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章四十五 雌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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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域独具特色的狩猎季仅仅出于丰厚的奖励每年就能吸引大量来自不同城市的报名者，顺便也带动了“兽汐”爆发地就近城市的旅游旺季。
不过据说在蜃域建国初期，因为人力物力条件有限，发生变异兽群攻入城市的险情不止一例。现在即便有军队、城防警备团以及城市防御网筑成的重重防卫，并不代表狩猎季就真的和蜃典一样成为了一个盛大的节日。如今参与狩猎季的探索者们，能入选资格测试的都已通过智脑千里挑一的筛选，最终获准进入“兽汐”猎杀区域的哪怕不是精英也至少具备某一方面的专长——然而每年狩猎季的阵亡比例，可从来不因此产生多少浮动。
显然，会进步的不仅是猎人。
相对于临行前反复研究智脑统一提供的变异种群资料及地图路线的各位猎人，那队年少者在资格测试中大出风头的两人组，便显得十分不合格了。直到踏进变异兽群的捕猎领地，张扬的男孩和心不在焉的少年才临时抱佛脚般边走边囫囵翻看起“猎物”的种类，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可能首先成为“猎物”的目标。
矮坡上冲下来的大群野狗呼啸着奔向视野中锁定的人影，它们张大的嘴巴已经准备好下一秒咬上对方细皮嫩肉的头颈。四条腿风驰电掣般地交替，几乎托着它们的身体飞离了地面。突然，一根根尖锥似的土刺自草丛之下倏忽升起，如雨后的春笋眨眼破开地表，猛地扎透了它们相对柔软的肚腹。
“嗷呜——”
“呜——”
挂在土刺尖端的内脏连带皮肉破开受害者的背脊，大股血水染红了灰白的斑纹，沿着土刺根部灌湿了草地。野狗们无助地哀嚎，天生强韧的生命力这一刻无疑加剧了它们的痛苦，它们注定无法存活，却挣扎着并未立刻死去。
紧随着这些先锋的后继者幸运地刹住了脚步，在草地里顶出深深的脚印。它们反应迅速地后退，谁知土刺间的杂草反应更快！骤然生长伸出的茎叶像皮绳一样缠上了它们的四肢、颈部乃至躯干，以窒息般的热情一圈圈紧紧环抱它们，直至勒断颈骨或脊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同伴的血腥气震慑了野狗群剩下一半的幸存者，它们呜咽着退缩，紧盯住土刺地带后方它们错以为是猎物的两个人类“幼仔”——然而，却没有一只野狗因此逃走。
人类“幼仔”中年幼的男孩以护卫者的姿态站在年长的少年身前。那道血腥的弧线距离他们约有十米，将两个人类与野狗群所在的背景分割成连空气味道都迥异的两个世界。
“澳大利亚大陆曾经是个封闭的生态圈。后来随着不断有其他大陆的物种基于人的种种需求被运过来，也差点给这个对某些生物来说原本缺少天敌的乐园带来灭顶之灾。”男孩兴致极高地侃侃而谈，犹如课堂上迫切寻求教师肯定和注意的表现欲强烈的学生——而眼下的场面不过是全息教学录影，“恶劣的生存环境能激发生命潜能……这也是老师说过的吧？三十一世纪末的流感病毒对人类而言是浩劫，对人类以外的生物却不一定。比如在历史上一度被列为濒危动物的澳洲野狗，它们的变种的足迹如今又遍布东西南北。”
“不，说这话的是朱庇特。”闵响纠正道——就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朱庇特构建的“世界”是“末日”，他认为新生始于毁灭，始于不可能中诞生的可能，只有最险恶的环境才能缔造最优秀的生命……
男孩没留意他的老师又走神了，玩味地眺望着远处坡顶的野狗头领。
头领的雌犬仰头发出一声清冷绵长的嗥叫，所有野狗霎时动作迅捷地朝两旁退开，让出中间的道路。雌犬轻盈地一跃而下，朝着男孩和少年的方向跑来。几条个头特别高大的雄犬忙不迭地紧随其后。
男孩不由嗤笑，稚嫩的声音透出孩童模仿大人似的可爱：“都已经出现母系氏族特征了？我打赌，这只野狗是五级变异体。”
动物和植物的变异平均每五级出现一次显著质变。即使人类为四级和五级螺纹澳洲野狗划分的危险度相同，眼前这条雌犬的眼神充分暗示了它之所以受到同族拥护的性别以外的理由。
雌性头领来到了它的队伍最前方，目光扫过同族的尸体划出的界限，深黑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哀色，随后看向罪魁祸首。在它之后，狗群和护卫它的雄犬不安地骚动着，发出阵阵有若劝诫的低咽。
“老师，它在看你。”男孩觉得有趣。虽然他只在方才开启了“世界”并且刻意压制了力量，但他相信这群感官敏锐的畜牲显然很明白谁是制造屠杀的真凶。他能察觉到雌犬眼底对自己的畏惧，可是它首先戒备的对象竟然是自己身后保护的人。
当然，作为蜃域创始人之一，作为他的导师，闵响始终是他仰望的存在。尽管现在老师不知为何虚弱到需要他保护的程度，但他对老师发自本能的敬畏从未改变。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体会，甚至也许到了他这种层面才得以获得的觉悟——单以精神动量衡量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低级异能者的少年，即使站在他身后咫尺的距离，又仿佛站在他难以跨越的天堑彼岸。
——他不想承认一只五级变异犬可能有着和他相同的灵敏。
“它很聪明。”闵响侧头，微笑了一下。
难道还比我聪明？男孩硬生生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为自己与狗比较的不经大脑的愚蠢而气恼。他看着老师向雌犬伸出手，沉默地发脾气——地面泥土随之翻涌，土刺和变形的杂草卷着野狗的尸体让出一个供雌犬通过的缺口。
狗群呜咽得更大声了，几头雄犬急得团团转，还有一头甚至大着胆子用牙齿拉扯雌犬的尾巴，试图阻止它去“自投罗网”。雌犬尾巴一扫，将几乎是它体形两倍的护卫甩飞出去，对同伴龇了龇牙，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狗群顿时噤声，悉悉索索地后退几步。雄犬卫士们还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瞧着它们的头领，却不敢再阻挠它的行动。
闵响笑了笑，注视着雌犬径直走到他面前。他蹲下.身，抚摸它的脑袋、脖子和背脊的皮毛，掌心传来它极力克制的颤抖——似乎是出自根深蒂固的恐惧，让它无法停止害怕。
闵响缓缓顺着雌犬背上光泽的深色皮毛，没一会儿它渐渐平静下来。“别担心，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可以带它们走。”他轻声说，浅褐色的眼眸泛起一圈隐约的金光，“你见过长成这样的家伙么？”他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头奇特的变异兽图像，印入它的意识：狭长的马脸，长着狮子的鬃毛，头顶一对巨大的羊角，夜晚会透出妖艳的蓝色荧光；有时在暴雨的天气出没，经过之处总会留下焦黑的爪印。
野狗头领像宠物犬那样呜呜发声，并不为人类少年能否听懂它的话而迟疑。
“在那个方向么……”闵响对照脑海中反馈自雌犬的图影，从它身后望去——幽深的树林在视野里拉开向两边无限延展的墨绿色幕布。他拍拍它的脖子，站起身，温和地说：“走吧。”
雌犬如蒙大赦地窜了出去，野狗们呼啦包围上来。它转头回望，盯着挂在土刺上参差不齐的同伴尸身，好似悲叹地低叫两声，随即再次发出长啸，率领着野狗群飞快撤离。
男孩睨着野狗们逃跑时溅起的尘烟消失在矮坡后，从鼻腔里生出轻哼——地面的泥土起伏翻卷，将一条条血淋淋的死狗沉入土中掩盖，又很快恢复原状。除了空气里残留的淡淡腥臭，生长旺盛的草丛中根本寻不到半分血迹，根根细叶干净得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您觉得怎么样？”男孩矜持地微抬起下巴，瞳色奇异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闵响。
“我刚才说了，它很聪明。如果这个种群的五级变异体成为常态而不是少数，那你们必须重新正视和重视它们对蜃域的影响……”
“老师——”男孩嘟起嘴，用听上去更接近撒娇的语气，对闵响有意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表示不满。
闵响笑了下，他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好吧，我很高兴看到你的‘世界’有了新的进步。虽然只是细节的变化，但我看得出来，你又增加了规则。”
男孩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吃到了味道最奇特的巧克力或冰激凌一般满足。假设他把总督卡洛兹踩在地上逼其同意否决了十七次的义务兵计划，恐怕也不比老师的肯定更让他心花怒放。
“那么，”他忍不住追问，“您认为还需要多久我的‘世界’才能像您的那样……”面对少年扬起的微笑，男孩后面的言语怎么也无法脱离喉咙。他马上露出自觉犯错的表情，怯怯地仰视他的老师，暗自掩饰着胸口骤然生出的心悸似的不适。
闵响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注视着男孩突然放松地大口喘气——就像是刚才他忘记了呼吸一般——终究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顷刻已汗湿的头发。
“别太心急了啊，小鉴。”闵响抬眼目视远处的林地，声音柔和地说：“爬得太高，摔下来粉身碎骨。走得太快，也许抬脚就跨过了终点……”
日照滑过他的眼底，折射出点点熠熠的光泽。他的话音像微风一样轻缓，细细地从人脸颊和指间擦过，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半丝踪影。
“又也许……永远到不了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章四十五 雌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