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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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飞逝而过，就像某天突然看到迎春花枝上冒出了点点花苞，这才意识到，春风早已送来了新一轮盎然的生机。
时间对孩子来说过得尤为快，一眨眼，爱穿的衣服便会小上一轮，一眨眼，喜爱的虎头鞋就顶着脚趾头生疼，再也塞不下自己的脚了。
从相遇的秋天到相伴的冬天，再从冬天到春天。阿宝觉得自己很快乐，快乐得好像能够暂时遗忘那些让她仇恨又惧怕的往事。有夜和小相公在自己的身边，她觉得很满足。而且，她还学会如何写自己的名字、夜的名字和小相公的名字。
没了爹娘照拂的阿宝在阿福的帮助下飞快地成长着，学会如何在陌生的环境下生活，学会如何察言观色、投机取巧，学会撒谎，学会感激，学会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非拳头。
但是长大也常常伴随着烦恼和惊喜，比如为什么小小的夜不像一般的狼一样，呼地一下就能长大，仍旧是小小的个儿，像只长不大的小狗整日围在阿宝的身边转悠，但是那狠劲和天生骨血里带着的野性倒是丝毫不减。
再比如，某一天，阿福提着夜，将它上上下下检查了遍，最终用极不肯定地语气对夜下了判定——这不是只普通的狼。这就意味着或许它的寿命会比普通的狼长上很多，因为它成长的速度非常缓慢，就如同人的孩子从出生到成人要花上十几年一样，成长得越慢，相对的，寿命也会越长。
阿宝惊喜不已，这种惊喜就和大年初一意外收到了阿福用工钱给她买的新棉袄一样，带着幸福的感觉。
然后，再当阿宝回过神来，看到了大街小巷人人准备着的莲花灯时，她才知道又是一年七夕。
七夕，这个日子对于阿宝来说，过于特殊。她的生辰却是亲人们的死祭，所以从去年的那一日起，她就再也没有了生日，连这个成全有情人的美好节日在她看来都是如此的可憎。
阿福对此并不知情，他见到的只是连日来没精打采的阿宝。没了往日的叽叽喳喳、没了可爱的酒窝笑脸，他才突然觉得，这些平时被他忽视的东西，原来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烙在了他的灵魂上，失去了便是不完整的。
见不得这样的阿宝，他却因自己的笨拙，既开不了口询问，又找不出好法子逗阿宝重展笑颜。直到工头和他说，七夕那日不用来上工，他才想到了法子。
七夕虽然不是给孩子过的节日，但凡孩子，却没有哪个不盼着过节的。尤其是七夕的夜晚，在河边放上一盏盏的莲花灯，承载着心愿，期盼着姻缘，粼粼波光倒映皎皎明月，定教每个人都能会心一笑。
打定了主意，他便扯了个谎，说是七夕节要上工，揣着些积蓄进了沅州城。阿宝本就精神不济，临近七夕更是夜夜噩梦，明晓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脑中却不断浮现出爹和娘的面容，梨花带雨的娘和决然离开的爹。是以，也未加阻拦，只是恍惚地抱着夜，独自一人坐在破庙里发了一天的呆。
临近傍晚，阿福回来了。他给阿宝带了她最爱的烤鸭，却见她只咬了几口便放下了，心中略感担忧，饭也顾不得吃，便拉着她，说是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阿宝心神恍惚，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好地方玩，只是被动地跟着阿福，跌跌撞撞地出了破庙，夜撒开四条腿欢快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这几天由于阿宝的缘故，连带着夜也有些无精打采，整日耷拉着耳朵卧在阿宝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了。好不容易出了门，心自然也跟着野了起来。
阿福带着阿宝一路走，却并未进城，却是沿着那唯一一条从城外流入城内的河，向着上流而去。
这条河孕育了沅州城的百姓，自然是极受重视的。就在沅州城一里开外，恰有一处美景，名为夜昙。此处之所以闻名，只因这河边满载一种极为特殊的昙花，一年唯有七夕的晚上才会开花。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甚至有人将这一夜的极炫与违心谷四季花开花不谢的神秘之美相提并论，足见此昙花盛放之际，该是如何的美丽了。
这夜昙本就是名胜，一到七夕更是人满为患，城里人大多为了凑个热闹、讨个彩头，或是为了欣赏这一年一绽的美丽，特意从城里赶过来。
但是阿福带阿宝去的却不是夜昙，他特地绕过了那里，只是远远可见人头攒动，以及那点点灯光。
人声渐远，待他们绕进河边的树林，又顺坡爬行了一段路后，天色也大抵暗了下来。前方视线愈加瞧不真切，这林子里的路也愈发难走。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处颇为隐蔽的山谷入口。其实这山谷所在极是偏远，入口处皆是参天大树，罕无人迹，更别说开出条入谷的小道。而阿福也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此处，便将路记下了，纯属运气好，给他找着了这么一处好地方。
这山谷因有沿途坎坷，自是不见人烟，再因其景色极佳，阿福才舍弃了夜昙选择了此处。
“阿宝，闭上眼睛。”他弯了弯唇，温柔地牵起阿宝的小手。
阿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阿福牵引着她继续向前走去。若放在平时，她定要中途张开眼睛偷瞄上几眼，但今天却没了玩闹之心，反倒听话不已。
晚风拂面，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烟笼清月，将夜色添上一分迷离与朦胧。片刻后，站定，闭眸等待，就连呼吸也变得绵长轻缓。月华柔柔洒下，伴随着那温柔得让人沉醉的嗓音：“阿宝，睁开眼，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叶声沙沙，月影轻晃，阿宝的眼前是一片不似人间的仙境。
明珠似的丛丛昙花在潭水边扎根绽放，每一瓣银白都承载着月之光辉，恣意且骄傲。
暗香扑鼻，让烦躁的心绪转瞬平静。在那昙花围绕的一方谷中潭水上，飘荡着无数盏莲花形状的灯，就仿佛真正的莲花，将山谷照亮犹如白昼。
月亮倒映在水面，伴随着水波轻晃。
月光下，那修长的少年站于花丛间，向阿宝伸出了手。少年点漆如墨的眸子明亮似星辰，少年昙花一现的笑容温柔似春风。破旧的衣服、故意弄脏的脸庞，却掩不住那一瞬堪与昙花相映生辉的绝世风采。略显稚嫩的五官在精致中透着芳华，犹如果子酿得清淡美酒，甜中带酸。
阿宝的眼眶湿润了，她仿佛看到少年背后长出了翅膀，欲化仙、飞天际。
心里有一种情感在不断地膨胀着，下一刻便要冲破枷锁满溢而出。她瘪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一刻，她无比想要宣泄、想要倾诉。
“小相公……”阿宝一头撞进了阿福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哇哇大哭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眼泪里究竟是幸福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
“怎么了，这礼物不好吗？”阿福心疼地将阿宝拉开，看了眼那张鼻头和眼眶都红通通的小脸，便忙不迭地用手替她擦起了眼泪。这主意他可是想了许久，今日一早便又是买花灯又是来此地布置。谁能想到，非但没能将阿宝逗笑，反倒惹得她大哭不止，直教他手足无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天是阿宝的生日。”阿宝将头埋在阿福的怀里，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生日？怎不早说！”阿福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却又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缘何阿宝的哭声中并无欢喜，反而是真真切切因悲伤而哭。他沉默了，想要开口问个清楚，却又怕触及阿宝的伤心处，眉头紧皱着，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所幸，阿宝并未打算继续隐瞒，她没有抬头，却接着说道：“阿宝的生日，爹娘的祭日。那天夜里，来了好多人。我看到了很多血，有哭声、有火光。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阿宝活了下来……”她失焦的眼神愈发得狂乱，双手握拳，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牙关紧咬，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抱着瑟瑟发抖的阿宝，阿福担忧地唤着她，想要掰开她的拳头，想要唤回她的神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阿宝，阿宝，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也不要害怕。阿宝，你的爹娘拼尽全力将他们一生最爱的宝贝留了下来，那就是你，他们要你好好活着。不要怕，我就在你的身边，谁也不会再伤害你。带着他们的爱快乐地活下去，忘记这一切，噩梦都过去了。乖，不要怕……”阿福从来都不知道，爱这一个字会从他嘴里说出。
那些笨拙的安慰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却神奇地抚平了阿宝失控的情绪。她倔强地抬起头，在泪光中看向那双含着浓浓担忧的桃花眸，大声地说：“我要活下去！”说完，她便又抱着阿福大哭了起来。
哭是最好的宣泄，它能将悲伤带走，将伤痛掩埋，将回忆深藏。这一年来，阿宝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痛苦之中，想要刻意地去遗忘，仇恨却会时不时地提醒着她。想要回到以前的那种幸福，却发现这世上只有过去是改变不了的。她回不去了，只能选择活下去。
今夜有太多的惊喜和悲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阿宝一哭便是许久。
直到嗓子哭得哑了，眼睛哭得肿了，她才躺在阿福的怀里，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断断续续地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调。每年的生日，娘亲都会唱给她听，做一顿好吃的，缝一件新衣服，在她脸颊亲上好几口。
唱完曲，她站了起来，看着飘在水面上的一盏盏莲花灯，每一盏都仿佛载着亡者的灵魂，带着人们的愿望飘向曼珠沙华盛放的彼岸。她跪在岸边，朝着村子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小脸上终是多了些许坚毅。
她在心里默默许下生日的心愿，终有一日，她要在爹娘祭日这一天，亲手奉上仇人们的血与肉。以后年年生日，她也会这般许愿，年年祭日，她都要在心里盼着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小小的阿宝将背挺得直直的，在阿福看来，却是觉得无比的心疼。有些事并非他能干预，有些话便也是说不得。他只能看着她，守护她，只要在她身边一日，便不要任何人伤了去。
“小相公，你知道吗，七夕有个很美丽的传说哦！”阿宝再次回过头的时候，笑容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可笑的小梨涡像两朵美丽的小花盛开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倒映着无数的星光，就像最纯洁的精灵，不染尘垢。
阿福心疼着这样的阿宝，但他只能默默地上前抱着她，当一个聆听者。七夕的传说，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从小小的阿宝口中说出，这样的传说似乎真能让人看到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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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要属下去将他们赶走吗？”山谷外，立着几人，其中一四方脸的魁梧大汉向着为首的华服少年抱拳问道。
少年的容貌极是俊美，身形修长，气质如玉，衬得白衣胜雪，犹如谪仙。虽是贵气逼人，却难得的没有架子。唯有那双灿若春花的星眸此刻却是黯淡无光，似是直视着前方那满山谷的昙花，又似是什么也没瞧在眼里。
半响，少年微叹，朝大汉摆了摆手，温声道：“已闻花香，便非白跑一趟。我既目不能视，又何必坏他人兴致，回罢。”
“是！”大汉又一抱拳，话音未落，少年身旁的粉衣美婢便搀扶着少年转身而去。
“据说牛郎和织女每到这一天就要在天上相会……”女孩特有的如面粉般软糯的声音遥遥地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的听力极佳，自是听得真切，心里头竟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温暖之意。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躺在娘亲的怀里听着那口耳相传的故事，忍不住地发问为什么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水洗般的银月透过层层斑驳照在少年如玉般完美的脸上，忽明忽暗。少年扬了扬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在夜色下却犹如昙花一现，美得惊心动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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