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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这一夜,月明星稀,昙花似乎应景般地盛开了一夜,纯白色的花瓣好像蝴蝶翅膀一般从破蛹舒展,再到卷曲凋谢。直至晨曦东升,朝露凝霜,山谷中飘了一整夜的花香才渐渐淡去。

      阿福抱着早已熟睡的阿宝向着谷外走去,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其余的衣服都裹在了阿宝的身上,生怕她不小心着了凉。从这一刻起,他觉得自己的心与怀里这小女孩的心无比贴近,就像是亲人之间的温暖,填补了他多年来的寂寞与遗憾。

      七夕之后,阿宝也确实比以前更黏着阿福了,无论阿福走到哪,都能瞧见她甜甜的笑脸。城里熟识他们的大叔大婶都直呼,阿宝快成了阿福的小尾巴了。

      偶尔,也会有地痞流氓来寻他二人的麻烦,不过阿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孩子,谁若是欺负了她,她定是要挥拳头打回去的,而夜更是一见生人便摆起了攻击的姿势。但是有了阿福,想要阿宝自己出手的机会就少了,往往是那些地痞才一滋事,就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要不就痛得满地打滚,要不就哭哭笑笑疯癫了一般。

      久而久之,这些找人麻烦的家伙也就明白了,不是这对外乡来的兄妹有古怪,就是他们住的破庙在作祟。可不是嘛,否则为什么别人住这破庙铁定出事,就他俩住了一年多,还什么是都没有。要说人啊,天不怕地不怕的有,可都明白三尺有神明这个道理,谁都会畏惧鬼神三分,邪乎的事传来了,也就变成事实了。这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再没人敢来这破庙找他们的麻烦,都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阿福对着结果很是满意,这一年,他的个子又长了不少,长时间干体力活,身子骨也结实了不少,但都不及他把阿宝养得好这一成果来得大。

      要说阿福宠着阿宝,与当初玉冕村众人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凡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吃上的穿上的,也少不了阿宝的份。闲着的时候,还会教阿宝念书识字。没有书,便背给她听,没有笔,就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甚至,他还用小石子做成围棋棋子,在地上画上棋格子,手把手地教阿宝如何下棋。

      阿宝是聪明的,不管是识字还是下棋,往往看过一遍就会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写不少字,还能和阿福对弈个几回合。

      阿宝心里头明白得很,念的书越多、学的东西越多,她离报仇的目标也就越近。但她也是能分辨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帮助她,所以围棋虽然只学了个半吊子便有些坐不住了,但其余的她倒是卯足了劲地去记去学。

      有时候,她也很想学会了别人抡大刀舞长枪的,到时候她只要抡着大刀砍了那些个恶人的头,大仇也算是报了。但她也晓得,人家柳向之是个书生,光会些知书者也,照样杀人不见血。所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学问比拳头有用得多了,若是学得好,不仅可以用来杀人,还能借着别人的手来杀。拳头就不行了,打了人,自己的手还要疼上半天。

      想通透了后,她更是崇拜起阿福的博学。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看来,会写字会念书,还会下棋摆弄草药的阿福就是万能的,厉害到她甚至觉得等把他的本事全学会了,她就能找仇人报仇去了。

      而阿福这边,感觉着自己愈发喜欢阿宝,又联想到她的身世,便想着是要教她一些该学会的东西,即使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她,也好凭借着一技之长自保用。

      阿福虽只长阿宝五岁,可考虑问题的全面却绝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亏得他能这么想,才发现了阿宝这块极聪明且未经雕琢的美玉。他没教过人,却也惊讶于阿宝吸收知识的速度。短短几日,便会写上百个字,一个月,便识了大多数常用的字,下围棋虽还不能赢他,却也有过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拿出实力来的时候。

      只有一件事,让他极是失算。自己会医术一事,本不是什么好事,但有一次夜在外头不知吃什么什么东西,险险中毒死掉,他才不得不出手相救。

      也就是自那次之后,阿宝便日日缠着他要学医术。他颇感头疼,并非不想教,而是自己非专研医术,只因下毒之人必会解毒之法才可,这才被师父逼着看了几卷医书。被阿宝缠得紧了,他就挑了几本入门的医书,通篇背与阿宝听,大致是讲各种草药的药性药理,以及治疗一些简单疾病时所用的方子。

      阿宝用心记着,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时间久了,热情便也降了许多。只是,学着学着,无论是心性还是想法到底是成长了不少。

      这一晃又是一年,七夕生日那天,照例是去了山谷,拜祭了爹娘后,看了一夜的昙花,说了一夜的悄悄话,甚至相约了年年七夕都要来这儿看昙花。约定这东西极是奇怪,小孩子将此看得很重,便会牢牢记上一年,时时提醒自己莫忘,反倒在长大后,将约定看过戏言,真正能履行的,却是少之又少。

      相处得时间越久,他们也越将彼此看作是自己的一部分,若要分离便犹如将皮肉撕离,会痛。即便不说,他们也是明白的,那种依赖早已变成了感情生根在两人的心里,不论这感情是亲情也好、友情也罢,亦或是懵懵懂懂的爱情,看他们看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彼此,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直到又一年的年三十,阿福感叹着他们在这沅州城一住便是两年,如今跟是到了第三个年头。阿宝则在欢喜过了年她就十岁了,在她的心中,长大永远比长不大来得好,而且她只会嫌自己长得太慢,哪里还会抱怨时间过得太快。

      夜这两年里是只长胃口不长个头,也就比捡回来那会儿大了一圈,仍旧是小小的狼崽模样,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这小小的家伙竟是头凶悍的狼,见到的人还都以为这就是只长不大的小狗。

      经过两年的时间,两人也有了些积蓄。阿福觉得是时候了,便将藏了两年没敢花的银子拿了出来,在年三十的时候,给阿宝和自己都添了件新衣服,又买了好多阿宝爱吃的东西,之前还出钱叫人修缮了一下他们住的破庙。所幸大伙儿都认识他们,只道是两年来攒下的钱,谁又能想到,阿福这两年宠阿宝宠得紧,好吃好穿,绝不亏待,哪里又能攒下这么多。

      破庙修缮一新,两人穿着漂亮的新衣,围坐在火堆前,啃着香香的鸡腿,喝着甜甜的果酿,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家。

      到了晚上,下起了大学。南方甚少下雪,可这一下便下到了后半夜。

      阿宝很兴奋,以前不是没见过雪,可来这儿却是头一回见。再加上孩子本来就喜欢雪,看到外头地上积了层薄薄的白雪后,她就忍不住地冲了出去。

      阿福想拦没有拦住,便紧张地跟了出来。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雪,说不欢喜那是假的。但是一来比阿宝年长许多,二来不轻易喜怒形于色,看上去自然平静许多。

      雪落在两人的发间、脸上,冰冰凉凉的,最后被体温化成了水滴。

      阿福看着这漫天飞雪,想到了白糖,便忆起自己以前听人描述雪的样子,总想着要尝一尝雪是不是和糖一样甜。如今想来只觉好笑,唇边便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意。

      阿宝见阿福站在雪地里,棉袄上挂着未融化的雪,仿佛雪人一般,便转身扑到他怀里,咯咯直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不少暖意。

      阿宝拉着阿福在雪地上踩上一个又一个薄薄的脚印,夜也跟着兴奋地东奔西跑,每踩出一个梅花似的脚印便要歪着头细细观察很久,着实是可爱。

      两人在外面玩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阿福才惊觉他们呆的时间太久了。生怕阿宝受冻着凉,他刚抱起阿宝欲回破庙,却因天生直觉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冰凉的空气里遥遥地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这是城外,又是破庙,有酒香已是不寻常,更何况,他还闻过这种酒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及多想,他转身回了破庙,一脚踢灭火堆,又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平时用过的东西藏起来,只留下吃剩的鸡骨头和冒着黑烟的木柴,随即抱起阿宝,捞起夜,躲到了地藏佛像的后面。

      佛像虽不大,要藏两个半大的孩子却是绰绰有余。

      阿福心如打鼓,眼皮直跳。这两年多以来,他日日与阿宝相伴,甚至萌生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念头,便愈发不希望有熟人来到他与阿宝的身边,将他们分开。可谁又知道,他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了。

      那酒香极为特殊,他小的时候常常闻,那是师父的挚友最爱的一种酒,名为醉仙。酒如其名,酒醉后便觉飘飘然如化仙,让人欲罢不能。这种酒绝不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所以才让他紧绷起神经,提防着来人。

      阿宝不明所以,但见阿福一脸紧张,连夜也难得地竖起了背上的毛,便知事出有因,赶紧抓着阿福的衣襟乖乖地靠在他身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眨了又眨,乖乖地没有出声。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时,庙外便传来了轻盈的踏雪声。

      来人是两个年岁相仿的十几岁少年,走在前头的青衣少年面容清冷,五官俊秀,腰配一管青竹笛,愈发显得淡雅若竹。洗得泛白的青衣上沾了些许白雪,却是锦上添花。少年仿佛生长在崖边的雪莲,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只可惜那俊颜上不带一丝笑意,便生生给这小庙带来了几分冷意。

      他风尘仆仆地踏入庙中,待见到还冒着热气的柴火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少年身后紧随一着黑色劲装的健壮少年,比先前那青衣少年高了半个头,又是浓眉大眼,线条坚毅,愈发显得英气逼人。只可惜如此飒爽一少年却是手提酒壶,满嘴酒气,连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甚是不稳。这一路冲进庙来,也不瞧瞧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就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自顾自地提起酒壶灌了一口。

      青衣少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眸色中多是不耐,却也不多话,只是伫立片刻,环顾了下四周,这才挑了处看似干净的地方坐下,随后又拨弄出一根离他不是很远且还冒着热气的木柴,冷冷地说:“看门前的脚印和这刚扑灭的柴火,看来这庙里前一刻还呆着人,幸好是走了,否则就你这样子,真是让人瞧笑话了,也不知是丢你师父的脸,还是丢百花谷的脸。”少年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讽刺,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黑衣少年“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后,立时便倒在草堆上呼呼大睡起来。

      青衣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黑衣少年的不讲礼数,他不气不恼地拂去衣摆上沾着的尘,重新拣了些木柴点燃后,这才倚墙而睡。

      佛像后,阿宝也一早抵不住瞌睡虫的召唤,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阿福要带她躲起来,就已经睡着了。

      而阿福却了无睡意,尤其是听到了青衣少年的声音后,心神更是大乱。待确定了来人只有两个少年后,却又稍稍放了心。知他们夜晚至此,定是路过,顶多也只会借宿到明早,便提心吊胆地抱着阿宝,在佛像后躲了整整一晚。

      天明之际,青衣少年张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他起身看了眼庙外的天色,灭了身旁的火堆,什么也没说,就朝庙外走去。既不唤醒身旁的黑衣少年,也没发出任何的声响。

      但饶是如此,黑衣少年却也在片刻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眸子半眯,见青衣少年脚下生风,走得甚急,便借着酒醉未醒,大发起酒疯来:“香附冰块你发什么神经,昨天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今早又是天未亮就起,你大罗神仙投胎不用睡觉,老子这肉身凡胎还要睡觉啊!”

      被唤作香附的青衣少年听后是愈发眉头紧皱,却不理不睬,只顾着赶路,步伐也是越迈越大了。

      黑衣少年见香附不搭腔,大感无趣,便拍了拍衣服上粘到了干草,小声嘀咕道:“整天阴阳怪气地端着张死人脸,像是人人欠你钱一样。要不是师父泡在酒缸里出不来,我才懒得出谷对着你这张死人脸。”说完,他步履趔趄地尾随而上,摇摇晃晃地跟着离开了。

      彼时,阿福一夜未睡,阿宝却是被吵醒的。她听得那一声怒吼,先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阿福。

      阿福见状,正想要捂住阿宝的耳朵,示意她继续睡会。谁想到阿宝听着听着,神情却由刚睡醒时的迷糊继而转为不可置信的狂喜,大大的眼睛甚至又泛起了泪花。

      她抓着阿福的手,好半响才激动地叫了起来:“小相公,是石头哥!是石头哥!”

      只可惜,那个时候,两个少年已然离开破庙,再加上他二人脚程极快,待到阿宝反应过来,拉着阿福的手出门去追时,已为时已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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