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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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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月站在奉先殿前不远处的奉先门旁,远远地就瞧见了跟在皇太孙身后亦步亦趋的陈芜,不禁的皱起了眉头。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几年前找到了失散以久的小妹瑶衣之后,他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总是会觉得看他不顺眼。
以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竟然就在皇宫中当女官的时候,曾经对这个长得小白脸一样的宦官还有一点点的好感,因为他从很多大臣的口中都听见过他们夸赞这个年轻的宦官很是知书识礼,谨守宫规,从来不故意刁难上朝的大臣们,倒是个守本分的阉人,没犯了太祖当年定下的“宦官不得擅权”的祖制。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从心底里就看不起那些没了子孙根的“阉货”,他觉得他们男不男,女不女的,和怪物没什么两样。平白好好的男人不做,跑去割了那东西,进宫来做宦官,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平时只要在宫里,他听见那些人用又尖又细的嗓子说话,他的身上就总是会起鸡皮疙瘩,要是再看见他们冲自己露出讨好而谄媚的笑容,那简直让他比吃了苍蝇屎还难过。
可上天象是故意耍他,明知他厌恶宦官,竟然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宦官做未来的“妹夫”!这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黑衣刺客一案时,瑶衣的样貌、她入宫前的家乡,她手臂上那块独一无二的胎记,让他确定瑶衣就是他失散了多年的亲妹妹。他年少便离家闯荡,只在妹妹刚出生后不久回家过一次。后来,他在军中闯下一番天地,跟随着燕王打天下的时候,因战火烧到了家乡,便四处打听和寻找家人的下落,没多久就听说父母已去世的噩耗,但妹妹的下落就一直没有消息。
他本以为今生今世恐怕再无机会见到亲人,却未料到,上天已经将自己的妹妹送到了自己身边,能在大内禁宫之中找到自己的妹妹,简直让他又意外又惊喜。固然她成为了宫女,而且在进宫前吃了那么多苦,让他心里很是难受,但毕竟她还活着,她还活的很好,好歹自己有了亲人,他总算也可以得到一些安慰。从今往后,他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妹妹,想求皇上将妹妹赐放出宫,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再不受苦。
可就在他还没从寻到亲人的狂喜之中缓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向皇上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从妹妹口中得知,她在宫中有了依靠,她竟然已与那小白脸成了相好,两人还山盟海誓的要结成菜户!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如遭五雷轰顶。
他无法理解妹妹的心思,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就甘愿放弃身为女子的幸福,和这么个阉货在一起?如果说当年因为她年幼失诂,长大后是想要个人陪着她,有个依靠,给她一些温暖才不得不找这么个阉货的话,他还觉得能理解,但是等他弄明白了妹妹的意思,知道她是喜欢他才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简直郁闷的想去用脑袋撞墙!
他是瑶衣的哥哥,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是有权有势的大官人,他的妹妹将来应该是做诰命,是嫁达官贵人的子弟,再不济他也要将妹妹找户清白人家过殷实的日子,怎么能和这样的断子绝孙的人在一起呢?让她在宫里做女官已经是委屈她了,如果还让妹妹和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那简直是在拿鞋底子抽自己的脸,他今后到了黄泉,也无颜见爹娘啊!
他坚决的要将妹妹带出宫去,坚决的要求她和那小白脸分开,但妹妹也是死活的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为了这个事情,他和妹妹发生过好几次争执,两人都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妹妹看似温柔可人,与世无争,但性子却极拧,与他的脾气如出一辙。
就在他想从那小白脸那里下手,想用些非常手段逼迫他主动退出的时候,皇上却突然颁下密旨,要他去漠北靼子王廷执行秘密使命。他受皇命,必须即刻离开大内,时间紧迫,他这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对那小白脸动手。本想等他一执行完任务回来就处理此事,将妹妹带出皇宫,却不料,他这一去,竟是五年!
等他再回来,一切都已晚了,物是人非,他那固执的妹妹不但不愿意出宫,而且居然不等他回来解决这个事情,就已经自作主张的与那小白脸结成了对食,甚至还找了宫里的老人做了见证!
他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又气又恼,气恼这个傻妹妹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气恼她一定是被那小白脸的甜言蜜语所欺骗,气恼她太不把自己这个哥哥当一回事!可气恼之余,他固然平时审案子时有百般手段,却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
所以,等他再见到陈芜的时候,几乎就把这个家伙看成了眼中钉一般,觉得他连笑容都显得碍眼至极,觉得他就是造成他们兄妹间不和的罪魁祸首!他讨厌这个面白如玉的家伙!讨厌,讨厌极了!
朱棣今天的兴致极好,尤其是听了郭松月的密报之后,更是觉得心情舒畅,通体精神。前几年他将郭松月派去鞑靼,就是潜伏下来做奸细,一边暗中活动联系鞑靼内部想要投降明军的势力,一边也是打探鞑靼的各种兵力布置、地形、人员等重要消息。
而今,五年的潜伏终于有了回报,靼子内部突然因王位继承一事起了纷争,部落里的几股势力互相争斗。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大明一举出兵消灭边患的最佳时机!一想到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立刻招来了太子、汉王还有皇孙,准备带着他们去一次父亲的孝陵,将这个好消息当面禀告父亲,以此来祭奠父亲的英灵,告慰他老人家当年未尽的心愿。
皇太子等人得了旨意,在皇帝的大驾还没有驾到之前,已恭恭敬敬的等候在了在奉先殿前。三拨两派人相见,气氛分外的微妙。
汉王向来张扬,仗着自己军功赫赫,对皇太子这个大哥,从来都不放在眼睛里。尤其当他见到皇太子那副肥硕的身躯时,眼中的轻蔑更是轻易可见。见到大哥,他只是虚应的行了个礼,便再不看他,自顾自的走到一边,与手下的侍卫宦官放肆的说笑。
皇太子朱高炽对这种公然的轻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见到儿子来了,慈爱的招手唤儿子到身前来,对见到那番情景而气愤不已的儿子软语道:
“瞻基,来,见过你二叔。你二叔一直都陪着你皇爷爷在外征战,很是辛苦,平时你们叔侄二人也很少见面,今天正好你二叔也在,赶紧过来见礼。快来!”
朱瞻基见到二叔朱高煦对父亲那副桀骜不逊,张狂轻慢的样子,心中已是恼怒的不行,哪里愿意对这个人行什么叔侄之礼,站在一边并不想动。他身后的陈芜见了,忙上前暗暗地拉了拉朱瞻基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任性而为,坏了大事。
朱高炽见儿子没有动,也知道他心里不爽快,于是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胡闹,赶快上前见礼,朱瞻基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很不情愿的走到二叔面前,拱手道:
“侄儿瞻基见过二叔。”
“呦,瞻基啊,几年未见,你倒是长成一副大人模样了啊!再过几年,是要封妃了吧!来来来,让二叔好好看看,你二叔这些年总是为朝廷在外奔波,没能好好地尽自己做二叔的职责,说来可真惭愧啊!……恩,不错,不错,瞻基到底是一表人才啊,瞧这小身板长的,象皇嫂多些,幸好没象你父亲那样痴肥,不然将来找太子妃恐怕就有些麻烦了吧!哈哈哈……二叔开个小玩笑,别介意,别介意啊!哈哈哈……”
朱高炽狂放的笑声和他言语中的讽刺听在朱瞻基的耳朵里,很是刺耳难当。他几乎就想冲着那张放声大笑的脸狠狠地揍上一拳,发泄心中的怒火,替父亲出气。可他一见到父亲眼神中那无言的阻止时,想到了陈芜适才的话,于是他想了想,朝二叔冷冷的笑了笑道:
“二叔放心,做侄儿的怎么会笑话二叔呢?侄儿向来没心没肺,从来都不会把那些可以当屁放了的玩笑话放在心上的。不然,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竟然与年纪痴长我那么多年的老长辈计较。二叔,您说对不对?”
“你!”
被好一顿抢白和暗讽的朱高炽哪里愿意受这种气,他面色一沉,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刚要发怒,就听殿上的宦官高声唱着:
“皇上驾到!”
永乐皇帝笑容满面的从殿内走出,见到自己的儿孙都已恭候着,便大步地朝他们而去。本来差点要又起纷争的气氛顿时被皇帝的出现而暂时缓解,朱高炽狠狠地瞪了一眼侄子后,忙不迭的走到父亲身边伺候,一副恭敬而孝顺的孝子模样,哪里还有刚才的飞扬跋扈。
“呸!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
朱瞻基最是见不得他二叔那副嘴脸,暗暗的跟在父亲身后恨恨地骂着,身边的陈芜听见了,小声的提醒道:
“殿下,噤声!”
朱瞻基侧过头看他,就见陈芜面色严峻的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朝一旁使了使眼色,朱瞻基认识身边那些侍卫中有几个是二叔的心腹,于是立刻会意,闭口不语。大队人马由此便在皇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开往了太祖朱元璋长眠的孝陵。
太祖朱元璋出身草莽,建国之后,生活上虽然崇尚简朴,但做了皇帝之后的派头却是不能少的。当年他刚登帝位,没过多久,也如所有帝王一样开始营建起了自己的陵墓,以期将来百年之后,将这份属于帝王的荣耀继续保持下去,在地下世界里,还能过他君临天下的帝王生活。
位于紫金山的孝陵,便是朱元璋在建国后不久即为自己选定的风水饱穴,它依山而建,气势宏伟。据说,当年开国功臣刘基奉命勘察陵墓地址时,发现此地风水极好,葬在这里,不但宜墓主人,而且还能福荫子孙。为了大明朝能千秋万代,朱元璋便将这块地方选做了自己百年之后的长眠之所。
从皇宫出发,到孝陵的路程并不近,况且既然是谒陵,那就必须心诚,要一路从皇宫走去,这样方才能表示对先人的尊敬。这条路,对于戎马一生的永乐皇帝与一直追随着父亲四处征战的汉王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而长远的路程,但是对于从小体弱,身体肥硕又患有足疾的皇太子来说,要步行走这条路,就变得异常困难。
登上孝陵,还需要走不少台阶,朱高炽在两位宦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慢慢而行,没走多远,便已是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样子很是狼狈。年过五旬的老皇帝走在前面,时不时的要停下等他,因太子的迁延而使他原本不错的心情变得有些不耐。
他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立下的皇太子竟然如此不济,甚至还没他这个老父亲来的强,心中的不喜已是到了极点。身旁的汉王只稍稍地察言观色了一下,就看出父亲心底的想法,知道父亲对大哥不满,自然很是得意,他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父皇,不是儿臣要在人后说大哥的坏话,您看,大哥身体如此柔弱,将来国家这副重担要是交给了大哥,恐怕……我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替大哥的身体担心啊!”
朱棣知道他的这个儿子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他默然不语,但眼神一直在不停的闪烁。他看了看身旁样貌昂藏,气宇轩昂的二儿子,再看看他那个又胖又病、生性文弱的大儿子,他的心里也在思考,也在犹疑,到底他将这副担子交给这样一个形貌猥琐,性情柔软的人,到底是不是正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