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饮风沈醉

68、章三十四 嫌疑

　　大卫•马丁尼被证实偷窃芯片嫌疑时，齐临安惊讶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故意落后于马丁尼测试，虽然他在芯片失窃一事上固然无辜，但并非真的问心无愧。西美昂•克鲁姆的那番话其实正中他心虚之处——中途离席的二十分钟，他来过此地，还带了一张他个人名下研究所最新研发的解码芯片，意图拷录一份反物质能源技术的资料。只不过打开密封柜后他手上套了一只机械臂，并未直接触碰芯片盒，最终也无功而返。然而齐临安不能肯定自己身上当时一定没沾上女领主口中的“神秘物质”，更不能保证失窃案如果深究下去自己那点私心会否暴露，所幸马丁尼及时被翻出来——他多少有点诧异这人行事手法的拙劣和粗心——间接解除了可能带给他的麻烦。

　　可是蜃域女领主的一句话一下子扭转了结论，齐临安按下内心惊疑，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领主阁下为何这么说？”

　　桃乐思似乎在斟酌用词，沉吟片刻才道：“刚才我感觉马丁尼先生身上似乎有些异常力量的波动，如果马丁尼先生和各位代表先生不介意……”她转向满头冷汗面容青白惶惑的马丁尼，柔声问：“能否让我们为您做一次能域值检测？”

　　前一句她尽量使用先遣团代表能理解的浅白表达，后一句她相信在场的人类至少不会不知道“能域值”的含义。

　　齐临安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异常力量的波动”不就是指异能么？他迟疑地皱眉，转头看向西美昂。然而不等两人互通有无，精神恍惚的马丁尼此时却回过神来，急切地大声嚷嚷：“我愿意！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怎样都可以！”

　　马丁尼心知齐临安和西美昂可不会为自己着想，他当然也就顾不得他们的心头顾虑。这个窃贼之名他无论如何背负不得，为了脱罪哪怕异种们对他使用异能，他同样心甘情愿。

　　“您不必紧张，贵团的每一位先生和女士都是我们蜃域最尊贵的客人，我们决计不会伤害到您。”桃乐思轻言浅笑地安慰，蓝色的眼眸仿如有水波流转，奇异地让原本情绪不稳的马丁尼渐渐平静下来。

　　女领主又转向另两位先遣团实际主事人，问：“可以么？”

　　“当然，我们也希望马丁尼先生是无辜的。”西美昂做了个手势，“您请便。”

　　齐临安下意识抿紧的嘴努力地扯出了个弧度，朝她点了点头。

　　一名蜃域官员得到指示出去了几分钟，复返时身后跟着一架半人多高、方头方脑的机器人。

　　机器人移动至马丁尼跟前，肩部“滋——”的一声左右同时飞出两道光弧停在他太阳穴寸许前，随即末梢分裂成数根好像花蕊的光丝，呈伞骨状排列。

　　“放松，马丁尼先生，很快就好。”桃乐思用柔和的声调抚平他的忐忑。其实小小一个能域值检测根本无须这么笨重的仪器，她故意如此不过是为了彰示他们并未使用异能，一切都是科学手段，以免这几个人类额外的疑心。

　　测量机器人很快发出轻快的提示音，头部正面的十五寸显示屏被一个闪烁的阿拉伯数字“6”占据了大半。

　　“那么，这能说明什么？”齐临安温文的笑容掩盖着眼底的恶意，“说明我们的团长先生竟然是一位隐藏的异能者？所以他盗取芯片的嫌疑更接近真相？”

　　马丁尼被他说得脸色发绿，幸亏桃乐思及时的出声拯救了他已然经不起鸿毛之重的精神状态。

　　“您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不过您没注意最下面的这组数值，数据对比表明马丁尼先生本身的脑波反应能量并未超出能域值的零线——这说明，能域值为六的异常力量波动并不属于马丁尼先生。”

　　“以阁下之见，其他的可能又是什么？”西美昂问：“马丁尼先生不是异能者，那就是说他被异能者控制了？”

　　蜃域是异能者大本营，话题这样绕回来显然最不利于蜃域人撇清干系。不过桃乐思胸有成竹，不然也不会主动建议请嫌疑犯接受能域值检测。

　　“关于这一点，请允许我先为各位解释一下。”说话的是送机器人过来的那位蜃域官员：“控制人言行的异能者确实存在，不过这种异能的使用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如果马丁尼先生曾经为人操纵而现在已经清醒，他的身上不会被检测出异常力量；如果马丁尼先生现在仍然处于被控制状态，这台仪器所能检测出的能域值不会只有个位数。要知道，人的大脑十分精密，控制人远比控制物体需要耗费的力量大得多。”

　　西美昂询问的眼神转向他的异能者护卫，齐临安也由几个身份特殊的保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示意——普通人不清楚，但同为变异人类的他们都深知此类能力者的精贵和鸡肋程度几乎相当，因为这类能力使用时一次针对的人数极其有限。

　　“其实，并非只有异能者的能域值能够超出零线。”桃乐思这时才开口回答西美昂的问题，“比如说普通人在生死危急关头的瞬间爆发力，又比如说一些催眠大师对人催眠后也可能产生某种微乎其微的能量……”

　　齐临安听到这句话时，注意力刷地又扭回到马丁尼身上。不必女领主说下去，他已明白了她的提示。马丁尼天天去医疗室报到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底下人嘲笑这位名誉团长像只苍蝇一样总往漂亮的女护士身边凑，但齐临安接到的报告提及他确有严重的失眠症，临行前修改的随行名单也是为了出使期间能不中断他的主治医师瑞贝卡•亨特安排的疗程。

　　“催眠……”马丁尼愣了愣，随即像脚下烧火般一蹦三尺，神经质地喊着：“对了，去问问瑞贝卡•亨特，我每天都接受她的治疗，她一定知道我是无罪的！”他两侧太阳穴还连着长长的光弧，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蜃域人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做声，既然人类代表接受了他们的意见，接下来的处理他们也不适合插手了。

　　西美昂和齐临安各自派了数名下属一同前往医疗室调查。马丁尼脱力似地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喘气，偶尔瞥向手下那群异监局保镖的目光里闪动着怨忿之色。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派去医疗室的人带回了女医师瑞贝卡•亨特，以及本该安置在密封柜里的芯片盒——无疑，后者坐实了前者的嫌疑。

　　西美昂打开盒子查验，但见透明如水晶的芯片中多了一个个霉斑似的污点。他摇了摇头，交给齐临安说：“芯片毁了。”

　　“……大概是某种嗜极菌。”齐临安看了两眼就嫌恶地随手扔给身旁人。

　　一名护卫连忙报告道：“我们是在药柜里发现的。”

　　“看来医师小姐有备而来。”西美昂意有所指。以这张芯片的材质，普通破坏方式是无法轻易损毁的，若非预先筹谋谁又会随身带着能损毁高强度材料的嗜极菌呢？

　　马丁尼呆滞地抬头看向被两个护卫夹在当中的女医师，呢喃地出声：“瑞贝卡……”

　　“请叫我亨特医师，马丁尼先生。”瑞贝卡不冷不热地说，在周围一众敌视、探究、不怀好意的目光环伺下，她的平静显得尤为瞩目。

　　“瑞贝卡，真的是你？”

　　“亨特医师。”女医师严肃地再次纠正他的称呼。“是的，我借着治疗的机会催眠你，替我盗取芯片。”

　　齐临安忍不住插嘴：“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否认你们会相信吗？”瑞贝卡冷淡的语气挑出一声讥讽的尾音。

　　“为什么？”马丁尼愤怒地瞪着他，眼睛渐渐赤红，“为什么要害我，瑞贝卡？哪怕我对你有好感，可我从来没强迫过你——”

　　“马丁尼先生！”女医师提高声音打断他，再不掩饰她对他深深的不屑，“请不要自作多情，这会让我感到困扰。选择对你下手，不过是因为这些人中一无是处的你，最容易被我利用。”

　　马丁尼顿时被激怒了，他嘴里迸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词汇，跳起来就向她扑去，张牙舞爪的架势仿佛要将她撕碎。

　　齐临安也想撕碎他。马丁尼不顾场合的失态让齐临安深感丢人。所幸护卫们很有眼色地及时拦住了抓狂的马丁尼先生，其中一个护卫毫不客气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西美昂翻了个白眼，拿回损毁的芯片走向桃乐思，道：“真是惭愧，让您看笑话了。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非常感谢您的相助，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抓到窃贼。只是您看这个东西……”

　　桃乐思接过盒子，微笑着说：“您不用担心，这只是个意外，协议还是要如约履行的。我会在贵团离城前重新补一张芯片给你们。”

　　“那真是麻烦您了。”西美昂礼貌地微微欠身，“深夜打扰，我们十分过意不去。还请诸位先回去休息。”

　　桃乐思明白他的送客之意，也不勉强，稍稍寒暄几句，便带着一干人离去。

　　西美昂客气地一直将他们送到大楼门口。刚刚转回房间，齐临安脸色难看地迎上来，低声告诉他：

　　“那个女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