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章四十三 嗜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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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饶之馆，坐落于雷城行政厅所在的警戒区范围内。作为招待人类使节的下榻之所，区域警戒级别被调整到了和平时期的最高极限。不过混在人类访问团中初次来到蜃域的伊尔迪•梅西，根本没兴致欣赏这座宛如整座翡翠山雕琢出来的瑰丽建筑以及内部风情独特的奢华布置。他将欧洲代表们列于行程表的官方事体全交由西美昂•克鲁姆关照后，以一种节奏平稳、但熟悉他的人却能察觉出急切的步行速度，跨进了三楼一间卧室的大门。
室外柔和艳丽的黄昏光线由落地窗的智能涂层自动滤去，偌大的房间被人造灯光仿佛精确分割成了白天与黑夜。伊尔迪站在“白天”的一边注视着沉寂于“黑夜”中的大床，受过特殊训练的良好夜视能力将床上的人影清晰地捕捉进他的眼底。
化名赛门•泰勒的夏寅闭着眼睛，微侧着脸，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不同于清醒时令人难以靠近的冷漠的沉默，他睡着的样子十分安静。眉毛也不再聚拢成剑一样的凌厉，细微松展开来，似乎飘浮着一丝孩子气的茫然。
当然，这只是错觉——伊尔迪拂去脑子里莫名的念头，冷静地转向恭立在他身后的医师丹，问道：“那么，能否告诉我，首领究竟是怎么了？”
“事实上，首领只是在睡觉。”丹医师刻意放轻了音量，说：“可他睡的时间太长了。从抵达雷城开始，他每天十六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都处在睡眠中，无法唤醒。然而清醒的时候首领并无异常。”
伊尔迪皱了下眉，追问：“是什么原因？”
“抱歉，还找不到原因。一开始因为叫不醒，克鲁姆先生误以为首领昏迷了。可是我们检查之后发现首领的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在伊尔迪审视的目光中，医师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以为首领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过似乎并不认为我们需要知道。”
伊尔迪听出了隐晦的暗示——有一种情况是医师无能为力的。他捏了捏眉心，背对着医师脸上闪过少见的烦恼之色。
这时，床上沉睡中的人始终平缓均匀的呼吸稍稍改变了节奏。这种几不可察的变化，伊尔迪的耳朵察觉到了。他上前两步，低低出声道：“首领？”
夏寅睁开眼，怔了片刻，缓缓坐起身。头顶柔和的灯光自觉亮起，以对人的眼睛最温和的方式慢吞吞地层层削去原先的黑暗。夏寅一手捂着额头，似乎尚未回神，修整成褐色的长长发丝从肩膀滑落。
伊尔迪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觉得照明光擦过他额头留下的淡淡阴影，隐约透出某种深切的疲倦。“首领，您不舒服么？”伊尔迪关切地问。
“有点头疼。”夏寅放下手，转过头，顿了片刻，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伊尔迪？”
“是的，首领。”伊尔迪端正地欠了欠身。
“你怎么来了？”
冰冷的语气实在听不出赞同之意，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他的首领现在完全清醒了——伊尔迪恭恭敬敬地给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回答：“访问团的名单里有我。”
“……你管得太宽了。”夏寅漠然地扫了他一眼，下了床，没有束紧的睡袍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不知是否灯光关系，他的皮肤显出过分的苍白。
站在最后的医师丹连忙低下头，面对着他以平庸修饰过的面容，却没有正视的勇气。
伊尔迪背手对医师做了个手势，医师立刻松了口气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梅西先生倒是在犹若温度直降的气氛里安之若素，习惯地将一杯准备好的冰水递上，面色不变地说：“追随您左右是我的职责。”然后他看到他的首领似乎冷笑了一下。
——有些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伊尔迪•梅西虽然是夏寅的心腹和副手，但作为梅西家族这一代领袖稳坐黑骑士会第二把交椅，他的实际工作可不仅仅是夏寅的随身助理而已。每当夏寅不在的时候，必定需要伊尔迪坐镇，因此他其实很少离开欧洲。另一方面，尽管伊尔迪•梅西与阿克尔•冯•马克西姆私交甚笃，可是他的姓氏和阿克尔的姓氏既代表了一致对外的同盟，也象征着旗鼓相当的对手。基于双方互相制约的必要，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将黑骑士会扔给阿克尔一个人就跑出来。
——同样，正常情况下身为黑骑士会首领的夏寅•奈特阿瑟四世，也不该在人类与异种势力尚未正式确立正常邦交关系前，就贸然随使团来到澳大利亚这块危险的大陆。
“你在指责我忘记了职责？”夏寅看着他的目光和手里那杯清澈见底的冰水一样寒冷。
伊尔迪躬身，任何时候他的礼仪动作都能做到一丝不苟，“属下不敢，您言重了。”可是他的平静宛如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别搞错了，对我来说不能忘记的事情只有一样。”找到闵响，是他当初跟着奈特阿瑟三世走进黑骑士会的初衷，而坐上那张众矢之的的位置更是交易。权力也好，职责也罢，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阻挠他的理由。
——夏寅走神了，他的心思飞去很远，远得好像连身体的感觉都模糊起来。
“首领！”伊尔迪瞧见他踉跄一下，慌忙疾步上前扶住。
夏寅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肩膀让自己站稳，等着游离的神志重新聚焦眼前。
“您感觉如何？”伊尔迪担忧地注视着他的首领。
夏寅示意他放开，“我很好，只是有点累而已。”
伊尔迪认为这是蹩脚的借口，显然他的不在意并不能抚平他的不安。“我让丹医师再过来一趟……”
“没必要。”
“可是您——”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夏寅愈加冷漠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语调，“正好，既然你来了，与蜃域加深合作的事由你接手。除了军火交易，增加医药项目的谈判可以提前了。”
伊尔迪感觉到他隐忍的不耐，沉默着退后一步，垂眼，微微弯下腰应道：
“是，首领。”
夏寅仿佛不悦地抿紧嘴，挥了下手。等到忠诚的下属行礼离开，他就像失去所有支撑的力量般坐到床上，疲惫地阖上眼。
额角的神经突突直跳，仿佛有个锤子不断敲打着脑袋。他好几次深呼吸，微带凉意的空气却并不能缓解头部的沉重感。
夏寅稍稍定了定神，伸手在床头的墙面摸索片刻，掌心贴上一块与墙壁的花纹融为一体的感应板，一个内嵌式的置物柜在他面前开启。夏寅从柜子里抽出一支软管，将里面的液体注入水杯——那是西美昂都很少用的强效提神剂，而他一向只喝纯水。不过他现在需要它，如果没有药物的帮助，他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清醒。
当丹医师以为夏寅在睡觉的时候，为了与闵响的约定，夏寅正在梦里四处寻找他的踪迹，直至耗尽精神动量才睁眼。这座异能者的城市远比新伦敦危险得多，夏寅的梦境危机四伏，甚至好几次险象还生，可是终究不曾再遇见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
加了提神剂的水刺激着他的喉咙反应出轻度的恶心感，夏寅面无表情地捂着嘴，强迫自己咽下去。呼吸的频率在初始的紊乱后很快平缓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沉静的眼底闪过一丝焦躁——那个约定是有时效的，可是今天他依然毫无头绪。
伴随着一声智脑的提示音，伊尔迪的声音通过房门的显像屏传来：“首领，齐朝歌先生来访。”
“我睡了。”即使听到熟悉的名字，夏寅游走在零度以下声线也没有半点攀升的迹象。
“……可是刚才属下已经告诉齐先生您醒了。”
“不见。”
“我说，睡美人是害羞了？”一个戏谑的男声突然插入。
夏寅当然熟悉声音的主人。他想，如果能实现“信息无城邦”计划，说不定有可能让欧洲视讯媒体输出的娱乐剧禁止向齐朝歌个人播放——漫不经心的思绪被突然浮出脑海的画面打乱：齐平阳美丽的头颅浸在血洼里，鲜血反衬着雪白的脸蛋，为她平添了一种凄厉的艳丽。
“喂喂？睡美人不会又睡着了？难道你一定要王子来吻醒你？”齐朝歌自说自话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在寂静如空的房间里扩散。“好吧，我倒可以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梅西先生，我想你有办法开门吧？让客人吃闭门羹可不是绅士的礼仪——”
自动门忽然打开了，夏寅站在门口，淡漠地看着一身庄重大方的浅灰色礼服，显然准备去参加晚宴的齐朝歌。
齐朝歌很没形象地耸肩，语带讥讽地道：“我真不该期待你的待客之道会有所进步。”
夏寅没应声，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直接投向伊尔迪身后的几名护卫，平淡地命令道：“请齐先生出去。”
齐朝歌张了张嘴，沉下脸，“喂，玩笑开过分了。”
夏寅无视他，冷冷地追加了一句：“如果齐先生不愿意，就扔出去。”
“……夏寅你个混账！”
自动门重新合上，友人的怒气、下属的表情以及各种杂音刹那被隔绝在外。他端起杯子，将掺了提神剂的冰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章四十三 嗜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