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章三十六 下不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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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石楠跨过格莱谢达临时办公室那道门时，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动作幅度很轻微，以至于难以察觉。他知道上司的情绪海洋正刮起飓风，尽管从这个距离看对方的背影平静如画，甚至有种正面视觉难以产生的娴静之美。
——怪不得守在外面的下属官员一个个紧张得呼吸也不敢发声。
谭石楠来到了女司长身后，站定行礼。
“解释。”格莱谢达没有回头，出言简短听不出半分怒气。
谭石楠当然明白她在问什么。
人类先遣商贸团名为“团长”的摆设——大卫•马丁尼，是他们早已瞄准的计划施行人选。格莱谢达利用职权将招待马丁尼的任务单独安排给自己的手下，由谭石楠针对他嗜赌成瘾的弱点下套，然后以马丁尼欠下的巨额赌债要挟，迫使他为他们盗取反物质能源技术的资料芯片——更确切地说，是调换芯片。
他们准备调包的芯片储存了伪造的反物质能源转化技术，对于人类就这项技术的初期研究不会有影响，但在应用实验上却是致命的。无法掌控的反物质能量远比过去的原子能更危险，一个细微的错误都可能造成一场毁灭性的灾难——然后所谓的和平建交将会在事后追究事故成因的人类对蜃域的指责与不信任中瓦解。
谁知马丁尼虽然为了那笔把现在的他卖了都还不起的赌债乖乖就范，事情结果却并未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谭石楠是调包计划的完善者和执行人，他自觉地担当了行动失败的责任：
“大人，是属下失察，没有尽早发觉马丁尼最近受过多次催眠的异常。属下因为不论马丁尼还是他的医师亨特都是普通人类而轻忽所以，对此难辞其咎。”
女司长听若罔闻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谭石楠更为谦卑地低下头，避开她钢刃一样的目光，感受着空气陡然增强的紧.窒感，内心却稍稍松了口气。
格莱谢达不喜欢推卸责任的部下，谭石楠的反省姿态无疑及时为她还未发出的火气降了温。
“那个瑞贝卡•亨特究竟怎么回事？”格莱谢达开口，本该柔和的女性嗓音听起来又冷又硬——真是笑话！一个人类女医师的横插一脚，却让他们这些异能者花费时间金钱的精心算计就这么无声夭折了。
“我正要向您禀报。”谭石楠委婉地暗示了他迟到的原因：“我刚刚从先遣团那边得来的消息，瑞贝卡•亨特在我们离开时突然死亡。克鲁姆和齐临安为了得到她的死因第一时间让人对她进行了尸体解剖，结果在她的大脑意外发现‘韦氏生物锁’的残余组织。”
听到“韦氏生物锁”这个词，格莱谢达冷冰冰的面庞终于有了丝动容：“克隆人？”
“是的，瑞贝卡•亨特是一名解除了生物锁控制的克隆人，所以才可能通过扫描仪器检查混入人类代表团。她死于事发前服下的胶囊毒药，显然早有自裁准备。”
“……难道来自非洲的能源工厂？”这是格莱谢达首先想到的可能，大多数出生于培养箱的克隆人都被送去那些充满有害物质、辐射、爆炸危险的能源生产基地，以此解放人类劳动力。那么也许可以与女医师毁掉储存反物质能源技术芯片的举动相联系。问题是，她是哪一方派来的？人类之中想分一杯羹却被排除在外的竞争者？或者克隆人本身？又是谁给她解除了生物锁？这些问题的可推测答案互相矛盾，缺乏更多分析条件，格莱谢达一时也想不明白。
“竟然是克隆人……”女司长骨感有力的手指心不在焉地从柔顺的红棕色发丝中穿过，坚定到尖锐的眼神浮过一线无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计划再好也赶不上意外的变化，至少她曾预判的种种状况，怎么也跟克隆人搭不上边。“我真没想到‘装饰画’马丁尼先生还是个抢手货。”
谭石楠垂下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他从上司的嗤笑里听出了那么点自嘲的意味——但至少，格莱谢达大人气消了。
“行了，记得尽快把你给马丁尼的那枚假芯片拿回来。”
“是，大人。”
来自秘密频道的通讯提示提前结束了女司长对谭石楠的召见。办公室的自动门开启又合上，青年党魁首克里蒙•伦巴第深受一些年轻女性迷恋的脸蛋霎时竖立在桌面弹起的光屏上。
“格莱谢达……”克里蒙温和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层严肃，“我已经知道了。”
格莱谢达沉默着，她想起忘了给自己倒杯酒。
“你的调换芯片计划尽管没能成功……事前并未经过我和大家的同意，你承认吗？”
“我承认，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她抬头，下巴微仰，冰冷的神色带着一丝倔强。
“回幻象城后你会接到委员会对你的内部处分。不过我要说的是，你甚至没同我们商量，你的擅自行动很可能带来难以收拾的后果。身为党内领导者之一，你的行为是个恶劣的示范。”克里蒙迷人的蓝眼睛流露出满满的不赞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格莱谢达，你太任性了。”
这句话是批评，却奇妙地抚平了当事者心理的尖刺。
“……我很抱歉。”格莱谢达低声道，滑落额角的发丝削弱了她面庞的强硬色彩。
“下不为例。”
“是的，我保证。”
克里蒙的脸庞又绽放出阳光般爽净的笑容，“好吧，我们在幻象城等你回来。晚安。”
“……已经是早晨了。”
格莱谢达看了眼超过零点大半的时间显示，对着光屏消失的位置动了动唇。
今夜注定难眠。女司长还没来得及去休息，塞特城智脑褒姒的投影飘然而至，传达了领主桃乐思的口讯。
格莱谢达重新将放下的长发用嵌套固定，显出眉眼锐利的锋芒。她没有带部下，独自乘坐专用梯箱沉降至地下百米，踏进了位于塞特城行政厅地下建筑最底层的控制中枢。
长宽五十米的正方形大厅四面和天顶透着珍珠白的光晕，嵌刻在墙壁上的一条条拇指粗的金属线条交错成好像抽象画的图案。大厅正中有一个下窄上宽、内心中空外壳不知用什么材料构造的“巨蛹”从高高的天花板垂下，周身一圈圈十五公分宽的外凸螺纹近乎透明，放射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
桃乐思窈窕的背影站在“巨蛹”前，对比之下显得尤为纤弱。
“领主阁下。”格莱谢达在她身后数米停下脚步，“您找我什么事？”
“过来这里，格莱谢达，在这里签个名。”桃乐思回头招招手，露出身前倾斜悬浮的两幅光屏。
格莱谢达上前几步，其中一幅光屏轻盈地滑行到她跟前。屏幕显示的文件是反物质能源技术芯片损毁报告以及重新制作相同内容闪存芯片的申请。领主虽有权限直接调取这个级别的保密技术资料，但以桃乐思这次来塞特城接待人类先遣团的使命和责任，怎么也不可能省略通过联合执政议会的步骤。
“抱歉这么晚还把你叫来。你知道，这是常规手续。”桃乐思歉意地笑着。
格莱谢达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为了避免议会有反对派人士可能拿这件“失窃案”借题发挥，领主阁下也就懒得“抱歉”了。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报告内容，手指对准光屏凭空划着——不需要签字用感应板，整个大厅都处于识别辨析度远高于普通感应板的巨大感应圈范围内。
“阁下，如果您没有其它吩咐，我先告退了。”
女司长快速离开大厅，当自动门在背后关上时，她忽然听到一句：
“没有第二次，格莱谢达。”
桃乐思命令褒姒将署名的报告发送出去，毫无兴趣想象此刻门外之人的脸色。
——没有直接证据，或者说她也没精力追究格莱谢达私下行动的证据。蜃域与人类建交在即，议会内部又暗流汹涌，她有更重要的事进行，暂时不想节外生枝。
说到底，还是人才不够用……桃乐思烦恼地皱着眉。
此时“巨蛹”外壳螺纹的淡金色光芒骤然放亮，地板传来细微的震动感。眩目的光华俯冲而下，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地面徐徐上升。
桃乐思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她以为是褒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弄出这么大动静。当填满视界的明光淡去，她茫然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倏地瞪大眼睛——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失措地倒退两步，怔怔地瞧着淡金色光晕里的少年。
——是的，她不认识这张脸，但又如何会忘记这种与众不同的精神动量？
桃乐思宝石一样的蓝眸泛上了水光。
“闵老师……是您……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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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三大洲联合访问团先遣商贸团团长大卫•马丁尼的蜃域之旅，因为团长先生在一起意外事件后罹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而提前中止。
当先遣团的西美昂•克鲁姆先生以及齐临安先生带着一干随行人员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发前往下一个城市时，可怜的马丁尼先生孤零零地登上了返程的洲际飞艇。
商贸司官员谭石楠代表蜃域官方为他送行。在握手告别的时候，马丁尼识趣地将那枚伪造芯片塞进了他的掌心。
谭石楠笑容真诚地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邀请您游览蜃域——再见，马丁尼先生。”
马丁尼憔悴的面庞勉强挤出个礼貌的微笑，敷衍地点点头。
飞艇起飞的时候，他透过明净的舷窗还可以看见谭石楠一边挥手，嘴巴一边张开的口形：
再见，提拉米苏先生。
飞艇离开了蜃域的领空，横跨大洋，向地球的另一半飞去。也许因为甚至没有一艘军方护卫舰护送，飞艇最终降落于一家偏僻的空港时，竟然完全没惊动只知道以“西美昂•克鲁姆”和“齐临安”为关键字进行信息筛选的无孔不入的媒体。
大卫•马丁尼在迎接厅与那伙早已失去他信任的异监局保镖分道扬镳，和随员走出空港，一前一后分别钻进了两辆不起眼的灰色飞行车。
车内宽敞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捧了本纸书，书名是《纪伯伦散文诗选》。
马丁尼坐到他身旁的位置，飞行车随即启动。
“嗨，‘提拉米苏’先生，一切顺利么？”
“一切顺利，‘先知’先生。如果不是你事先对那位漂亮的克隆女间谍做过‘预言’，我可没那么容易脱身。”马丁尼说着掌心一翻，递过去一枚薄薄的透明芯片。“反物质能源技术的资料拷贝，你给我的解码芯片很好用。不过周，还有个坏消息，W组的行动失败，损失了不少人手。”
“哦，这我已经知道了。那是卡特琳需要头痛的问题。”周俞合上书本，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会长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准备去哪儿度假？”
“海滩、美女，只要没有变异生物，我一点儿都不挑剔。”
大卫•马丁尼靠在椅背上，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章三十六 下不为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