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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朱高炽粗喘着在台阶上迈步,看远处的父亲与弟弟正在等着自己,于是心中发急,忙唤左右加快步伐,想尽快的赶上前去。可是,欲速则不达,他越想走的快,脚下的步伐反倒越是乱了起来,加之他脚步虚浮,走几步便是一个趔趄。他身后的儿子朱瞻基想要劝阻父亲,可他哪里肯听,一路趔趄着赶上了父亲与二弟。
      汉王是个极其飞扬跋扈的人,他见刚才自己那番话似乎打动了父亲的心,于是想趁着大哥在父亲面前如此狼狈的时候,趁热打铁,索性让父亲对大哥心生厌恶,这样对他夺嫡之路,或者可以方便许多。
      拿定了主意,他便立刻付诸行动,他似笑非笑的走到大哥身边,双臂抱着,讪笑着上下打量大哥道:
      “大哥,看到了您这一路艰辛走来,臣弟想说一句话,所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大哥,您连走路都能走出警世之语来,臣弟实在佩服佩服啊!”
      朱高煦的这番话,着实很刁钻,而且非常不给太子面子,尽管他们这次出行,相随的人本不多,但一旁的众人听了,都不由得微微皱眉,纷纷侧目。皇太孙朱瞻基再也无法忍受这位二叔多次的出言挑衅,于是在父亲还没有说话前,立刻出言接口道:
      “更有后人知警也!二叔!”
      说罢,他怒目瞪着朱高煦,丝毫不存惧意。朱高煦一听,面色大变。回头望他,见侄儿面色不善的瞪着自己,从他那番反应极快的接语上听得出,他的这个侄儿的个性并不是象他大哥那样仁善可欺,加上先前他的出言顶撞,心中已然明白,恐怕将来这个侄子不会是个“善茬”啊!
      他被侄子驳了面子,心下恼怒,立刻就想发作,可碍于父亲在场,而且还有那么多锦衣卫、贴身内侍等在左右,如果贸然向侄子发火,毕竟侄子在父亲的心里还是很得宠的,他要是那样做,一定会令父亲觉得自己一个长辈竟然还与孩子计较,失了身份不说,恐怕还会在父亲心里留下气量狭小的印象,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不能对着正主发,自然要找个替罪羊出来撒气。于是他一眼瞥到了皇太孙身边的陈芜,见他长的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于是心中生出一丝邪气,动起了歪脑筋:
      “瞻基,我瞧你身边跟着的这个阉人倒是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倒跟那些唱戏的小白脸似的,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人在身边啊?别是拿他当娈童玩啊!你可是皇太孙,这些事情上可不能太放肆了啊!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百姓笑话?!”
      他的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一惊,感觉人格尊严受到了侮辱的朱瞻基更是几乎都要气炸,他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差点就要挥拳朝朱高煦脸上打去。陈芜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声名也颜面,生怕殿下中了朱高煦的激将圈套,于是立刻拉住了殿下,然后朝朱高煦稳稳地拜下,冷静道:
      “汉王殿下说笑了,皇太孙殿下为人清正,众所共闻。殿下他平日里一直随德高望重的师傅认真学习儒家之道,治国之方,鲜少玩乐,怎么会去沾染那些歪风邪气?更何况,奴才一介微末小人,身份低下,皇太孙乃天皇贵胄,云泥之别,奴才岂能与皇太孙殿下比日同肩,同日而语?那岂不是折杀奴才了?”
      “呵呵,瞻基,不曾想你这小内侍口齿倒伶俐,倒也是个机灵人儿!”
      “汉王殿下谬赞了,奴才哪里是伶俐,只是笨嘴拙舌而已。要说起伶俐,奴才素闻汉王殿下走遍大明五湖四海,可谓见多识广,奴才一直倾慕不已而不得交。正好今天能遇到殿下,借着这个机会,奴才斗胆想在这里请教汉王殿下一事,不知可否?”
      “好,有什么尽管问,看本王如何答你!”
      陈芜一本正经的说着,语气措辞的确是充满了对汉王的仰慕,让一旁的皇太子与皇太孙都听得有些莫名,尤其是朱瞻基,他对陈芜突然对汉王大献殷勤的举动实在感到了疑惑。朱高煦最喜欢听人奉承自己,见侄子的贴身内侍也对自己表现出巴结的举动,心中更是得意,以为是他声望在外,人心所向,所以很是潇洒地一甩袖,摆出了一副准备赐教的模样来。
      陈芜微微一笑,拱手问道:
      “汉王殿下身长七尺,伟岸不凡,军功赫赫,确实令人敬仰万分。奴才听说殿下肋下生有龙鳞数片,民间盛传乃真龙下世,奴才斗胆,想问殿下,此事可真?殿下身上可真有此龙鳞?”
      朱高炽听到陈芜居然说起了他最得意的事情,心中高兴,又想趁此机会在父亲面前炫耀一番,彻底动摇父亲对大哥的信心,于是傲然答道:
      “那是当然,本王岂能无中生有?”
      “奴才惶恐,不知殿下能否让奴才一睹真容?奴才眼界浅窄,福薄命歹,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有亲眼见过龙鳞,如果殿下能大发慈悲,让奴也想一沾殿下龙气,亲眼见见龙鳞,那奴才就是没来这世上一遭啊!”
      “怎么?怕本王欺瞒你这等阉人?给你看有何不可,难道本王还怕被人看不成?哼!”
      朱高煦故意把口中说辞说的气愤不已,但心中正巴不得将自己身体上最得意的龙鳞之纹示人,于是他当下便立刻脱下蟒袍,抬高手臂,将肋下生龙纹的肌肤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就见他的肋下地方,密密麻麻的生了许多纹状似的斑块,乍一看,的确如鱼鳞片一样。众人见了,都惊异不已,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样?本王没骗你吧!本王天生就有这些龙纹,绝对不是本王捏造出来欺骗天下人的……哎,大胆奴才,你脱鞋子干什么?你可知道你在君前放肆失仪,是犯了大不敬,是要杀头的?”
      “请皇上饶恕奴才,只是奴才一见汉王殿下的龙纹,立刻想到了自己脚上的这癣,奴才想,这东西还是一定要看看清楚,如果殿下肋下的真是龙纹倒也罢了,万一汉王殿下生的不是龙纹,而是和奴才一样的癣,那奴才得立刻将医治之法告诉汉王殿下,将这种病及早治好,以免留有后患哪!”
      “哦?你也有这样的龙纹?”
      永乐皇帝本就没见过肋下生龙纹的事情,见儿子肋下果然有此物,正在惊异间,忽然一听陈芜的回答,更是好奇,于是忙让陈芜脱了鞋子给他一看。陈芜脱了两只脚上的官靴,将脚底高高地翘起来,递到众人面前,众人捏着鼻子上前一看,果然,陈芜脚趾的指缝间,也全是类似的一片片龙纹样的肌肤,大家看得更惊,不由面面相觑起来,不知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上前看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是让他得意的龙纹,为什么一个低贱的阉人身上也有!同样的纹路,竟然能生在不同的人身上,而且还是那样相象!如果自己把这纹路说成是龙纹,说自己是真龙转世,那现在这个阉人身上也有,不就等于说那阉人和自己一样,都是真龙转世么?
      “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你敢说本王的龙纹竟然和你的癣一样么?简直不知所谓!”
      朱瞻基此时几乎忍不住想要爆笑出来,但他硬是咬牙忍住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向不多话的陈芜今天会突然说了这许多恭维二叔的话,怕是陈芜也是看不过二叔那嚣张的气焰,是在替他和父亲出气呢!
      下不了台的朱高煦恼羞成怒,他一脚朝陈芜肩头踢去,大骂着,又见刚才与自己有冲突的侄子面似带笑,心想定是他们主仆二人故意戏弄自己,让自己丢脸,于是心中更怒。
      陈芜被武艺高强的汉王一脚踢在肩头,身体顿时飞出几尺远去,他忍着疼痛,面带哭相,连跪带爬的爬到皇帝脚边,喊道:
      “冤枉,皇上,奴才冤枉。奴才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只因奴才刚进宫时,与许多火者一起睡通铺,大家年龄小,常常鞋子袜子混做一堆,奴才不小心穿错了别人的袜子,后来便被染上了这癣,直到今天,一直难以根治。奴才真不知道自己的这癣会与汉王殿下的龙纹一个模样,刚才见了,心里一惊,也是纳闷着呢!
      想自己一个卑微的奴才,命贱如草,怎么脚上还会长着尊贵的龙纹呢?那可是真龙转世的贵人才有的呀!想来是奴才搞错了,眼花没看清,奴才脚上的肯定不是龙纹,是癣,就是普通的癣,怎么可能和汉王殿下的龙纹一样呢?”
      陈芜的这番话,明捧暗踩,但凡是个读过书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门道来,原来被民间传的神乎其神的真龙转世的证据,就是这癣啊!这玩意说出去,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
      众人心里虽然都明白,但毕竟碍着皇上和汉王的颜面,都只能憋在心里笑。尤其是皇太孙朱瞻基,心里的快活简直比上了天去。这一刻,他满腔的怒火象是全都消散了,反倒变得通体舒畅。
      “放肆!你个不知死的阉货,竟然拿你那下贱的癣和本王的龙纹混为一谈?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来人呀,把这个出言不逊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打,活活得打死,不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朱高煦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这样揭疮疤,况且还在自己的大哥和侄子面前丢了大脸,在父亲面前失了好印象,心中气急,哪里还能放过陈芜,于是指着身边的锦衣卫将陈芜架了下去,当下就丢在地上操起执棍朝着他的屁股就打了起来。
      皇太子与皇太孙父子二人没有想到朱高煦如此大胆僭越,皇上还没有发言,更没定陈芜的罪,哪里容得到他先发制人。见此状况,他们大惊,连忙劝阻,向皇上求情。而皇上此刻却象是拿定了主意,心里正在打算什么,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看着陈芜被锦衣卫打得血肉模糊起来。
      朱瞻基知道陈芜今天如此做,是要杀一杀汉王太过嚣张的气焰,可是却没想到竟为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见陈芜被打得死去活来,棍棒落下之处,扬起星星点点的血水,而陈芜却死命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将那痛到心扉的呼喊声生生的吞在了自己肚子里,为的就是不让他担心,不让他难过。想着陈芜这份忠心,看着他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身子,他的眼睛里不由得蓄满了泪水。他跪倒在永乐皇帝膝下,哭求着皇帝能下令饶了陈芜的性命。

      郭松月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他的职责主要是保卫皇帝的安全,如果皇帝不发话,他是不会出言的。因此,从在奉先殿上已经暗起潮涌的口舌争斗起,他就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对于这其中的利害,对于到底谁对,谁错,谁在帮谁,谁在踩谁,他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站在皇帝身后的他,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被打得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陈芜,看着他流血不止的下唇还有那鲜血淋漓的屁股,心中倒是对这个他一向看不惯的小白脸生出几分敬意来。这个人虽然让自己讨厌,但他现在却也不得不夸一句,这个小白脸还真是个汉子,看不出为人挺仗义,胆子也挺大,不但能为了自家的主子,出言暗讽当今最红最权势遮天的汉王,替皇太子撑腰,而且被打成那样,他倒还能硬撑着一声不吭!果然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看他气若游丝的模样,恐怕再这么打下去,是真要一命呜呼了呀!难道皇上真要打死他?郭松月在心底里想着,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子、皇太孙和汉王,几个人脸色各异。
      皇帝面无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皇太子父子俩表情凄哀,面上满是不忍与难过,可见陈芜在他们心里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汉王看着小白脸被打得如此惨烈,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越是见到那鲜血,反倒越是开心不已,看来对陈芜的讽刺,他很嫉恨。
      原本高高兴兴的谒陵怎么就变成这副田地,郭松月实在是没想到。眼下这情况,他竟也有些不忍,本来讨厌那小白脸,真要是以前,这家伙就这么给打死了,他倒也省心,正好断了妹妹的傻念头,可以劝她早日随他出宫,过新的生活。可现在,他倒生出几分敬重之意,毕竟这家伙不是他原来想的那样,是个只会甜言蜜语的阉货。真要是给活活打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了!想必妹妹那里,也要伤心很久。
      正在众人都发急的时候,皇帝终于发了话:
      “行了,别打了。找人拖了回去,让太医替他瞧瞧伤,别让他死了,不然,倒成了朕的罪过!”
      受了数十棍,已然昏死过去的陈芜立刻被锦衣卫脱走,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印,看的人不免触目惊心。朱瞻基很想跟着过去,看看陈芜的伤到底严重不严重,想和他说上无数声感谢的话,但却碍于父亲和祖父都没有走,他也不便离开,便只能用担忧的眼神远远地目送着陈芜逐渐地消失在来时的路上。
      “父皇,为何不让儿臣打死这个下贱的奴才?还要太医替他治伤?就这么放过了他,简直难消儿臣心头之恨!”
      “老二!你也不要太放肆了!朕跟你说过很多次,记着你自己的身份,你要收敛点!朕没阻止你打他,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语带讥诮,以下犯上,让他知道自己阉人的身份,不能坏了宫中的规矩!但是,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朕本也对民间传说的龙鳞一事觉得蹊跷!你说,到底是不是你搞出来的鬼?
      说什么你是真命天子,真龙转世?朕已登九五许多年,朕就是天子,可为何朕身上没有那等事物?不要朕没有,连你皇爷爷,太祖高皇帝身上也没有!怎得你身上反倒有那龙鳞?你在暗指什么?你是想要坐朕的皇位?还是你想要坐你大哥的位置?你到底搞出那些多事来,究竟要干什么?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刚才朕给你面子,不在奴才面前说你,不代表朕就是傻子,什么都不明白!你的功劳,朕心里有数,可那也是你做儿子的本分!如果你一直拿那些功劳来向朕邀功,向朕炫耀,而不将朕的话放在心上,朕也不会再对你客气!过去的确是朕对你太过轻纵了,不然你也不会变得如此肆意!你要好自为知,安分些,不要闹到将来收不了场,到时害了你自己!
      好好的兴致都被搅了,简直可恶!今日谒陵之事暂罢,以后再说!润涛,起驾回宫!”
      永乐皇帝唤着郭松月的名字,在经过汉王身边时,看了一眼汉王,一甩袖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就在郭松月的护送下,回宫而去,皇太子父子二人见状,也不多言语,忙快步跟上,只留下面色极为难看,恨意满心的汉王:
      “好你个该死的阉人!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搅乱了本王的大计!你等着,你等着,本王一定要报这个仇,不报此仇,本王就枉为王爷!你就等着看本王将来用什么好手段诊治你!本王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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