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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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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妱放下续骨膏,款款起身,挡在几乎赤条条的白清远床前。
为白清远正骨包扎的几个太医有些尴尬,这永乐公主亲自上药的荣幸可不是人人能有的,这白校尉又生的绝顶英俊,褪去衣衫,着实精壮诱人。
这白校尉昏睡时还声声唤着“殿下”,几位太医听在耳中,约摸就明白了这位白校尉在公主府是什么样的地位。
几位太医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领着他们入府的那位柳詹士,也生的风流俊秀 。
永乐公主艳福不浅。
只是没想到会被驸马瞧见,这个当场捉奸有什么区别?
几个太医都是常年在宫里伺候的人精,面不改色,只是加快了手上包裹伤口的动作,然后齐齐退下。
贵人家事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柳青知站在门口,心中惴惴,按理说这个场合没有他开口的份,但是这位驸马的脸色看上去异常沉郁,他有些担心驸马和公主再起冲突。
沈明妱眉眼有些不耐烦,她挥挥手屏退柳青知。
屋里就剩下沈明妱和徐彧,以及被沈明妱挡在身后的白清远。
许是被沈明妱下意识对白清远的保护动作刺激到,徐彧脸色阴沉骇人。
他环视室内,一应家具摆设与沈明妱的所居寝殿别无二致,
这本是为驸马准备的居所,紧挨着沈明妱的寝殿。
徐彧抬脚踏过门槛,整个人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弥漫着焦灼暴虐的气息。
“站住!”
沈明妱凤眸冷肃,像是忍耐到极点后再也忍不下去,呵道:“谁允许你擅闯公主府的?”
徐彧停住脚,定定瞧着沈明妱面上毫无遮掩的厌烦,脸色有些发白。
“妱妱……”
“住口!”沈明妱声音陡然尖利:“本宫乃大雍永乐公主,仪同亲王,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唤本宫的小名?”
沈明妱与他初相识起,待他一向温柔顺从,即便婚后时有争吵,最先低头的也是她。
“妱妱”这个小名,还是她一再强迫徐彧唤的,她说既然是至亲夫妻,总是“殿下”、“驸马”喊着,显得生疏。
徐彧不以为然,但他不想一再因为称呼与她争吵,唤声“妱妱”就能换耳边清净,那便唤吧。
可现在,疾言厉色呵斥他不知身份的,也是她。
徐彧难以理解。
沈明妱冷声质问:“白清远的手脚是你断的?”
徐彧脸色蓦变,答非所问:“你为他质问我?”
沈明妱娥眉蹙起,只觉得如今的徐彧简直难以沟通,“非是质问,只是你该明白,要杀你的是我,白清远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你既要复仇,冲我来就是,无谓牵连于他。”
话中的维护之情昭然若揭。
徐彧眼底森寒阴沉,如同一头再也忍耐不住要扑上去撕咬入侵者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我并非为了复仇。”徐彧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解释:“我也无仇可复,我断他手脚,只为他心生妄念。”
沈明妱听不明白,只用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他。
“妱……殿下……”被沈明妱怒视一眼后,徐彧改了口:“白清远心思龌龊,不配成为你手里的刀。”
沈明妱冷笑:“他不配。你配?我偏就觉得他这把刀趁手的很,至少对我这个主人忠心不二!”
“我配!”徐彧目光深深,凝望着她:“我愿意做你手里的刀,任你差遣。”
沈明妱心尖微颤,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徐彧一句话,竟轻轻松松搅乱她的心湖。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眉目清隽,身姿亭亭,长身玉立,用清冽的嗓音诉说着切切情话。
姿容之美,胜过烟柳河畔的春色。
沈明妱从未想过会在徐彧口中听到情话,更没有想到,死在他手里一回后,听见他的情话,仍会心湖氤氲。
难不成自己竟沉溺美色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地步?
徐彧见她似乎意动,心中生出几分期待,他步履如风,不顾沈明妱的斥责,径直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拿出一个两个颜色深浅不一的玉瓶。
他将深色玉瓶打开,在沈明妱莫名的目光中一饮而尽,然后将浅色玉瓶递给她,“这是牵机的解药。”
躺在床上的白清远,眼皮忽然颤动了两下。
沈明妱凝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牵机是什么?
她没有去接玉瓶,徐彧强行扣住她的手,将玉瓶塞进她手心里。
“牵机曾是皇室用来控制暗卫的毒药,中毒后满三月才会发作,若三个月内没能服下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明德帝登基后,觉得用这种阴损的法子控制暗卫实在有伤天和,便做主废除牵机,为所有暗卫解毒。
沈明妱脸色剧变,将玉瓶丢回他怀里,怒道:“你疯了吗?毒药都吃?”
早知道徐彧自己找死,她还费劲暗杀做什么?还差点搭进去一个忠心的下属!
“我要去北境了。”徐彧掌心蜷起,目光中满是不舍:“陛下已经恩准,我怕你放心不下,总要在临走前告诉你一声。”
放心不下。
徐彧比任何人都清楚,让他的妻子放心不下的,不是他这个丈夫的安危和辛劳,而是他的野心。
他要让妱妱放心。
果然,沈明妱听见他要去北境,眉心一跳,眼底闪过忌惮之色。
前世,徐彧一去北境就是三年,再回到京都时,也是大雍江山倾覆之时。
但徐彧应该是两年后,徐国公战死沙场后,他才会以新任徐国公的身份前往北境,接掌徐家军。
而现在,正是她和徐彧新婚燕尔时,父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允准徐彧前往北境?
沈明妱隐隐觉得不对,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后的所作所为与前世不同,连带着影响到今生的进程?
她忽然不安起来,正在思索时,掌心里被塞进一个冰凉的物件,她低头望去,原来是徐彧又将玉瓶塞了回来。
“妱妱,我的命在你手里。”徐彧道:“若是三个月内我不能赶回来,就会毒发身亡。”
不对劲!处处都不对劲。
没等沈明妱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徐彧已然离开。
临走时,他深深睨了一眼白清远。
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在他离开的这三个月里,白清远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
即便他心存妄念,也只能有心无力。
柳青知送徐彧出的公主府,临出门时,徐彧忽然道:“听闻柳詹士是青州人?”
柳青知点头称是。
徐彧又道:“我游学至青州时,曾借住一户严姓农户家中,昨日我收到严家老翁的书信。”
柳青知脸色微变。
徐彧继续道:“严老翁在信中提及自己三年前入京赶考后便一去不回的女婿,可巧,也姓柳。”
柳青知垂眸不语。
徐彧再道:“我已经派人将严家父女接入京中,烦请柳詹士替我招待一二。”
柳青知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谨遵驸马令。”
*
漏夜,寝殿内燃起数盏琉璃灯,烛光昏昏。沈明妱斜倚美人榻,一边看账本一边用素白的手指捻起蔷薇果。
兰珏洗净一身尘土,坐在一旁扒拉着她那几包传家宝似的粮种。
她偶尔抬头,瞧见沈明妱被酸的直皱眉,忍不住道:“那果子是我用来酿酒的,大多都没熟透,当心酸倒牙。”
沈明妱道:“酸是酸了些,用来提神刚好,省的浓茶灌进腹中,一夜难眠。”
她既这么说,兰珏便不在多言,反正蔷薇果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吃完再去摘就是。
珠玉门帘被掀开,清漪走进来,对沈明妱微微福身行礼,面色有些沉重:“殿下,奴婢将玉瓶拿给白校尉看过,也按殿下吩咐的问了。”
沈明妱让清漪问的是——“白校尉可曾服用过此药?”
“白校尉说,他蒙圣上开恩,未曾有机会服用此药,但他的长辈曾服用过。”
清漪不解,究竟是什么药,说得这样遮掩,甚至还牵扯到圣上?
沈明妱放下账本,拿起桌案上的玉瓶,与清漪手里的玉瓶除却颜色深浅不同外,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
看来徐彧说得是真的,他服下的确是牵机无疑。
而解药就在她手上,徐彧说三月未归,拿不到她手里的解药,徐彧就会毒发身亡。
“兰珏,”沈明妱懒懒地起身,“我想出去走走,你随我一起。”
兰珏看了眼窗外的黑沉沉的夜幕,今夜虽然不像昨夜那般雷雨交加,但也乌云蔽月,没什么好看的。
但面前这位是自己的新东家,而且她刚掘了人家的园子,自然要殷勤些。
前头八个提灯侍女,后面也是八个提灯侍女,还有捧着巾帕锦盒的四个侍女,另有藏在暗处没有露面的侍卫无数,一行人浩浩荡荡游到万鲤湖边。
兰珏算是开了眼,她以为的出去走走,是她和新东家一人提着一盏灯,漫步园林,赏夜景。
没想到是数十人的大队伍。
饶是如此,清漪还不满意,命人沿路点上庭灯,以免摔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沈明妱带着兰珏上了画舫。
兰珏看着四周被庭灯和灯笼映的灯火通明的景致,不由叹了一声:“也太奢靡了。”
清漪扑哧笑出声:“兰姑娘,这哪算什么奢靡呀?公主特意吩咐不必大张旗鼓,不然连水面上都会点满花灯呢!”
兰珏龇牙咧嘴,是她小门小户没见识了……
沈明妱倚着栏杆,一口一口酌着果酒,等兰珏和清漪注意到时,她已经独自一人灌下半壶。
清漪忙抢下她手里的酒盏,嗔怪道:“殿下真是的,奴婢一时没看住,您就喝了这么些酒!明儿起来又要闹头疼了。”
沈明妱已经有些醉了,双颊晕着酒色,说话时唇齿间噙着酒香。
她一手托腮,一手从栏杆下的缝隙里垂下,浅浅拂过水面。
“兰珏你知道吗?”她回头笑道:“我曾经想和他泛舟万鲤湖上,就如同你我这般,可他一次都没同意过。”
他?兰珏微怔,是指那位徐驸马吗?
“你说我这人性情恶劣的很,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沈明妱吃吃笑着:“我原还不服气,我明明性情再好不过了。徐彧欺负我、冷待我,我都没有想让他去死。”
兰珏蹙眉,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但见临水微笑的少女,饧眼迷离,俨然醉的不轻。
这是醉酒迷糊了吧?
沈明妱手臂撑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兰珏和清漪一左一右护着她,防止她醉醺醺跌进湖里。
她动作已然不是很利索,花费了好些工夫才从腰间佩戴的锦囊里拿出颜色浅淡的玉瓶,托在手中看了一会,忽然一扬手,将玉瓶丢进湖里。
“兰珏你说得对!”沈明妱大笑:“我就是性情恶劣,恨之欲其死……嗝!”
她身子一歪,倒在兰珏怀里,竟是睡了过去。
清漪和兰珏面面相觑,兰珏忍不住问:“你家公主总是这样大半夜折腾人吗?”
清漪摇头:“我也是头一回见殿下这般失态,也许是驸马要去北境,殿下心情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