着牵起她的手，远离集市的喧嚣，“你看别人都在看你。”
“是在看你好不好，长得那么招摇。”蓝憬童眼睫微颤，低声下来。
高酌言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甘蔗，含含糊糊的，“那可能也是，确实招摇。”
“哎，那是我咬过的。”她还是别扭。
“噢，现在我也咬了。”他不让她别扭。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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