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章三十八 雷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
桃乐思的鞋跟从黄昏城跨进了雷城，白色裙摆上银蓝色渐变的浪花线条纹随着她的动作像细蛇一样轻轻舞动。
蜃域所有城市各地的景象从她的脚底、四周一直占满了天顶，交错的光影在她身上变幻着斑斓，也给她正前方的那个背影染上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拉达斯大人，您早知道闵老师回来了？”桃乐思的声音并无指责之意，但多少有一丝不满。
“这是老师的意思。”蜃域右位总督梵因•拉达斯•卡洛兹的声调平如直线。他没有回头，似乎正专注于观察眼前的影像。
沉默。
桃乐思别过脸，瞥向右侧塞特城的图像——像是能感应她的思维，影像自动放大，因为距离而显细窄的街道陡然近如咫尺，连行人的表情都纤毫分明——她恍惚想起，小时候跟着导师被带到闵响面前的情景。也许因为时间的磨损，又也许因为当时她太紧张，以至于对那天的印象并不那么清晰，惟有闵响和煦的笑容一直刻在她的记忆中。
——那笑容里，有一种对像她这样的人来说，无法抗拒的温暖。
桃乐思作为圣堂早期特级生，她的导师是蜃域创始人之一的莎莉雯，但她接受的教导至少一半来自圣堂总教——同为创始人的闵响。不仅是她，其余特级生们的导师同样事务繁忙，因而经常代替他们担负教导之责的都是闵响。
在七位创始人中，桃乐思始终觉得闵响是不同的。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毕业后她进入军队逐步升入高层有了更多机会接触诸位蜃域领袖，其中能让她放下深埋于本能底层的畏惧而接近的，唯独闵响。
“这一回……闵老师会留下来吗？”桃乐思轻声问，在长久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又说：“我希望他能留下来，蜃域需要他。”
静静叠于背影上的银色长发微微一动，梵因半转过头，露出侧脸坚.挺优美的轮廓。
“……会的。”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明辨的含意。
四周的光亮在他眼底打下一片闪烁不定的阴影，梵因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眼前各个城市的监控影像，脑子里却回想起过去时间的某个画面：
男人坐在位置最高的椅子上，沉默的姿态宛如在天上旁观人间的神祗——即使他直视着你，你的倒影也不会出现在他眼里。
蜃域人无不敬畏他，同时崇拜他、仰望他并且服从他——那时的梵因，却愤怒地看着他，大声质问：
“你死了，‘他’怎么办？”
“活着。”男人语调近乎冷酷，但是漠然无波的眼睛却泛起色泽奇妙的柔软的涟漪。
“可是如果‘他’无法接受——”
“那就让‘他’知道，”男人打断他道，“蜃域，需要‘他’。”
“——卡洛兹阁下，桃乐思阁下。”超级智脑妲己婉转如莺啼的人造嗓音暂停了他的回想，纤丽的身影翩然落在他们眼前，“洛迦峡谷发现变异生物大规模集结迹象，初步预测‘兽汐’将在三天内冲击雷城。”
“‘兽汐’？”桃乐思有些吃惊，细眉轻蹙，“竟然在这种时候……怎么那么巧是雷城？”
雷城正是人类三大洲联合访问团正式出访使节即将访问的第一站。偏偏这次的“兽汐”不仅比去年提前了两个多月，而且路径也与预计的偏离了方向。
“拉达斯大人!”她稍稍提高了声音说：“季生已经带人出发去雷城迎接人类访问团，现在改变行程也来不及了。”
梵因抬眼，看向妲己那张倾城的虚拟面孔，淡淡地问：“通知鬼鉴了？”
“是的，鬼鉴阁下调动了圣剑军团前往洛迦峡谷。”
妲己长袖轻拂，他们左边的一幅影像陡然一变：一座嵌入山体的金属大门缓缓移开，好似巨人大张的嘴；一列列黑色战舰呼啸升空，杀气腾腾地朝着远方驶去。
“人类访问团的行程暂时不作改动。通知各城城防警备团，加强戒备。”梵因却并未对妲己得到消息首先告知领主鬼鉴而非自己的行为表示出丝毫异议，只是平静地下令道：
“还有，通告全境——狩猎季开始。”
.
黎明前的黑暗并不宁静。
黑色战机和机甲的高速移动扰乱了洛迦峡谷上空的气流，炮击的闪光、轰鸣，变异兽群震耳欲聋的嘶吼，全然绞碎了夜色的安谧。
峡谷边沿几架机甲环护下，一个全身包裹在古老骑士重铠中的身影静静站在一具黑色机甲的肩头，居高审视着下方的战局。
洛迦峡谷并非自然成型，而是大约四个世纪前一次失败的武器试验改变的地形，在那个人类大量消亡的年代沦为野生动植物的乐土。峡谷西北面的森林与雷城的野生公园接壤，倘若要进攻雷城，此地攻守皆宜，是方圆百里内最适宜的驻扎之处。所以这支由蜃域领主鬼鉴亲自带领的军队，才会选择在峡谷阻截“兽汐”。
蜃域是建立在这块大陆无数变异生物的血肉之上的。不过，尽管变异人类赢得了生存空间的争夺战，却并不代表获得了最终胜利。剩下的变异生物更狡猾、更强大，最重要的是也更具有智慧。近年来针对由各地探索者收集的变异生物样本研究表明，很多物种的变异速度超过人类，有极少数种群甚至出现了原始文明迹象。因此即便成为大洋洲主宰的蜃域人，也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每年至少一次会有成群的变异兽冲击蜃域城市，时间和出现地点不定。这个时候除了出动军队围剿，蜃域公民也会自发参与追捕兽汐中逃窜进野生公园区域的漏网之鱼，以换取丰厚的社会贡献点和金点。久而久之这种行动被看作一种活动，蜃域人称之为：狩猎季。
“兽汐”通常会持续一周至半个月。第一波变异兽群的冲击只是小规模，而鬼鉴亲临前线是为了观察这次兽汐的进攻方式——变异兽在与变异人一次次的资源抢夺战中，同样学会了“战术”的使用。
又进步了……红色的电子光从骑士头盔的眼部闪过，重铠下隐约可听见一声空洞的呼气声，为黑夜的风平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这时，骑士面前突然浮现一块光屏。奇怪的是在旁人眼里半透明的屏幕上根本没有显示任何内容。
骑士头盔内红色的电子光闪过，光屏无声消失。他抬起了一只手。
周围护卫的机甲齐齐后退。几乎同时，作战中的战机和机甲疾速升空。
随即，一圈肉眼无法识别的环形力场以重铠为起点向前荡开，伴随着只有精神动量的世界才能听到的沉闷至极点的嗡鸣，瞬息盖过整个峡谷。
最外围的变异兽眼睛冒出赤红的光，大吼一声猛地调头扑倒身后的同伴，比钢刀更坚利的爪牙毫不犹豫地扎进对方热乎乎的躯体。然后越来越多的兽眼如同感染了瘟疫骤然转变颜色，它们忘记了原先的敌人，以不惜同归于尽的架势自相残杀——兽群顷刻大乱。
呼啸的夜风卷着浓重的腥气冲出峡谷，仿佛受惊似地逃离了底下眨眼间堆叠起来的血肉地狱。
“嗡——”精神动量的世界再度震颤。谷底的温度飞快上升，土地受不了高热开始变软、熔化，化作火红的流浆。这个变故太过迅速，以至于幸存的变异兽们反应出疼痛时，半个身体已陷入岩浆湮灭。但有一些动作灵敏的及时攀上了峡谷的峭壁，它们变异的爪子凿穿又硬又陡的山壁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谁知转眼间它们又惨叫着掉下来，四肢攀附的岩石变成了成排锋利的刀锋，割断了它们的脚爪。
刀山火海中，最后仅剩下二十来头生有翅翼的生物，惊慌失措地朝上飞去。
重铠骑士一跃而下，在空中张开的双臂连着铠体变作两把银色长刀，与逃跑的飞兽们交错而过。
一秒。
飞兽们跃出了地平线，刹那支离。
猩红的雨从半空洒落，黑暗的峡谷里没有岩浆，没有刀壁，惟有满坑尸山和血液泥泞的土地——而那个身罩重铠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了踪迹。
遥远的东方，太阳的第一道金光终于穿透海面，刺破夜空。
晨曦之色渐渐染上了澳大利亚大陆的东北，染上一座座锥形和刀刃一样的大厦——雷城从美梦中悠悠醒转。
“同伴？”
闵响刚刚退出因为突如其来的狩猎季通告而比以往都要喧嚣的全境网络，背靠着一处空中喷泉的栏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面前衣着仙风道骨的通天。
“是的。雷城城市野生公园从现在起只对参加狩猎季的公民开放，但您是以‘现在’的身份报名，身份纹章记录的年龄和综合评定等级都不符合单独参与狩猎季的规定。另外鉴于您的身体状况，您的精神动量使用限度仅有小幅度提高，最好控制在能域值2000、持续时间40分钟范围，正常情况下我不建议您进入狩猎季期间的野生公园。”
“所以，你为我找好了‘同伴’，然后再来问我意见？”闵响指着面前的光屏——上面显示着两人及以上组队参与狩猎季的名单——面无表情的神态看不出是否在生气。
“是的。”通天的回答毫无停顿。
半晌，闵响忽而灿烂一笑。“我真高兴，”他轻声说，“你连‘自作主张’都学会了。”
“——老师，难道您不高兴见到我吗？”清亮的童音在通天的旁边响起。
闵响侧过头，目光落在声音的主人，一个称得上漂亮的小男孩脸上。男孩眼瞳的颜色是一种比较少见的肉粉色，瞪大眼睛看人的样子十分可爱。柔顺的直短发整齐地盖在圆圆的脑袋上，漆黑光亮显得质感极佳，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闵响将想法付诸实行。男孩也不恼，眯起眼的模样好似享受主人爱抚的小猫。
“我很想您……老师。我保证不妨碍您，让我留下来行吗？”他低低的音调似恳求又似撒娇。
少年沉默片刻，突然揉乱了男孩的头发。“你又任性了，小鉴。”他说着，径自从通天与男孩之间穿过，向前走去。“真拿你没办法。”
男孩抚着乱糟糟的头发，望向他的背影，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章三十八 雷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