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章三 新邻居 ...
-
米契尔再次遇见那个同自己一样身边伴着移民局吉祥物游览幻象之城的少年，是在为新移民们召开的欢迎晚宴上。
宴会的举办地点位于移民局正楼的地下礼堂。当米契尔走进会场时，却以为自己走进了丛林，条件反射地绷起了全身神经。眼前一棵棵粗壮的大树至少需要两人环抱才能合拢，伸展的树冠撑满了十五米高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透出宛如日光的灯光，被几乎连成一片的树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撒落。
米契尔一眼就在树干上找到了变异的痕迹，以他过去在野外流浪的经验，这种地方通常也是变异兽出没之地。他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了它们。但见树上爬来窜去的一只只树袋熊，耳朵和背部的毛发在光线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利芒。而树下三三两两缓缓爬行的深红色硬壳巨龟，背上都驮着统一制式的迷你吧台，上面稳稳摆放着各色饮料。米契尔呆呆地看着一只巨龟爬到他身前，还极为人性化地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乖乖伏地不动，像是在等他挑选饮料。他下意识地拿起一支彩虹色的细管鸡尾酒，又大着胆子摸了摸身旁硬实的树干，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一切并非全息影像，而是真实的存在。
礼堂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那些一边对身边景观看得出神，一边努力适应着场内新奇事物的宾客，显然皆是新移民。陌生的环境让他们兴奋又不安，比如米契尔，不过他不想表现得手足无措，尽量缩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清新空灵的乐曲在客人们的头顶回旋，音乐的源头来自林中央一方宛如明镜的水潭。水面上有一位仪态娴雅的女子正弹奏着钢琴，纤细灵巧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跳跃，美妙的音符自指尖溢出，柔软地触人心弦。她微启檀口轻声吟唱，架设在她周围的其他各色乐器自发弹奏起来，和着她的歌声渐入高|潮。一时间会场内的谈论声也降低下来，人们的注意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过去。
一曲完毕，来宾们纷纷送上赞美的掌声。女子起身行了个礼，看得出她的衣摆并未被水面沾湿。米契尔对她那身宝蓝色的演出服多打量了几眼，他隐约记得这是旧时代东亚某个岛国的民族服装，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这时一只巨大化的移民局吉祥物忽地浮现在女子身旁，扇动了两下翅膀眯着眼介绍道：“各位来宾，你们方才欣赏到的是蜃域著名音乐家奈姬小姐的表演。奈姬小姐擅长即兴谱曲和多种乐器演奏，刚刚她弹奏并演唱的《晨之光》，是她原创曲目中的代表作之一。接下来，请大家欣赏奈姬小姐的另一首代表曲目——《生命赞歌》。”
吉祥物的影像瞬间消失，女子又坐回钢琴前，轻敲琴键。
米契尔听了一会儿，便有些无聊起来。手里细长若试管的器皿中只剩下紫色的酒液，他的视线缠上一只路过的巨龟，正考虑着再要一支相同的饮料还是换个口味，忽然发现右前方不到五步远的大树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他用了两秒钟想起那是前天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年。
“嘿，这曲子真不错，不是吗？”米契尔走过去，努力扯了个微笑。也许沦为游民颠沛流离的日子使得他缺少正常交流，让他打招呼的语气显得过于生硬。
少年转过头。他有着一张标准的东方面孔，带着一两分秀气；五官线条细致，位置比例无不恰到好处；肤色比一般的亚洲人更白一些，细碎的光线下隐约有种通透感。当然他虽然长得挺耐看，却也算不上特别出挑，只是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是的，还不错。”少年平淡地回应，不热络也不疏离。
“我叫米契尔，米契尔•休斯特。”米契尔伸出手，“你也是新移民吗？”马上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也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少年微微一笑，神色有丝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从容。他握住了米契尔的手，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休斯特先生。我叫闵响，闵是姓。”他最后的强调为了避免误会。蜃域的变异人类有不少舍弃了身为人类时的姓氏，甚至干脆不再用姓。而汉语的音节容易给非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增加辨别姓和名的难度。
“你好，闵响。叫我米契尔就行。”米契尔显得很愉快，并不因对方看起来年少而摆出年长者的姿态，他把少年当作自己在蜃域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新生活迈开的第一步。“这里一切都那么美好……我被分到华胥城，华胥城你听说过么？”他还是有点局促，但迅速找到了容易展开的话题。
“是的，我听说过。”闵响礼貌地点头。
“我上网看了一下他们给我分配的房子，你知道吗？那可是地面的房子！”米契尔有些亢奋，打开耳边的微型终端，指着面前弹出的悬浮光屏比划，“我看到时还不敢相信！就像城里人的别墅，有钱人才住得起的！我没得异化症之前，还曾经梦想过能赚钱买栋地面别墅。”
屏幕的图像随着他手指的触动不断拉近，米契尔盯着画面上一幢幢漂亮整齐的双层独栋住宅，忍不住眼眶发热。一想到他明天就可以去华胥城了，心里升起迫不及待的情绪。
“你呢？给你分配的房子是哪里的？”
“这里挺好，就这里吧。”闵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几乎立刻，他的耳边响起了智脑回馈的新住址，就在与米契尔毗邻的位置。
米契尔惊喜万分，“你也住这儿？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缘分，看来我们真有缘分！”最后一句话他用上了汉语。
这对新邻居又聊了一会儿，事实上几乎都是米契尔在说，闵响则是个非常好的聆听者。他一个人寂寞久了，移民申请通过后积蓄心中的喜悦和激动一直希望能与人分享，而他相信同为新移民的少年能够体会自己的感受。
水潭上女音乐家演奏的《生命赞歌》似乎临近尾声，她高亢的歌声随着飞扬的音调越飞越高，提拉着观众们的注目。
“曲子很棒。”米契尔将话题又扯回来现场，“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阴紫樱的歌——哦，你知道她吗？”
“是的，天籁歌手，我记得她还拿到了最新一届的‘缪斯之星’。她们两个擅长的领域不同。”
米契尔赞同道：“这位奈姬小姐演奏得很好，但说到唱歌，我相信没人比得上阴紫樱。”
“不，我指的是她们的异能。”闵响温和地解释。“奈姬小姐能够指使身边的任何乐器，将她想象的乐曲自动演绎出来，这属于宏能域。而阴小姐则能通过歌声对听众催眠，虽然需要以声音为媒介，但还是属于灵能域。”
米契尔吃了一惊，追问：“等等，你是说阴紫樱也是异能者？”
“你不知道？”闵响稍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是发生在去年秋天的事，蜃域以邀请她参加今年蜃典演出的名义，将她从异监局救出来。至少在蜃域不是秘密，你可以上全境网络查询关于她的新闻。”
米契尔顿时觉得，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还太少。“也就是说她会在蜃域定居？那真是太棒了！”游民的生活朝不保夕，米契尔也不可能去现场观看阴紫樱的演唱会，没想到如今移民蜃域却有了如愿的机会。
“阴紫樱的能力很强？”米契尔又问，作为这位女明星的忠实歌迷，他也有着不能免俗的好奇心。
“这我也不清楚，但灵能域的能力，被公认最有潜力，想必不会太差吧。”闵响似乎对明星的私事没有谈论的兴致，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回答。
米契尔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实际上他对能域的了解十分粗浅，却不好意思在少年面前表现出他还是首次听到灵能域最有潜力的说法。
蜃域根据异能发生时直接作用的对象差异，将所有异能划分为三类：宏能域、微能域和灵能域。
宏能域，指异能发生的力量作用于任何宏观物体或宏观现象。最简单的隔空移物，就是典型的宏能域异能。
微能域与之相反，力量作用于宏观物体或现象内部，诸如分子、原子及构成生命体基础单位的细胞等。微能域异能通常改变的是物质或生命体的属性。
灵能域则是直接针对有生命对象的精神的异能。比如阴紫樱的催眠，她的力量通过歌声传递，但最终作用还是发生在人的精神领域。
这三种类型中，宏能域最多，微能域次之，人数最少的就是灵能域。不过异能者个体的能力界定并不一定局限于单一类型，同时涵盖两个甚至三个能域的异能不算少见。而且一些灵能域异能者在力量成长初期，也会表现出其他能域特征。
从蜃域现有的统计数据来看，灵能域能力种类和威力都比不上其他能域。但灵能域之所以格外受重视，主要在于这个类别的异能者所使用的力量最纯粹。
蜃域的科学家认为，所有异能的本源是相同的，是变异精神力的体现，他们把这种奇特的力量称之为“精神动量”。初步研究认定精神动量的产生与大脑有关。但是人脑极为精密复杂，千年前人们就学会了制造原子弹，但千年后还未将自己的脑袋分析透彻。所以精神动量直接作用于对象的精神领域，相比作用于一般物体或分子原子，显然更为困难。据称只要灵能域异能达到一定程度，对上同等级的宏能域、微能域，堪称无敌——这就是为什么说“灵能域最有潜力”。
“我的能力是宏能域，等级是二星。不知道这个等级接下来能否帮我找个好工作。”米契尔转眼担心起未来的职业方向，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赚大把贡献点，将分配给他的那栋漂亮的地面住宅私有化。
“你一定可以的。”闵响淡淡鼓励道。
这时会场中又响起了掌声。随着奈姬的退场，一群移民局官员簇拥着一名外表比他们都年轻的男子步上水潭。
这人有一头张扬的红色长发，在光线下流动着极为艳丽的光泽。俊美无俦的五官生得妖气冲天，漆黑的眼睛宛如神秘的黑色珍珠，熠熠生辉。他穿着一身黑皮衣，衬出颀长身段，左肩位置别着一枚精巧的龙爪造型的银色徽章——比起其他官员肩上的徽章，在细节上更为繁复。
矮矮胖胖的移民局局长做过简短的发言后，便侧身邀请红发男子致欢迎辞。
米契尔听到红发男子的身份只觉得茫然。他对蜃域的政治制度和政府都很陌生，没法直观理解“联合执政议会参议席议员、执政府民政司司长”所代表的显赫地位。
不过闵响心知肚明，早就有人在他耳边唠叨过那些主张“走出去”的“青年党”中坚分子，其中包括了这名笑容绝对称不上亲切的红发男子——蜃域民政司司长，黑琥。
一个“超五星”，有领主潜力，难怪……闵响嘴角溢出一丝赞许。他背靠树干，啜了一口通体透明的细管饮料，眼睑垂落的瞬间，双瞳只剩下没有生息的漠然。
宴会结束后，闵响婉拒了米契尔明天同行的建议，当夜乘坐城际飞艇飞往华胥城。
已是凌晨时分，客舱内空荡荡的没多少乘客。闵响坐在后方的角落，靠着宽大的椅背，侧头眺望窗外。幻象之城璀璨的灯光在夜色中渐渐隐没。
对不起，司，他在心里说，现在我还无法去见你。
闵响抬手，捂住眼，掩去深深的疲惫。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章三 新邻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