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章四十八 呼唤（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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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僵硬地定在原地，好像闵响的声音有让人瞬间石化的魔力。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老师，柔润如玉的肉粉色眼瞳渐变成宝石般剔透的鲜红。死寂的灰色荒土与青绿草丛的界线擦着男孩的脚尖划出一个偌大的不规则的圆，如同隔离了他与他的世界。
此时周围已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空气的流动，男孩觉得自己像被深嵌在一团看不见的凝胶里，连胸口阻滞的情绪都无法随呼吸释放出来。身为一军统帅，身为蜃域领主鬼鉴，他从不以为世上真的没有让他害怕的东西——可是，上一次品尝这种浓郁得令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的恐惧滋味，又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莉莉丝城主离世，左位总督失踪。
辰王成日呆在通天塔的控制中枢，政令传达也只通过妲己转发，不再公开露面。渐渐地，有些流言借着浮动的人心蔓延，直到他的耳朵都免不了被钻进因为深信辰王病重而鼓动他早做准备以免被另一位总督抢得先机的“忠告”。他对此嗤之以鼻，但无法继续轻视谣言发展影响时局的可能，匆匆赶去面见辰王。
——然而彼时面对打开的大门，就像现在面对脚下青灰相接的界线，仿佛他用尽力气也跨不出半步。
辰王独自端坐在空旷的房间中央，落在肩头的黑色长发宛如失重般微微起伏。这位蜃域之主的面容一如他幼年初见的模样，好像被时光遗忘了存在。但他从他年轻如昔的脸上，读到了一种气息腐朽的沧桑。当他对上他清冷如霜的眼睛，那如春风化雨一样柔软无声的目光让他顷刻失去力量般重重地跪倒地上，眨眼间涔涔冷汗浸透后背。
——其实他知道，辰王看的不是他。那双眼睛没有焦点，好像穿透他遥望着很远的地方，以及很久的时间，正如现在老师的目光不知注视何方。
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可他能感受到不断被压缩的能量充斥着空间的每一丝缝隙，逼迫他动弹不得。他很久没这么狼狈了，用非常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苦苦支撑。额头的汗珠滑落眼框，模糊的视界里似乎有无数银蓝的星光，慢慢卷成一片灿烂磅礴的星云。星云旋转，浩瀚的力量连时空一并扭曲，化成巨大无匹的黑洞，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他竭力抵抗来自辰王身上难以抵抗的引力，每秒钟他的精神动量和体表的温度一样飞快流失。他甚至幻觉自己听见了他的“世界”被这股巨力牵拉得变形时还发出类似“嘎吱——吱——”的噪音，刺得他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即便幼年曾经被一头变异兽差点咬穿喉咙的经历，也不比当时令他与死亡如此接近的无力……
男孩深吸口气，将自己注意力从不愉快的回忆中拔出来。可是记忆唤醒的恐惧与现实重叠成沉沉的阴云，笼罩心头不散。理智并不总是胜利的，他不想承认自己怕得一动也不敢动——男孩稚嫩的五官扭成狰狞，心里狠狠咒骂身体克制不住的胆怯反应，紧咬的牙关发出“嗤嗤”的气音，像是自嘲无能，到底掩盖不掉牙齿打战的轻微声响。
“咳……咳咳……”
荒芜的另一边，闵响捂住嘴，轻轻咳嗽，虹膜的金光徐徐暗淡。一滴一滴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滴落，滴在干燥的灰土地上，好像炎夏蒸发的水汽，靛蓝的光粒化作轻烟缕缕。
“老、老师……”男孩的声音有些沙哑，瞪大的眼睛里盛满的恐惧被恐慌替代。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体宛如虚假的投影渐渐透明，强烈的担忧这一刻终究战胜本能的趋利避害，身形一动就要冲上去——
通天黑发青袍的背影挡在了前方。他没有回头，用沉默的行为传递着无言的警告。
男孩不得不后退半步，沉下脸，低哑的嗓音和鲜艳的瞳色一样透着隐约的血腥气：“让开！”
“绝对不要踏近一步——这是他的命令。”通天没有起伏的语调听起来有种低级智脑的无机质感。
男孩怔了怔，又后退了半步。他抿紧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抬手撩向面前青色的袍服。空无一物的触感为他辨识出眼前所见不过是逼真得虚实难辨的全息投影，男孩煞气未散的小脸却浮上一层古怪之色。
闵响并未注意发生在界线之外的小小变故，更确切地说，他闪耀通明的金褐色眼眸里已经反映不出现实的影像。
少年抱膝坐在枯树下，神情安详恬淡。除了身体偶尔不自然地轻微抽搐，即使那滴滴点缀衣襟的触目惊心的殷红，也令人察觉不出事实上他正经受的痛苦——比起那种不仅限于□□更是精神上的、好似体腔被烧空的痛觉反馈，或许更令他难受的是身体传递给心灵的冷寂的缺失感。微观的世界里，那些组成物质的分子、原子甚至更小的微粒在运动间轻巧地穿透他，融合他——随即又无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于是，少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在意识的宇宙深处，他伴随着一次次辉煌壮观的大爆炸重生。蓝色的星云中央放射着纯净绚丽的金光，像黑暗中睁开的眼眸。汇成光海的那一根根剔透晶莹、纤细脆弱的“玻璃纤维”，从最微小的单元开始，如小小的烟花炸开朵朵璀璨，却瞬间释放出宛如超新星爆炸的光辉。他注视着每一个它们生成、燃烧、衰变、湮灭，他伴随每一个它们湮灭、生成、燃烧、衰变，他的每一个念头清晰地粉碎了无数次，又粘合了无数次，他无法选择毁灭与诞生，只能反复体验毁灭与诞生的轮回——
仿佛时光如梭，仿佛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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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寅被巨大的欢呼声惊醒，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首领？”
耳旁传来伊尔迪•梅西关切的问候，夏寅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鼻音以示回应。他拿起手边的一杯冰水，用惯常的冷漠掩饰方才的异样——他不是走神，而是失去了意识，尽管只有短短片刻。
这不是第一次他的异能出现短暂的失控，过度使用能力使得他在清醒时也偶尔会不知不觉进入“睡眠状态”。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睡眠。为了能在期限内找出闵响，这些天来他长时间耗在梦境里，除非精神动量归零不会停止。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而且因为幼年经历异化的体质，强效提神剂的效果在他身上不甚理想。
累积的疲劳无疑会加重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夏寅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其实他很清楚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不在乎。他有限在乎的东西里，还没有什么比“闵响”这个名字更重要。
夏寅想，这是那个人与他的游戏，是只属于他的约定。他完全没想过寻求外来的协助，哪怕同在蜃域的齐朝歌，哪怕伯菲。他总是私心觉得，他们不如他可以舍弃一切的决心——而梦境里那个人身后深邃无际的寰宇，并未宽广得留下多余的包容。
就在刚才，他似乎又梦到了上次相见的蓝色光海。他不怎么确定，因为这一次他没能如愿见到“他”。模糊的意识片段唯余闪烁交织的光辉，随星辰诞生，随星辰殒灭。
冰凉的水从喉管流入胸腔，少许熄灭心头的烦躁。嘈杂的欢呼声和刺耳的兽吼再度打扰了他的思绪，令他的眉头下意识地夹紧。
夏寅抬眼，视线穿过贵宾席透明的防护墙落在场中。
玛尔斯体育馆一号馆内，斗兽赛的表演正渐入佳境。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章四十八 呼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