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二十九 预期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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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上的成像只有皮下组织层，但人肉眼所见的却完全是另一副景象——被撑开的切口内蠕动的不是维持正常机能的内脏，而是一团虚无的黑暗。
“这、这是什么？”
罗姐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然而当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进一步深入创口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整个人好像一下被拉进了无声无际的寰宇之中。
四周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也没有可以参照的方位与时间，意识在一片空荡荡的虚空里没有着落。极为遥远的地方投射过来晦暗不明的光影变化，以此她判断出自己应该在移动，或者说是周围的空间飞速倒退。终于她看到了星辰一样的光辉，目力所尽之处有模糊的星云滚动着，不断改变旋转的方向。那团星云透着妖异艳丽的蓝，但中心位置发散出眩目而冰冷的金色光芒，看起来好似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在与它对视！她连恐惧都来不及，意识猛然崩解，溃散成无数碎片。
手术床上，少年身上荡起一圈金色的光，顷刻扫过医疗室每个角落。空气里有种宛如实质的凝滞感，室内静悄悄的，除了机器的轻鸣，听不到任何声息。罗姐和充当助手的游民仿佛中了石化术一样，保持着原有姿势僵立原地。
本该昏迷的少年忽然抬起一只手，固定在他腹部切口的机械手如同受到指示般，“兹啦”一声顺从地松开。闵响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闪过一轮金光。他坐起身，低头察验伤口——与罗姐所见不同，他在自己身上“看到”的，更像一出神明创世的奇景。
“二百四十八万亿根链……”闵响喃喃自语，微微蹙起眉，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看来第六十二组根结构就要完成了，比预期快了不少……”他似乎有一点期待，但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变得索然寡味，眼中闪烁的光彩就像金属的反光，透着冰冷的质感。“那又怎样呢？不论成功或者失败，不论最终的结局如何，反正你们……都不在了……”
闵响用手在腹部上方轻轻拂过，切口立刻恢复如初，皮肤光洁得连划痕都没有。“咳……”他似乎呛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浓艳的血团洒在手术床上，如同水分遇到高温汽化，顷刻化作无数蓝色光粒漂浮起来。他看着这些光粒无声无息钻进自己的皮肤，表情冷漠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闵响抬头，双眸的色泽完全转化为炫丽的金。他的目光掠过医疗室内“石化”的三人，凝滞的空气骤然一松，各个仪器屏幕上的图文一阵狂跳后刷新了数据。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随着喉咙的每一次振动不断涌出，衬得他脸色雪白。他无力地倒回床上，看着一缕缕蓝色的光故技重施地钻回体内，毫无意外偶然能感受到的力量又如潮水退却般片刻消失干净。
闵响合上眼，意识重新缩进黑暗深处。
几次呼吸之后，罗姐与两个游民同时苏醒过来。
怎么了？罗姐有短暂的茫然，脑海中的记忆很快回馈给她一个答案：她正准备亲自做手术取出少年健康的肾脏给她病重的儿子，然而连手术刀还没拿起，就有监测仪器发出了警报。
“有什么问题？”她转头问监视着仪器运行的游民。
“罗姐，他的脑波反应和心律表明他快醒了，我想可能麻醉失效了。”
罗姐低咒一声，疾步走到助手身旁察看监测屏幕。
这时医疗室的门忽然打开，阿尼带着人匆匆赶来，“等一等，先不要做手术！”
罗姐转身，注意到他身后有三张陌生面孔——城里人的特征很容易辨别，她危险地眯起眼，不客气地说：“给我个解释，否则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救我的儿子。”
“那也是我的儿子，”阿尼纠正道，“所以如果能给他更好的治疗，我不会拒绝。”
“什么意思？”罗姐看着他的神情几乎让人误会他们是敌人，“别告诉我你被城里人收买了。”
“是合作，林先生可以安排再生器官手术。”
罗姐不会不知道自体培植经过基因修补的器官比移植别人的肾脏更好，但是她用眼神询问阿尼：你相信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城里人？
阿尼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罗姐沉默地望了他半晌，转头冷冷地盯住林西说：“你最好别骗我们。”
“您会发现，我的信用有口皆碑。”林西微笑地摊了摊手，径直向手术台走去。他确认闵响身上还没来得及留下手术刀的痕迹后，抚着少年微微汗湿的头发，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半小时以内。麻醉不够成功。”罗姐头也不回地回答，走进消毒间脱掉手套。
林西瞧着闵响迷迷登登地掀了掀眼皮，笑了起来。他弯下腰，也不管闵响能不能听见，轻声说：“小家伙，我又救了你，第三次。”
闵响的眼球隔着眼睑在转动，不过依然没睁开。
林西朝后做了个手势，赵先生上前将少年抱起。
“有多余的房间吗？”林西对着游民首领客气地微笑，“今天恐怕要叨唠一晚了。”
十七个城市的超级智脑，已经通过最高权限拥有者向克隆霍东吴开放了五个城市的S级权限。绑匪们遵守承诺，陆续释放了部分人质。不过只要那些联盟重要人物还在他们手里，即使眼看着监控屏幕上大批警车和警用机械人包围了剧院，克隆人也有恃无恐。
等待交接的过程中，阴紫樱的歌声始终未歇，空灵凄婉的女高音仿佛在人的灵魂里盘旋。齐朝歌认为自己应该在做梦。只是歌的曲调未免悲伤了点，以至于他的梦境世界也跟着灰暗无光。
所有人和物体的高度上升了一倍，不，其实是他变小了，变回了幼年的模样。空旷的大宅好像隐藏着鬼怪，灯光通明也掩盖不了人心堆砌的阴森之气。对小小的齐朝歌来说，宅子里来来往往的大人们远比冷冰冰的家用机器人可怕。模糊的印象里，他最先学会的语言不是对父母的称谓，而是对智脑的召唤。
父亲虽然是家族直系，但在同胞兄弟中并不突出，最大的价值也不过是联姻。他娶了担负同样使命的母亲，在生下齐朝歌后，除了重要场合演绎模范夫妻的体面，其余时间都留给了各自的情人。
年幼的齐朝歌喜欢观看儿童影视剧，他能通过剧中宠爱孩子的父母来想象自己与双亲相处的情形。直到八岁那年，旁系的齐豫章被寄养在大宅里，多了一个姐姐兼玩伴，他才改掉过度沉迷视讯节目的坏习惯。
十岁的齐朝歌因为天资聪颖，开始在同辈孩子中崭露头角。作为家主的祖父对他的另眼相看，触动了向来以家族继承人自居却迟迟没得到一个正式宣告的大伯敏感的神经。不知什么时候起，“下代家主有可能在第三代中挑选”的流言在家族内部传开。有野心的叔伯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表面上兄友弟恭家族和睦，私底下早已暗流汹涌，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终有一天，在祖父因一起交通事故重伤昏迷之际，齐家的继承人争夺战彻底爆发。
十二岁的齐朝歌天真地以为这是大人们的事，那时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柔软的歌声穿行梦中，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齐朝歌猛地张开眼，精光湛然。
围在他身边的武装人员都倒在了地上，不远处，季生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窗外女歌手的演唱。不过这位蜃域来客显然不是包厢内唯一清醒的，最初的惊慌过去后，醒悟过来的绑匪头目端着武器气急败坏地指向空中舞台上的阴紫樱，厉声喊道：
“该死的！别唱了！”
一道激光从他的枪□□出，阴紫樱本能地闪避了一下，还是被射穿了肩膀。她痛叫一声捂住伤口，身体软绵绵地挂在隐形钢索上，鲜血顺着手臂一路滑下，从空中滴落。
歌声中断，大厅一片死寂似的安静。克隆人按着耳际的微型终端联络各处的下属，然而大部分都没有回音。绑匪先生原先冷静镇定的面具出现龟裂，他语气急促地向少数成功联系上的同伴下达指示。
齐朝歌无视季生突然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又闭眼装睡，只是眼睑微启一条缝隙，随时注意包厢内的动静。同时他的脑中飞快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阴紫樱是谁也没料到的变数：她是一个异能者。她的歌声催眠了演绎厅内的大部分人，不论人质还是绑匪。其实按照齐朝歌估计，阴紫樱的能域值不会太高，意志坚定者足以抵挡住这种程度的催眠——比如克隆霍东吴看起来就并没受到太大影响。是这间曾侯乙厅的特殊设计扩大了她发动能力的成效，将歌声几乎传遍每个角落。再加上人质和绑匪互相警惕着对方，没有人在意萦绕耳边的歌声。
齐朝歌相信外面的警方此刻已经察觉到了里面的异常，这一点克隆霍东吴当然也知道，所以才如此焦急。他明白，这是一个逃生的机会，不过也可能是极大的危机——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这干穷凶极恶的绑匪？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章二十九 预期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