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章四十九 呼唤（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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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对决的是一头通体棕黄色毛皮、外形近似狐獴的变异动物，一对琥珀般的大眼几乎占据了半张脸，毛茸茸的三角耳时不时细细抖动两下，说不出的可爱。普一出场，这副卖相就获得了观众席上诸多女性的无条件支持。然而擂台地面以及它的对手背甲上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坑点，却证明了它被表象伪装的高度危险性。它喷溅的口涎具有强腐蚀性，看似柔软的绒毛尾巴隐藏着将猎物拦腰截断的劲道，再加上四肢末端细小的、足以裂金刨石的爪子，不知多少强壮的动物因为它欺骗性的外表最终没能逃过沦为口腹食物的厄运。
不过正常情况下由于一边倒的较量会减少观赏性，赛事的组织者当然不会给它安排缺少胜负悬念的对手。站在“琥珀眼”正前方的变异兽形象上与穿山甲有着明显的血亲联系，盘踞不动时简直像块生硬的土疙瘩。眼下它狼狈的样子似乎正处于下风，鳞甲上坑坑洼洼的烧灼伤有些已经深得显露出粉色的嫩肉，还有血丝不断从伤口溢出来，滑过鳞片表面留下一道道凝稠的深红。
但是“土疙瘩”显然并不好啃，“琥珀眼”不得不付出了一只爪子和背部一些贯穿伤的代价。诚然前者没有后者雷厉风行的移动速度，可它那身坚固勘比金石的鳞甲以及又长又尖锋利勘穿钢板的舌头，也让后者吃了不小的苦头。
擂台上的战况一时陷入了胶着，四面八方蜂拥过来的呼喊喧哗使得“琥珀眼”更加烦躁。它陡然张嘴发出“咕吧——咕吧——”的高声号叫，震耳欲聋的音量令在场的人们难以相信声源竟来自这么迷你可爱的身躯。
“音波攻击？我的耳朵都疼了。”
“我想不是，没有精神动量的反应。”
“啊啊，这一定是决战的宣告！冲上去，小家伙，用你的小爪子把它的皮扒掉！我可把今天的晚饭都押在你身上了！”
“那我赌你晚上只能喝营养剂。”
观众的议论以及斗兽的咆哮传达至贵宾席时已经过防护墙的过滤。席位上的人类客人所能感受到的热烈声势少了些膨胀的紧绷，多了几分无害的温和，这让他们眼皮底下本该血腥刺激的场面看起来更像一场生动的戏剧。
夏寅冷峻如雕像一样凝固的表情，即使因为瞬间的外来情绪冲击引起细微不适也未曾动摇——他听懂了它的叫声，无须语言作媒介的表达，他明了它的想法如呼吸般自然。
“我要离开这里，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离开这里……”夏寅盯着擂台上玲珑的兽影，嘴唇上下轻触。他漆黑的眼睛透着一点空洞的光感——好像他的思维已与它重叠，对那双漂亮剔透的琥珀眸子里浓郁的杀气与渴望，感同身受。
“……您说什么？”伊尔迪好似听到了他不出声的低语，不确定地看向他。
“你听错了。”夏寅淡然的声音显得冷漠干燥。他垂眼凝视着杯壁内水珠闪烁的晶莹，在场内又一次掀起的喧哗中平静地说：“结束了。”
底下，一行血注沿着笔直洞穿“琥珀眼”要害的细长舌头流了下来，滴滴嗒嗒地在擂台上浇成浅浅的血洼。它最后的拼尽全力的进攻，在“土疙瘩”快速轻巧的一击中戛然而止。
“土疙瘩”相较于对手的巨大身躯先天丧失了灵活移动的优势——但它的舌头可以，同时它的眼睛还拥有能够捕捉对方动作的动态视力。
两头变异兽的对决结束之快出人意料。观众席上方的环形屏幕很快被“琥珀眼”的女性支持者夺走了话语权，她们用大量或哭泣或愤怒的活动表情刷屏，以示对胜利者的不满。
“土疙瘩”迟钝地从“琥珀眼”的体内抽回了舌头，低低“嘶”了一声。它像根本听不到上头的叫嚣一样慢吞吞地转身，朝着擂台边开启的连通牢笼的闸门挪去。
——只要杀了你，我也有机会离开。
贵宾席上，夏寅“听”到了它的回答。他注视着它的尾甲无声拖过地面，闸门后的电子镣铐重新锁定了它的自由，他看着它毫不反抗或者说无法反抗地被拉进狭窄的牢笼，手掌盖过下半边脸，清冷的黑瞳沉寂得反映不出半点光彩。
旁边的伊尔迪•梅西一直在看他。基于名义上的身份，他们的座位都在西美昂后排，方便他观察首领的动静。梅西先生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说不出的困扰。照明光线从背后擦过他的脸颊，将他复杂难明的目光掩饰在淡淡的阴影里。
伊尔迪不知道此刻的夏寅在想什么，这绝不是个好现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从那天齐家的小姐“自杀”身亡后，他的首领身上的气息仿佛便多了一层奇怪的隔阂感——就好比他周围突然加上了个通光性极好的透明罩子，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却存在了不同空间的界限。
寡言少语、傲慢孤僻的夏寅•奈特阿瑟四世在伊尔迪看来并非难以接近。伊尔迪到底与这个人相识了十六、七年，从他的行为或只言片语中了解他的想法，不算多么困难的事。这位外人以为深沉难测又不近人情的年轻首领，于伊尔迪而言，第一印象却始于奈特阿瑟三世那句“单纯的好孩子”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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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寅是个单纯的好孩子，而且非常有天赋，可塑性很强。也许我这么说会让你们不高兴。”前代首领，他和阿克尔•冯•马克西姆共同的教导者说这句话时，嘴角还有没舔干净的肉松馅饼碎屑，“但是你们必须承认，他比你们更优秀，也比你们更纯粹——这两点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年少气盛的阿克尔当即对“更优秀”这个用词提出质疑，他则因为“更纯粹”的形容而沉默。不过当时他只顾联想他与阿克尔各自的出生背景对履行未来奈特阿瑟四世职责可能出现的严重干扰，完全没想到三世试图表达的另一层来自其字面上的本义。
“我很高兴你们承认了他。”
事隔上一次秘密谈话十年，三世端着杯打出一层厚厚泡沫的黑咖啡，忧虑地看着两位由少年成长为青年的黑骑士会未来支柱。
“他比我想象的更出色，我希望他做到的事，他总能给我超出预期的惊喜。他做得很好，做得太好了——这正是我担心的。要知道完美，有时候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咖啡的苦涩让三世不自觉地皱眉，“老实说我没有信心，他是不是会真的如我所愿——不，我不是说他会背叛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别急着为他开脱——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不在了，我不确定他能够老老实实地坐上四世这个位子，并且，一直坐下去。这就是我现在要交给你们的任务——等到哪一天我不在了，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哪怕利用他的弱点，都不能让黑骑士会失去它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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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迪一度认为他最尊敬的教导者只是多虑了。可当他察觉到夏寅隐于冷漠面容下的对包括他在内所有人忽然产生的疏离，他就生出一种也许会失去他的糟糕预感——更糟糕的是，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至少他绝不肯相信他的首领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失常。
无能为力的挫折以及解不开的困惑让向来沉着冷静的伊尔迪•梅西也感到不安，而被异种们狂热的欢呼声包围，这种时候无疑更加重他克制负面情绪的负担。如果可以，他宁愿用镣铐把夏寅绑在新伦敦也不让对方借着出使到异种的国度来。望着夏寅目不转睛观看斗兽赛的神情，伊尔迪一贯从容的脸皮终究裂出了一丝苦笑。
——那么，难道您仍然向往着“同类”的世界吗？
夏寅自然听不到伊尔迪的忧心，但他在“聆听”变异兽的心情。不甘的愤怒、牺牲的决绝、疯狂的杀意、本能的欲望……各种不亚于人类的充沛激烈的情感，好像暴风雨中高低跌宕的浪涛一阵又一阵地冲撞着他的情绪——他闭了闭眼，举起水杯，借着冰水的温度尽量控制渐渐急促的呼吸节奏——在精神动量的世界，变异兽们奔放的思维与情感编织出形形色色的斑斓。那些美丽的色彩有着森林、荒野、沙漠的味道，他的意识随着它们澎湃振荡，升起跌落，仿佛散在风中飞扬，溶在水中流淌，拂过起伏的山脊，同化于大地的沃野……
直到一声激昂的狼嚎，陡然贯穿他精神徜徉的世界。这时场内光屏上的时间显示，正好定格在——十五点二十三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章四十九 呼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