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八 背后的光与数字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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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水大道位于华胥城的市中心。从地图上看，它的位置几乎接近“马蹄”底端的正中，与一条通往野生公园的人工河——渝水河重叠。与其说是大道，不如说是架在河上的悬浮式广场，完全透明的路面可以将下方清澈的湖蓝色水波一览无遗。大道两边的建筑采用宛如流水起伏的夸张曲线造型，与河面相映成趣。
渝水大道十分开阔，行人再多也没有拥挤的感觉。米契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边与走在身边的闵响闲聊。他昨晚接到了来自华胥城超级智脑妹喜直接传达的通知，按规定每位十六岁以上的蜃域公民必须接受异能基础培训，因此今天前往位于渝水大道6号的圣堂华胥城分部报道。
当初蜃域的诸位创始人认为，熟练运用自己的异能是每位蜃域公民应该具备的基本生存能力。为此他们设立了“圣堂”——蜃域唯一的官方异能培训学校，目的在于帮助蜃域公民掌握有效的异能使用方式，挖掘和开发自我潜力。圣堂有“学院”和“培训部”之分，后者负责法定的公民异能基础培训，培训为短期，对受训者资格不设任何门槛；而前者相反，只接收通过入学测试的未成年人，采用全日制教学，学院学生不仅要进行严格全面的异能训练，还得完成高等教育才能获准毕业。
米契尔来蜃域前有数年的野外生活经历，他现有的能力全是在一次次危险求生中自己摸索出来的。本来他自认为并非刚拥有异能的菜鸟，而实践中获得的经验远比什么课堂培训有用，不过在观看了圣堂教学的宣传资料后却立刻改变了主意。
“……我从没想到异能还能这么用。”米契尔双手比划着，语带惊叹地向闵响讲述他观看圣堂宣传的心得，“不管是哪一类型的异能者，都可以利用那个什么‘精神动量’制造一种防护罩。如果我早点会这个，那次在东南亚丛林撞见红熊也能少留几条疤了。”他惋惜的神色带着三分得意，那大概算是他过往经历中难得可炫耀的事。
闵响微微表现出一点好奇，米契尔顿时来了劲，眉飞色舞地叙述起“独行侠休斯特丛林勇斗变异熊”的始末。他们漫步在渝水大道上，头顶一碧如洗，脚下波涛涤荡，周围形形色.色的飞行器和行人穿梭交错，仿佛凑合成一种祥和的韵律。
闵响走着走着突然一把拉住光顾着说故事的邻居，“小心！”
“怎么了？”米契尔停下脚步，这才醒觉耳际的微型终端一直重复着警告的提示音。
“刚才有人隐形通过，你差点撞上去。”闵响说。
米契尔打开了终端光屏，屏幕将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隐身异能者位置标示出来。对方离去的方向可以看见一些行人自然而然的避让动作。看着他们漫不经心的表情，想必这种情形并不少见。
米契尔耸耸肩，转头问：“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闵响随着米契尔继续向前，右前方忽然起了骚动。两名路人不知怎么发生了冲突，空气中水汽陡然凝成一粒粒豆大的水滴，以宛如子弹的速度无声朝对方袭去。然而受袭者周围像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壁，所有的水滴在距离他十多厘米的位置一下被弹开，向着人群飞溅。伴随着一两声小小的惊呼，那些水滴就如同钢珠撞击到铁墙一般“嘣嘣嘣”到处乱弹，其中一滴眨眼贯穿了米契尔脚下三米外的路面。
米契尔唬了一跳，反倒离冲突者最近的行人们，神色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淡然。米契尔仔细看才发现，他们面前皆有形如盾牌的隐约光影，跟他从圣堂宣传资料上看到的防护罩形状接近。
这时半空传来“嗡嗡”的空气摩擦音，一架高大的警用机器人疾驶过来，手掌一张，撒下鱼网似的蓝色光网，将生事的两人隔离。
“公共场合禁止斗殴，禁止破坏公物，想‘切磋’自己去体育馆解决。难道你们有金点支付罚款，倒出不起体育馆的场地租金？”控制机器人的警员嘲讽地教训说。
闵响听到“体育馆”一词不由勾了下嘴角。异种们的“体育”当然与普通人类不同，竞技的不是体能极限，而是异能比拼。并且蜃域向来有限度认同“武力能解决问题”，在遵守相关法律规定的前提下，私人性质的异能决斗是被许可的。为此体育馆还为公众专门开辟了竞技场地——而这个构想，最早来源于对曼巴和朱庇特打架时经常毁坏基地设施的担忧。
街上的人们似乎对这种偶尔的无妄之灾习以为常，甚至连围观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稍稍驻足了片刻便各自分散。米契尔怕惹上麻烦，连忙拉着闵响走开，心里更产生了要尽快学会构建“防护罩”的紧迫感，不然恐怕出门都会觉得不安。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在渝水大道中央的钟塔下道别——闵响只是出门时碰上了他的邻居，因为目的地相近才接受了对方同行的建议。
钟塔伫立于水中，它的一半都在路面以下，与宽阔的大道相比就像一支纤细的铅笔。一个巨大的时钟全息影像从钟塔投射到地面，并且每个钟点都会变幻一种式样。
闵响站在五点钟的位置，看着那根足有十多米长的秒针一格一格靠近，穿过他的身体，匀速向前。
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他走到钟塔下供路人休息的长椅坐下，望着秒针不急不缓的移动，记忆不期然涌现眼前……
青年退出游戏，靠着椅背瞧向天花板发呆。
“小曼，怎么了？”
“不小心死了——游戏里。”青年平淡地说，他的语气没有一点在意，只是眼神透着莫名的茫然。
“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青年一手撑着左颊，遮住隐隐发亮的深蓝色图腾。“不，我只是在想……游戏允许无限复活，死了也不过是降低一点等级数据。我以为在现实中已经没有活着的感觉，游戏里可以——那又为什么，”他望过来，眼睛里空荡荡的，“一想到现实中的死亡，我还会怕得要命？”
闵响伸出手，回忆顷刻了无痕迹。日光照射在他没什么血色的手掌上，却传递不了一丝暖意。风声、水声、行人的嬉笑与城市若远若近的喧闹交织如歌。他捂住脸，唇边上扬微笑的弧度，心口就像回忆中青年的那双眼睛一样空茫。
傻瓜小曼，他在心里说，害怕死亡不就是你还活着的证明？
渝水大道人来人往，无人留意坐在钟塔下的少年。唯有远处一名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沉默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艾略特•巴特菲尔德看了他很久了。即使这个人的样子与当年不同，但不妨碍艾略特一眼就认出那种只有到他这个层面才能感受到的，令人敬畏的精神动量。
此时一贯行事果断的年轻领主少见地踌躇不前。对于这个人，事实上他从未与之交谈，以前仅仅面见过两次，所以他不确定如果贸然上前是否会失礼。
艾略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十多年前，圣堂的学院生入学典礼上。十岁的艾略特幸运地坐在前排，努力让自己不显得过分激动，仰慕地望着站在主席台上的这个人笑容和煦地致欢迎辞。第二次则在十六年前，蜃域最高领导人“辰王”葬礼的前一天。他看见这个人立在棺椁前的背影，冰冷得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然而更多的时候，艾略特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偶尔出现于新闻里，那个如影子般跟随辰王背后，却像日光一样灿烂通明、耀眼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身影。
直到成为领主，艾略特•巴特菲尔德才有权获知这个人的真名——闵响。掩盖在这个名字之上，曾经最常出现在公众眼里的头衔包括了“蜃域七位创始人之一”、“幻象城主”，但和许多毕业于圣堂的蜃域人一样，他更习惯称呼他为：
“总教。”
艾略特终究是走到了少年面前，恭敬地低头。看不见的精神动量屏蔽在他们周围，路过的行人都无意识地忽略掉了两人的存在。
圣堂建立之初，负责异能训练的人称作“教官”，所以圣堂的总负责人称为“总教”。而昔日第一任，同时也是迄今唯一一任总教，就是闵响。
其时圣堂曾经设立过“导师”一职，由七位创始人亲自担任，专门教导天赋出众的年少异能者。只有综合评定达到五星，或单项评定超过五星的“特级生”才有资格获准受教。他们自然是凤毛麟角的极少数天才，而今无一不是蜃域不同领域的领袖人物——比如左右位总督，比如四位领主，比如议会和军团的高层。
只不过由于蜃域草创，创始人们大都身兼数职，总是忙得无暇分.身。真正日常履行导师职责的惟有身为总教的闵响，还时常为来不及赶到的同僚代课，故而几乎所有的特级生都接受过他的指导。直至他因故出走，其他创始人又逐一离世，出于某些原因无人能胜任导师，特级生制度从此形同虚设。再后来圣堂在快速扩大规模过程中修改了这项制度，新增“讲师”一职。
艾略特自认运气不错，他通过考核成为特级生是在闵响走后的第一年，至少还有机会被分配到一位导师身边学习。那段时间对艾略特而言可以算是人生的转折，他之所以能以如此年轻的资历“一步登天”——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高居领主之位，依靠的可绝不仅仅是右位总督拉达斯•卡洛兹的赏识而已。
“总教？”少年放开手，表情掠过一点云淡风轻的自嘲，“很久没听人这么叫我。我早就被革职了。”
“不，您的职位全都保留着，现在的圣堂是由三名常务教导官共同管理。”年轻的领主轻声解释。
闵响微微抬头，视线随意地从他身上扫过，“艾略特•巴特菲尔德？”上扬的语气却没有一丝疑问。
“是的。”艾略特并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闵响收回目光，懒懒的神色透着漠然，“怎么会找到我的？”
“音乐家奈姬因为某些原因正在接受审查，我的属下调查了最近可能与她有过接触的人。”
闵响一听便明白了。“我不认识她。”少年冷淡地说，想了想又道：“米契尔•休斯特……如果没什么发现，别太为难他。”他很清楚安全部门的某些手段。
“谨遵您的吩咐。”艾略特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开口：“您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这次是否……”
闵响的目光追随着秒针的影像变化，神色面淡无波，似乎没听见他说话。
年轻的领主顿住，自觉地将试探的言语尽数咽回喉咙，低头道：“抱歉，在下逾矩了。”等了一会儿，准备告辞离开时又听到少年出声——
“艾略特•巴特菲尔德，”这是闵响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你没见过我，明白么？”
“是的，我没见过您。”艾略特欠身。
闵响只是专心地注视着时钟的虚影，没在意他的离去。
过了一会儿，少年站起身，走过去，又在罗马数字五的刻度上停下。
时针终于定格在五点，虚拟的投影扫过他的掌心。一枚蛇扭似的光符无声浮现，他将它紧紧包容在手中。
——小曼，你还想得起家里人么？
——那种事我怎么会记得？我来的时候才五岁。
回忆的低吟淹没在钟塔“丁丁当当”欢快的报时乐中。
闵响向着穿流不息的人群，大步向前。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章八 背后的光与数字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